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倒是西装笔挺，仪表堂堂，只是表情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楚，乔冰正慢慢地走近他，背影很有些恍惚。

“还在等吗？她不会回来了。”乔冰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是清晰，却有些冷冰冰的，就像她的名字。都说人如其名，此女最甚。

“小冰，你别管我。”男人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没有一点起伏，像一潭绝望的死水。

小冰，叫的这么亲热？舒莺漫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钩上来了。她知道好奇心太多了不好，可是人就是对未知的事物好奇，这是本性，谁又能说个错字？

乔冰叹了口气，淡紫色的长裙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嗫嚅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还有我啊。”

男人的脑袋垂下，像朵焉了吧唧的向日葵，他抿了抿嘴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不懂，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乔冰急了，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哭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残忍？难道没了她，这个世界都不转了，太阳都坠落了吗？”

男人越是不说话，乔冰的背影越是隐忍，她像在拼命地压抑着什么，肩膀都不住的一起一伏，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还以为隐藏的很好。

躲在暗处的舒莺漫越听越觉得不对，难道这是现实生活中萝莉配大叔，大叔却心有所属的苦情戏码？不会这么狗血吧！

男人的声音愈发的低沉，像一块布满铁锈的磁铁，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停顿了许久，就在别人以为这对话快无疾而终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道：“当年，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多关心她一点，她也不会……”

他突然哽咽起来，“也不会”三个字像烧得通红的木炭卡在喉咙里，乔冰想要拍他的背，可是手却悬在空中，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终于，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收拢。

舒莺漫不知道，这收拢是意味着听天由命，还是绝望，无论怎样，都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她听得入迷，杂物间的门却“嘎吱”一声响，像半夜乌鸦的惨叫。不好！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谁？”

果然被听到了，乔冰警觉地叫了出来，适才那些莫名的悲伤情绪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搞的？”舒莺漫责怪地望了身后的人一眼，用眼神“说”道。（是啊，他们俩太熟了——熟到用眼神就能交流了。）

“谁叫你挤我！”茂思夜一个眼神杀回去，他才不会承认他是被某人的发丝给晃动了心神。这该死的发丝！他怪发丝，而不是怪她。

“还不是你离我太近了？”舒莺漫不甘落后，此时以她的功力怎么能体会茂思夜深藏的小心思？

茂思夜挑了挑眉，不怀好意道：“是你密度太大吧，舒小姐？”

舒莺漫彻底无语了。

***

夜晚的风很是清凉，虽然是早春，却带着一点萧瑟的寒意，这寒意就像能一点一点地浸到人的骨子里，然后弥漫到心肝脾肺肾去。她们步伐并不快，相反还有点慢，一步一步的，深深浅浅的。

突然，乔冰停住了脚步，鼓起勇气。霎时的停顿已经足够让她把丢掉的盛气全捡回来了，只见乔冰眉毛一扬，抱着手臂说：“开个条件吧，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把这事捅出去。”

舒莺漫想也没想就说道：“我要你永远离开舞阳大学，离开台北市，做得到吗？”

乔冰背脊一僵。很显然，她惊住了。

舒莺漫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虚，只是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不能办到的事就不要轻易许下诺言，许下了却兑现不了，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乔冰的脸色有点发白，她转念一想，舒莺漫也许只是在吓唬她，既然硬的不吃，那么软的总该可以了吧。于是，她的眉毛微微向下，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一些，“莺漫，请求你，我爸爸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

爸爸？！

舒莺漫着实愣了一下。她设想了千百种可能，却唯独漏了这一种。

乔冰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无奈道：“爸爸总是一个人晚上来生化系大楼，我怕他长此以往身体受不了，所以今天才来看看他的。”乔冰边说边注意舒莺漫的表情，却见她并没有什么表情，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舒莺漫明白了，“这么说，那些闹鬼的传闻全都是因为你爸爸了？”

乔冰静默不语，突然动了动嘴唇，挤牙膏似的挤出了几个字，“爸爸这样，全是因为姑姑。”

她坑坑巴巴地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乔冰的姑姑在二十年前也是就读的舞阳大学，可是一次暑假的时候，她的姑姑要在学校实习，回不了家，有次在生化楼一个人做实验，下午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被关在了电梯里面，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多天以后了。

