萧霖秋来不及喘息,他急促地说:“敢问二位可否告予我,关于净魂钉的破解之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渊伸手室友萧霖秋朝楼上的高处走,“你先跟我走吧。”
萧霖秋点头,他跟随渊上到最高层的阁楼里,房门推开的刹那,一股尸气扑面而来,惹得萧霖秋迅速捂住鼻子,又后退几步。
“味道很大是不是?”渊脸上的笑意不减,他打趣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每次我同溯进去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的嗅觉出问题了,如今看来……啧。”
渊意味深长地盯着溯打量半晌,旋即他又推着萧霖秋往里走,“等你适应就好了!”
“别——我还没准备好……”萧霖秋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人无情推入阁楼内部。
空气中的腐臭气息愈发浓重,萧霖秋连续咳嗽好几声,最后还是渊看不下去,替他打湿了手帕捂住口鼻后,青年的问题才彻底解决。
随着前行的时间越久,萧霖秋越觉得他所在的位置,早已不是先前的阁楼了。
莫非阁楼只是通往某处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久,萧霖秋隐约听见从前方传来的打铁声,他越往里走,声音就越明显。
“我们要去见谁?”萧霖秋终于忍不住将这个疑问说出口。
渊自然的把手撑在下巴上,他冲萧霖秋卖关子说:“你猜净魂钉是从何而来?”
“什么意思?”
不等渊回答,萧霖秋眼前的光亮场景就已经诠释所有。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躯高壮的男人,其人背对而立,右手握着一根铁锤,左手满是滴落的鲜血,画面可怖至极。
“麻烦停一下。”
渊缓缓走至男人的身侧,下一瞬,男人的右手顺势挥向渊。
就在萧霖秋误以为渊即将要被砍伤时,却不曾想,男人稳稳地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锤子。
“稍安勿躁,人我已经为你带来了,马上就让你们见面。”渊的语气极为轻柔,但在烛光的照耀下,萧霖秋看见了对方眸中闪烁的轻蔑之色。
闻声,手握铁锤的男人瞬间泄力,“哐当——”的铁锤砸地声重重响起。
空气中的氛围再度归附于宁静。
男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萧霖秋发现对方的脖子处,有道长长的疤痕,似野兽的獠牙般。
“带我去。”男人的声音格外沉闷。
渊笑着点头,“没问题,请吧。”
渊的一番行为,令萧霖秋极其摸不着头脑,彼时,他身侧沉默已久的溯终于开口解释,“净魂钉的破解之法,他会为你亲手展示。”
想必溯口中的“他”,就是眼前这个高壮的男人了。
几人辗转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圆形的小祭台,而祭台上躺着一位脊背弯曲的尸首。
萧霖秋定睛一看,其正是逢时的尸首。
萧霖秋的眼眸微闪几下,他立刻问:“这是要做什么?”
顿时,渊的声音出现,“若是鬼影先比鬼魂散去,那么死者将永世不得超生,唯有用噬魂锤将尸首上的净魂钉一颗一颗地敲出,鬼魂之魄方可消散。”
“消散?”萧霖秋重复道。
渊缓缓点头,“消散于天地,不入轮回,不复存在。”
“所以……这就是渡魂么?”
与此同时,萧霖秋身侧的手握铁锤的男人蹒跚着朝逢时的方向走去。
“看清楚了。”渊提醒道。
随着男人手起锤落,冰冷坚硬的铁器碰撞声连续响起,萧霖秋眼睁睁看着血水从圆形祭台上流淌至地面。
眼前的这一幕,萧霖秋觉得残忍无比。
曾经他的父亲说过,杀人后最忌做出损害尸首的事情,这无疑是对死者的二次迫害。
风声愈发萧条,周遭虽以天为盖,但萧霖秋依旧难以见得皓月的身影,仿佛在这个无人之地,他们是被人间所抛弃的存在。
下一瞬,铁锤的声音消失,萧霖秋忙不迭抬眸看向祭台处。
手握铁锤的男人身形晃动,接着,他哑着嗓子说:“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渊安慰道。
男人的声音近乎哽咽,“节哀?”
