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秦似乎没有在泉清待太久的心思。
在宁沧州取代宁州的第三天后,他们便启程回了七秦。
七秦这次出行倒也是花了大手笔,竟是派出了一艘飞船。
精致的木船融合了墨家的机关术,这样的技艺,倒是鲜少。
摇诗岳轻轻抬手,不知从何处来的阳光穿过她的指尖,透过她照在船身上。
“好奇怪的感觉。”摇诗岳低声道。
宁沧州靠近她,问道:“怎么了?”
“嗯……就是想说这样飞起来的感觉,很特别很特别。”摇诗岳觉得他可能不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接着补充道,“嗯……我是说,以前,以前啊,剑修好像都喜欢御剑飞行,把自己的剑踩在脚下……”
剑不会感受到“飞”,只会觉得自己身上很累赘,感觉不到那轻盈。
这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我明白了。”宁沧州手指轻轻搭在摇诗岳的剑身上。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御剑飞行的。
他不会把他珍视的东西踩在脚下。
*
说来七秦与泉清也算不得太远,两日的路程便可抵达。
“宁沧州,你说我们这回去七秦会不会遇上……”
摇诗岳正兴致勃勃地跟宁沧州讲着话,抬眸便看到一个人震惊地望向她。
看那口型似乎在说:“你们怎么真来了?”
“嗯,遇上了。”宁沧州低低地笑了一声。
怎么不算言出法随呢?
那个震惊的人正是明宇。
真没想到,缘分就是这般巧,刚一下船就遇上了。
摇诗岳径直穿过人群,来到明宇面前:“嗨,好巧呀。”
摇诗岳笑得一脸灿烂,全然看不见明宇面上的尴尬。
“啊……好……”
明宇:不是吧,这两个人真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了?这也太大胆了吧!
虽然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当初也是这么干的,但是!
现在可是他们来自己家中啊……
“那个……”明宇小心翼翼贴近摇诗岳问道,“那个宁大侠来了吗?”
摇诗岳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现在的宁沧州是易容之后的模样,明宇认不得也属实是正常。
不过摇诗岳可没有想告诉他的心思:“这个嘛……”
她卖足了关子:“不告诉你。”
明宇:“……?”
做人这么不实诚的吗?
摇诗岳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一副“我就是不说,你又能把我如何”的模样。
略似鹅蛋的脸上,双眸如同星辰,摇诗岳就是这样一个“人”。
明宇有些不知该如何对这样的“人”。
他只得轻咳一声:“那个……既然你们来都来了,秉持着来着是客……我也就不多说什么……”
明宇一番“抒情”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人”早已不见踪迹。
明宇:“……?”
这些人!
*
摇诗岳在明宇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拉着宁沧州走远了。
她想的很简单。
谁要去听他胡说八道!
呸啊。
摇诗岳拉着宁沧州大步流星地跟随着人群,那些采集的弟子手上或多或少都抱有一个木盒。
那是给他们此次出行的成果。
摇诗岳他们自是不必担心,这些都有宁州做好。
他们只管交就是了。
“说起来……”摇诗岳突然侧头凑近宁沧州,“那个什么禁地在什么地方啊……”
宁沧州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竟是无法从宁州的记忆中找寻到有关“禁地”的东西。
宁沧州无法回答她,只能道:“我不知道。或许可以通过别的途径?”
“什么途径?”
摇诗岳一边问,一边脑海中不禁脑补出宁沧州冷着一张脸,拍了拍其他人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问起八卦。
想到这里,摇诗岳不禁笑了两声。
宁沧州有些不明所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嗯……”摇诗岳双手抱臂,“没什么啦,你快上去交你的东西。”
摇诗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宁沧州顺着力道踉跄上前两步,直直对上长老的目光。
“你这次出去采集了什么啊……”
长老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只是公事公办道。
“啊,这次我负责采集的是……”
宁沧州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长老掀起眼皮,看了两眼:“还不错。下去吧。”
他刚挥了挥手示意宁沧州可以走了,身后便有一道声音响起。
“慢着。”
一个少年抱着自己的盒子,脸上带着少年独有的玩世不恭:“我要举报……”
他手指一指,指着站在一旁的宁沧州:“我要举报他。”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倒是刚刚好可以让所有人听到他的话。
“这位弟子,你说你要举报宁州,请问你要举报什么啊……”长老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他早就将自己手上的笔放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
“我要举报他,他所采集的东西都是偷的!”
那弟子自信满满地走到长老跟前,经过宁沧州的时候还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弟子名唤陈风。这次我要举报他宁州,在采集期间不仅欺压师弟师妹,还将他们采集的东西偷来据为己有。”
那叫陈风的弟子一脸不屑地用鼻孔瞪着宁沧州。
仿佛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一旁的摇诗岳听完之后也陷入沉默。
说起来他们顶替宁州身份貌似是他们初到泉清吧?
如果那陈风说的句句属实,那么这宁州是有多大的能耐在几个时辰之内去偷其他人采集的东西,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其他弟子是有多勤奋跟宁州一样,在几个时辰内就采集完了所有东西?
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说的真是有毛病!
