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小叔，好巧，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舒莺漫本想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看着茂思夜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这样真傻，他明明是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样子啊。

刚刚得到的奖金还在包里，舒莺漫知道瞒不住他，只是顿了顿，说：“茂思夜，我需要钱。”

“哦？”他轻飘飘地说道，尾音有些上扬。

“也许你不会懂，可是请你理解我。”舒莺漫不想多说什么，转身的时候手臂却被茂思夜抓住了。

“说清楚。”他一字一句道。

“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舒莺漫拢了拢身上的黑色风衣，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想说。

“好，我不逼你。”茂思夜渐渐地松开了手，“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舒莺漫一愣，茂思夜的反应实在平静地可疑。

“呦，你们都在这里啊？”远远的就听见叶岚沫的声音，她轻笑了一下，“怎么像捉迷藏似的，可叫我好找。”

舒莺漫朝她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恭喜你呀，说实话，你的表演真的很精彩呢，刚才我看你小叔在下面都快惊呆了，连酒杯都打碎了一个呢。”

茂思夜在心底笑笑，论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叶岚沫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正式地介绍一下吧，我叫叶岚沫，也是舞阳大学的学生。”她嘴角勾起一丝妩媚的笑，“还有呢，我是茂思夜的女朋友。”

舒莺漫的眼光闪烁了下，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平静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

而茂思夜却皱了皱眉。

叶岚沫继续说：“其实呢，我和阿茂在法国就认识了，昨天在九份茶馆里只是重逢。我们互相喜欢对方很多年了，不过呢谁也没有说破，我总觉得阿茂这个人吧，看上去万花丛中过，可是对我却是一等一的温柔体贴，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呢。这不，今天我约他来莫斯科酒吧，他就撇下你们单独陪我来了，也是够重色轻友的。”

她哈哈一笑，很自然地挽起茂思夜的手臂，很是亲昵的样子。

“下周我会去你们家见见长辈，小漫，你有时间也一起来吧。”叶岚沫又“咦”了一声，“小漫，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可以啊。”舒莺漫轻咳了一声，却见茂思夜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只是将手捅在了裤兜里，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有说。

***

茂思夜把舒莺漫送到了民宿的楼下，自己却在花园里坐着。

“不进去吗？”舒莺漫问道。

“你先进去吧，我还有点事。”茂思夜坐在椅子上，昏黑的光影给他的侧脸拢上了一丝冷意。他两手扶着椅子，眸光垂了下来，定在了远处的一棵树上。

她迟疑了一下，向木质的雕花楼梯走去，每一步都那么浅，却又那么深。到门口的时候，她回望了他一下，表情隐在灯光下看不分明。

茂思夜目送着她上楼。

她的影子和她的人一样，都是那么缥缈，就像一溜烟就会飞走似的，而他只能目送着她飞走，无能为力。

突然想起舒莺漫下台时，叶岚沫与自己的一段对话。

“你要我假扮你女朋友？可笑。”叶岚沫用大红色指甲点了点额头，“说吧，你还要瞒住她多久？”

“我谢谢你。”

“茂思夜，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荒谬吗？难道爱一个人不能大声说，非要憋在心里？我不同意，更加不能理解！”

“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知道你的母亲是因为你父亲有躁狂症才跟他分手的，可是躁狂症会遗传给后代的几率又不是百分之百？”

“我谢谢你。”这是茂思夜今晚第三次对她说“谢谢”，平常几年听不到的稀罕玩意儿，今晚一咕噜全倒出来了。他说：“即使是百分之一，我也不能害她。就在今晚做一个了结吧，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切断对她所有乱七八糟的念想。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就是我的选择。”

叶岚沫的目光怔了怔，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接受你的感谢。”

……

总是这样啊，他明明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的，就像低到了泥土里。他总喜欢看着她的背影，就像她永远生活在光明里，而他只适合黑暗。何苦呢？自己真是疯了。

小时候，记得第一次来到舒家时，他被妈妈领进了门，大家都用异样而生疏的目光看着他，他被这些目光弄得心烦意乱，借口去花园散步，却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在荡秋千。阳光下的小女孩真好看，像个瓷娃娃似的。他默默地把这些全记在了心里，有些回忆只适合他一个人咀嚼。何苦呢？自己真是疯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父亲发病的，家里一片狼藉，能摔碎的全碎了，小小的他真的很难把眼前的这个瘦削无神的中年人与往日英姿飒爽的父亲联系在一起。难道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这么可怕吗？小小的他那时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他只能接受他的宿命。其实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小叔而已，起码不要把这悲剧延伸到她的身上。

小时候去听戏，曾听人唱过“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她是谁的东风，以后，谁又是她的东风？总之，不可能是他。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她的爱，就像一说口，这爱就会被亵渎了一样。很多时候，就这样埋在心底也挺好的。

何苦呢？自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