“哦——”渊突然伸手拍打在萧霖秋的肩头,“又来到必要的环节了,他就交给你了,等你跟他聊完,让他把噬魂锤交于你就是了。”
“可眼下瘴气肆掠,显然是鬼皇要制造祸乱了,那——”
“我知道,现在我们就要去将此事禀报宗主,请他入世。”渊淡然地说。
“好。”
目送二人离去后,萧霖秋慢悠悠地回身,身后的男人正满脸阴鸷地盯着他。
“那个……”萧霖秋按耐住自己畏惧的本能,他试图解释道:“是他们让我留下来的,我没有恶意。”
“还有……其实我认识逢时。”
话音落下良久,也不见对面的男人说一句话。
但就在萧霖秋刚要开口再度询问时,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他不叫逢时。”
“什么?”萧霖秋有些错愕。
“他叫李光宗,是个草民。”男人解释道。
萧霖秋问:“先生如此清楚……他的事情,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敌人。”
男人僵硬地转身坐在祭台边缘,他垂下头,娓娓道来,“李光宗是战乱时,被抓去充军的。”
“而我恰好是他的敌人,当然……我参军亦是被迫的。”
萧霖秋慢慢走到男人身侧坐下,他的神情格外严肃。
“当初我朝戏子当道,百姓的命运早已是涸辙之鲋,我的乡邻流离失所,就连我膝下唯一的儿子也早早丧命于饥荒,所以我就想着,自己横竖烂命一条,总要为战争、为国做些什么,于是我便危难之际,毅然参军投戎。”
“我曾经一度以为,敌人是可恨的,因为他们践踏了我们的土地,我应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直到我遇见光宗后,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萧霖秋的手轻抵在男人的臂膀处,“引发战争之人,才是罪孽的根源。”
男人闻言,认同地点头,“我和光宗初遇时,他早已身负重伤,我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我看见了他死死护在怀里的金簪……后来听他说我才知道,那是他亡妻的唯一遗物。”
“直到那一刻起,我才醒悟过来,无论是敌人,抑或是友军,他们的本质都先为人,人不该与人为敌,而这世上真正的敌人,应当是被世俗扭曲的恶。”
夜空中飘下稀碎的白雪,纷纷扬扬着落在祭台上、泥地里。
“我也是酿成悲剧的帮凶。”
“莫要如此妄自菲薄。”萧霖秋开口说:“乱世之下,人人皆身不由己,您无法去阻止悲剧的发生,即使您成为旁观者。”
“放下心结往前走吧,今夜过后,就是暖春了。”
男人抬头仰望夜空,他放柔声音说:“你可知,光宗为何误以为自己的名字是逢时?”
话音刚落,萧霖秋无奈摇头。
“因为生不逢时,就这四个字,贯穿了他的一生,以至于后来,他变成鬼的时候,忘记了其父母寄予他的厚望。”男人如是说道。
萧霖秋的嘴唇微张,犹豫半晌,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为何就不能是恰逢其时呢?”
“李光宗先生的出生,让其父母有了依托,他游走于世间,让其妻子有了依靠,这都该是他降于尘寰的理由,况且他也曾惦念过片刻美好的往事。”
“可你不认为这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了么?”男人反问说。
“先生说的没错,如果世界上一定要有人承担苦难,那么被迫接受的那个人,一定是不幸的,所以人们通常会以苦中作乐,来达到平衡,但残忍也好,幸福也罢,人总要以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的本质,否则迟早有失去平衡的一天。”
“嗯……”男人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他哽咽着说:“这世道太乱,不足以支撑一名凡人生存下去,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看着……”
萧霖秋明白,眼睁睁看着事物朝坏处发展时的无力感,无异于是不见底的深渊。
他曾无数次期盼着,这道深渊能浅一点,再浅一点……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男人正视萧霖秋道。
旋即男人拾起身边的铁锤递给萧霖秋,“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它。”
萧霖秋连忙双手接过铁锤,他感谢道:“多谢先生借予此物,晚辈无以言表,期望先生能早日脱离过往的苦,面向新生。”
青年郑重地站起身,朝对方颔首说:“如今时局紧迫,晚辈先行告辞。”
“你走吧,让我留在此处,陪他到天明。”男人缓缓说。
萧霖秋的眼眶早已湿润,他朝对方连连点头,然后才挥手告别。
青年自由地仰头看向渐明的天边,彼时他内心无比笃定,自己的心之所向。
萧霖秋沿着原路返回至鬼界,但他的脚步却停留在第二个岔路口。
青年点亮手心的金光,查探四周,他发现在右侧的岔口出,有被蒙尘的壁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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