摇诗岳暗暗道。
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脏水”。
宁沧州一脸淡然地转身问道:“师弟既然如此信誓旦旦,可是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
陈风一把拿过宁沧州方才交到长老手中的东西。
他举起手来,向众人展示。
“你们瞧。”
他手上的物件儿有一个很是明显的月牙痕迹。
“这就是证据!”陈风展示完一圈之后,便将那东西收入怀中,“长老派我们去采集,有些东西本就会重复,所以我们为了防止东西被偷被盗,就在自己采购的东西上专门烙印了这样一个标准。”
话毕,他回首,冲宁沧州问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宁、师、兄?”
宁沧州薄唇轻启,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这一个标记,说明不了什么。”
“哦?”陈风像是预料到宁沧州会这么说,他伸手将盒中其他东西拿了出来,一件一件放到他面前,“可我要是说这些东西上面都有呢?”
一众人凑上前,仔细查看陈风拿出来的东西,还真真如他所说每一件物品上都有那印记。
摇诗岳忍不住在识海中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剑主,你也觉得是他们动的手脚吗?”宁沧州接过摇诗岳的话追问道。
摇诗岳理直气壮回应:“那当然,这么明显的栽赃手段,我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他们是如何避开宁沧州和摇诗岳动的手脚,或者换一句话来说,他们该不会在宁州采集好的那一刻就动了手脚吧?
这是多大的仇怨?
“宁沧州,他们这就是纯纯针对宁州啊!”
只是现在这个“倒霉蛋”让宁沧州顶替了。
宁沧州没有回应摇诗岳的话,他垂下眼帘,脸上一副漠然的神情。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摇诗岳的帮助,是不是自己也会如同这般境地?
被众人没由来的恶意针对,被那些伤人的话语淹没。
只有他一个人身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点儿光明。
“证据确凿,宁师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面对陈风的指摘,他拿不出任何证据。
宁沧州摊开自己的掌心,而后握紧。
他道:“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没想到这个师兄看起来光风霁月,背地里却是这样一个小人啊……”
“亏得我以前还觉得他多么多么好呢,原来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就是就是,真是令人作呕!”
……
众人的言语,足以将他淹没。
他清醒而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些人的动作、朝他鄙夷的目光。
他接受这些让他千疮百孔的凝视。
“宁沧州!”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他的清醒,“这不管你的事,你你你……”
饶是摇诗岳再着急,此刻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正如宁沧州所说的那样。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们只能认下这一切。
可摇诗岳不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凭什么要受着冤枉?
“好了好了。”一言不发的长老见事态愈发严重,忍不住敲了敲桌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霎时间,众人的话语在这一刻全部收住。
他们都想看看,这长老该如何给这一件事定下结论。
“既然宁州这里拿不出证据,那便说明陈风说的句句属实……”长老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沧州一眼。
摇诗岳挥舞了两下自己的拳头:“真是糟老头子!看不明白就不要说话!”
“那便罚你去水牢待一个月吧。”
长老的话如石子落入湖中,惊起层层涟漪。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去水牢一个月?!”
“这……这宁师兄貌似也没犯多大的错吧……”
……
原本众人对他的仇视,此刻通通化成了怜悯。
“要知道上一个进水牢的人,可是杀了同门的罪人,这……”一个人忍不住小声嘟囔。
摇诗岳闻言,立马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合着这学院上下都在针对宁州吗?!
真是好死不死,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人啊……
摇诗岳此刻有些头疼。
这进了水牢还怎么完成任务啊……
更何况他们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唐亦的“间谍”任务,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找到摇诗岳遗失的那本“书”。
“这下可好……”摇诗岳满面愁容。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长老如洪钟的声音传出,毫无意外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若是有异议,不如你们替他去水牢看一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噤了声。
“好了好了,宁州自己去领罚,剩下的人接着来交材料吧。”
长老挥挥手,示意下一个人上来。
陈风得意洋洋地瞧了宁沧州一眼,仿佛是在说“如何,就算我是污蔑你,可这里没有一个人信任你”。
摇诗岳被这眼神气得咬牙。
她挣扎着从宁沧州的手心飞出。
锋利的剑身堪堪划过陈风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印记,冲着他身后的长老飞去。
速度快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可惜,下一瞬,长老便用手掌稳稳接住了剑尖。
“年轻人,何必动怒。”长老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掌心中流下一道鲜红的血液。
“这这这,这是什么剑,居然能伤到全长老?!”
人群之中有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要知道这位坐在这里收集材料的长老可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在七秦以内被誉为“防御之王”的长老,全之恒。
这看着其貌不扬的剑居然能突破全长老的防御,将他给伤了。
这如何会不让人惊叹呢。
然而全之恒的话没有让摇诗岳停下,反而是迸发出更为强烈的蓝色光芒,与他僵持着。
“呸,死老头!只听一面之词就妄下断言,你也配喊停?”摇诗岳淬了一口,调动了自身更多的灵力。
全之恒额间慢慢出现了更多密密麻麻的汗珠,可他丝毫不敢松懈。
这剑……
全之恒扯了扯嘴角,望向后面的宁沧州:“宁州,你还不管管你的剑吗?”
言语中的警告意味很是明确。
大有一种宁沧州再不管,他就将剑拧碎。
纵然知道摇诗岳不可能会有什么事儿,但宁沧州还是上前将剑护在怀中。
他轻声安慰:“没事儿不过就是水牢而已。”
“我气不过!”摇诗岳抱臂冷哼一声,“他最好以后别让我逮住机会,不然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这话的时候,摇诗岳的目光是看向陈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