捎带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都开始蒙蒙亮,宅邸的大门才终于被打开。头发只梳了一半的黛汐被一位女仆小姐姐拉着,三步一踩水坑地蹦跶了出来。
如果仔细看,能发现这位总是将头发盘起的女仆正是当时照顾叶影饮食起居的那位。
远远地刚看到叶影,黛汐就一路小跑了过去,丝毫不介意叶影浑身湿透,一头扑到了叶影怀里。
被会心一击的叶影居然彻底跪在了地上,他咽下吃痛声,强撑着笑摸摸黛汐的头。
“黛汐,发烧已经好了么?”
“Qui!”说着,黛汐把自己纯白色的发带往叶影眼前伸。叶影没有犹豫,接过后耐心地给她梳理另一半的头发。
黛汐金色的后脑勺在叶影眼前开始重影,叶影摇摇头来是自己清醒,“啊...对不起黛汐,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好像梳的不太对称...”
从叶影怀里跳起,黛汐笨拙地用小手去够自己两边的发带,和神采奕奕的黛汐不同,叶影此刻脸色惨白,眼眶红红,眼睛里遍布红血丝,和叶影对上视线的黛汐,像糖忽然掉地上似的愣住了。
但不等黛汐开口,叶影就直奔主题,因为他实在不剩多少力气。
看着黛汐乖乖捧着瓶子,叶影终于安心了。这几百毫升容量的瓶子仔她的衬托下更显得大了几分,黛汐好奇地眨眨眼,盯着里面略显粘腻的鲜红液体。
“红酒...?”
“嗯。”
“...撒谎...”
“总,总之...”心脏忽然的抽痛让叶影倒吸一口凉气,“能帮我把它放在艾斯顿叔父的床头么?”
黛汐看看瓶子又看看叶影,绷着小脸,认真点了点头。叶影将她揽入怀里,不停地道谢,然后夸赞她是个好孩子,就像父亲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
窝在叶影的怀里,黛汐出奇的安静。
“...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痛苦?”甜美的声音,残酷地发问。
“......”
因为痛啊...浑身都好痛啊!从心脏到关节!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感,重力几乎要压垮我了!还有前所未有的快要饿死一样的感觉...!还不如死了来的更轻松...!
但只是回视那双和艾斯顿如出一辙的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罪恶感就会再次向叶影袭来。他绝不可能出口抱怨,绝不可能在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前,绝不可能在这样纯粹的一个孩子前。
带着水汽的晨风吹起两人的衣摆。帮黛汐理理碎发,叶影温言道,“快回去吧,别再着了风了。”
当女仆小姐姐再次来牵起黛汐的手时,黛汐瘪着小眉头,语带不满,“为什么不肥家?”
叶影正费力地起身,在听到这句话时膝盖一颤。他逆着风挺直腰杆,笑了笑没有回话。
望着黛汐越来越小的背影,叶影终于放弃了注视她远去,冷风直往袖口里钻,而叶影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转身费力爬回了马车,丢弃废物般重重地将自己扔在座椅上。
很简单啊黛汐,因为那并不是我的家...
身体从一开始的发冷,到现在的燥热,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明明没有哭,眼前的景色却都模糊了。好奇怪,叶影忽然好想笑,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伴随着快要把肺咳出的咳嗽声,他笑个不停。
然后,马车内是死了一样的寂静。
当车夫怀疑叶影是不是昏死在里面,前去查看状况时,叶影冰冷的命令声响起。
“现在,带我去你的雇主那里吧。”
反正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而且...我已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
......
一开始时,我的心中栖息着一片平静,可能是神在我出生前,就刻在我脑海中的景色。那里没有卖弄风情的、丑陋却如孔雀般花枝招展的女人,也没有装腔作势的、大腹便便的、穿的人模狗样却依旧有碍瞻观的男人。那里只有自然里该有的东西,那必定是个夏天,不像春天那么淫O乱,不像秋天那么堕落,更别提那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惩罚的冬天了!那是片极其狭隘,一个画框就能框住的景色,草木环绕着清澈见底的湖水,湖上坐落着象牙色的凉亭,在那里,是微风拂过脸颊的,发自心底的惬意。
不知何时起,那座凉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船只,我在上面,随波逐流。这似是艘商船,船上的男人们大嗓门的叫喊,每句话都是命令或者号召,水还是同样的湛蓝,可这一切都让我感觉难以忍受。
突如其来的一场火,那一场火...!我浮在水里,摇摇欲坠,远处是水上燃烧的船只。水上无比嘈杂,水下无比痛苦,海水无法扑灭灼烧着我的火,火也无法战胜海水将我燃烧殆尽,我将手伸向浮木,却期待着彻底的溺亡。
我是个得体的人,大人,我一直是,可不知为何,神却要在我身上加株许多灾祸!
不,梅森,深呼吸一口气吧,一切都将从今天起被改写!
啊——空气从来没有这么让人舒心过,风中的这是蔷薇的馨香么?不,庭院里的蔷薇分明都还只是让人失望的花骨朵。气温也似乎瞬间回暖了,缱绻的风,闭眼时依旧能突破黑暗的草木,被忽然定格的飞鸟的影子,都连带着这栋令人厌恶的宅邸,全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时隔多年,我终于重新踏足了这里...这座傍水而建的,和我本家的房子布局一模一样的...父亲为了情人而建造的宅邸。
推开窗户的梅森无视了窗外的美景,回头看向睡在床上的叶影,像看到了那块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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