三十多天……

乔冰的爸爸为此很是自责，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所以往后的一些日子总是晚上出现在生化楼，一些晚回去的同学有时候就被模糊的人影吓到了，又没搞清楚原因，于是，生化楼有鬼的传闻就这样传出去了，最后越传越离谱，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乔冰无力地笑笑，“这件事就像横亘在我心里的一座大山，我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讲，也不喜欢住在寝室，我知道你们都说我高傲，不喜欢理人，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这样的……”

她的内心有隐伤，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被其他同学发现了，他们该怎么想？那么她日后骄傲的资本又从哪里来？她最讨厌被人可怜，就像当惯了公主的人，谁会想去当灰姑娘？

舒莺漫点点头，这件事其实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好奇害死猫，她的好奇却引出了一个尘封的故事。她说：“谁还没有个苦衷呢？放心，我谁也不会告诉。”

乔冰迟疑了一下，她和舒莺漫的关系虽然淡淡的，可是二人却从未结过什么梁子，对她的承诺也有八分相信了。眼光却突然往湖边的小亭子内一瞟：“那么，他呢？”

目光所及，不是茂思夜还能有谁？

茂思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侧着脸，也“回敬”了她们一眼。

“你觉得他会那么无聊吗？”舒莺漫揶揄一笑，“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啊，最擅长的事就是走自己的路，谁也不干涉。”

这是乔冰第一次在舒莺漫的脸上捕捉到了“笑”这个字，她的人淡淡的，笑也是淡淡的，连嘴唇都没有张开，只是眼眸向上抬了一下，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种心态真的很好。”乔冰随意附和了一句，她想，舒莺漫答应了就好，也不知道这男生是什么来头？

“不，他一贯的原则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舒莺漫面无表情道。

“……”

***

次日，某女生寝室。

“饭卡里没钱你借我干嘛？玩我呢！”

宁静的寝室里突然传来丁叮的一声晴天霹雳。

舒莺漫扶了扶眼镜，放下手中的书，说：“亲爱的，相信我，这真是个意外。”

临铺的猴娃刚刚和周公分手，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她这时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探了下来：“丁叮酱，这个世界因为你都嘈杂了几分。”

猴娃原名叫候菀，名字是个好名字，可是丁叮却总是觉得这名字拗口，再加上候菀是个动漫专业的二次元少女，烫着一头褐色的微卷短发，最喜欢cosplay，叫谁都像动漫里一样是XX酱，XX殿，于是大家久而久之就“猴娃、猴娃”地叫她了。

猴娃正在刷脸书（FACEBOOK），突然“哎呀”了一声，“你们看，咱们学校来了一个转学生！”

“让我看看！”丁叮凑到跟前，接过手机，“我的天，好帅啊！”

丁叮同志果断花痴了，在她的心里，花痴是所有女生的代名词，人不花痴枉少女，若是对美的事物碰不到还不能饱饱眼福，人生岂不是太悲催了？

“舒舒，你过来看看！”丁叮招了招手，她想：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

谁想到舒莺漫头也不抬地撂下三个字：“没兴趣。”

其实，她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

丁叮有些咋舌，舒莺漫不是个不捧场的人呐，今天怎么会这样？她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转学生是导演专业的，刚得了一个国际上知名的大奖，今天下午要在学生礼堂演讲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外呆的好好的，非要转来我们学校？”

丁叮歪着头，一手撑着下巴，空出来的手敲了一记桌子。她和舒莺漫都是播音与主持专业的，而乔冰是表演系的，虽说都是传媒类，可是交集却不多，而导演系在她们心里更是一个高大上的存在。试想，看着这样一个高颜值高学历的男生在电影剧组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该是一件多么赏心悦目的事啊！

慢着，导演系？茂小叔竟然是学导演的……

舒莺漫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她想：风流不可怕，文艺青年也不可怕，可是风流的文艺青年才是最要人命的生物吧。她突然有点可怜那些即将被他勾搭的小姑娘们了。

***

才不过六点钟的时间，学生礼堂已经挤满了人，丁叮因为没上选修课五点钟就过来了，还帮忙占了两个位子。

“舒舒，猴娃，我在这里！”丁叮远远地招手，热情得像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猴娃好不容易呼哧呼哧地挤了进去，坐定了半天还十分震惊：“以前校长的开学典礼都没见这么多人，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顿了顿，“而且不只我们传媒系的，好像还有很多其他学院的人？你看那个，法律系的……还有那个，工程机械系的……”

“大概全部是为色所迷吧！”丁叮很草率却又很肯定地下了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