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牧——！”她急切地叫道。
躺在病床上的焦牧好像陷入了一种昏迷状态，只是直愣愣的躺着。旁边的几个不知道是医生还是研究员的人正记录着周围仪器上的数据，仔细一看，那些仪器上的管子全都插在焦牧的身上。
“你们干了什么？”秦方突然急躁起来，恶狠狠地看向旁边的齐规，她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会对焦牧造成伤害。
“已经告诉你了，只是治疗。”齐规面色不变，又敲了敲玻璃，对秦方说：“你没看到吗？他脸上的斑痕少了一些。”
秦方又看向病房内，然后皱眉。离得那么远，她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这些事情。
“放心，”仿佛是看出了她的不安，齐规在一旁轻声安慰道：“他是你的朋友，我们绝不会做对你的朋友不好的事情。”
“可是……”秦方又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焦牧，旁边的齐规还在继续说。“现在意识不清醒是很正常的，在治疗时保持清醒对他来说才是一种折磨。”
“难道……你不信任我？”
听到这话秦方才把目光转回来，站在她旁边的齐规用一种心痛的眼神望向她。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对她表示了不被信任的窒息，让她只想为自己辩解。“不，我只是……”
病房里的穿白大褂的医生敲了敲面前的窗户，算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与站在旁边的齐规交换了一下眼神。秦方对此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玻璃窗后的窗帘再次被拉上，病房内的一切消失在她眼前。
“他们……”反应过来的秦方呆呆地望向旁边的齐规，对方解释道：“他们要继续进行实验了，不方便继续展示。”
“有什么方不便的？”秦方反问他，“我又没进去打扰他们。”
“他们有自己的考量。”齐规依然微笑着，没理会秦方嘀咕的“这探视时间也太短了”，只是带着她向外走去。
“我能每天都来看他吗？”
“不行，进入病区需要我的带领，你自己不能随便进入。”
“那你能带我每天来看他吗？”
“……”
看着齐规无语的表情，听着对方小声解释“我每天太忙了”之类的话，秦方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也没听对方具体在讲什么，只是又重新打量起周围病区的结构来。
这里像个迷宫。她刚进来时便这么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白色瓷砖加白色天花板，连走廊上的吸灯都一模一样，一节一节的像是蜈蚣。如果不是齐规带着她一定会走错的。如果真要说像什么的话，这么错综复杂的地方，倒是有点像35区的走廊了。
35区……她的心情又低落起来。按理说这是她和焦牧失踪的第三天，不知道35区的人怎么样了。他会找来他们吗？老赵应该会很担心吧。还有孙姐、大满和小翟，话说起来今天还是去上课的日子呢，课上的老师和同学呢？他们会记得自己吗？
她心情正难过着，不知怎么的就透过玻璃窗瞄到了旁边一间病房里。不不不，与其说是病房，其实更像是一间手术室。巨大的无影灯直射下方的手术台，像一朵倒垂的巨大鲜花般笼罩在手术台上。而正在接受手术的人，他的头部围着一整圈的医生，只能看到穿着手术服的下半身以及光着双脚。而执着于他头部的一圈医生正忙的满头大汗，时不时便能看到有人端着一盘泡在血水里的器械进进出出。
“这是……”她停下的前进脚步，透过窗子专注地盯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手术。“脑部手术”。她又想起了辛七号之前在船上对她说的那句话。“这是在干什么？”她对齐规问道。
“这个？当然是在——”齐规也来到玻璃窗前，两人一起盯着眼前那个在病床上仰躺着的人，慢慢吐出了答案。“移植机械脑。”
虽然心里大致已经猜出了答案，但在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秦方还是倒吸了口气。这就是移植机械脑的过程吗？她自己的，齐规的，还有很多没见到的人，大家的机械脑都是这样完成的吗？
“很壮观吧？”齐规问道，眼睛依然盯着，手术室里的一切，“不过很可惜，最终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运气。”
“嗯？什么意思？”秦方不明白。她小时候是因为感染了病毒而被迫移植机械脑，难道不是移植后就没问题了吗？
“啊，你不知道？也对，你是最新的三代机，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对秦方解释道：“虽然每一代都是你母亲研究的，但机械脑之间是有代际差剧的，这你知道吧？”
“嗯，”秦方心里想着齐规之前说他的是初代机，辛七号说自己的二代，以及她自己目前的三代，“大致了解吧。”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在很早以前，你母亲就研究出初代机，之后就在红蚁内部实行了第一批实验，而我——”他用手指着自己，脸上扯出一个惨白的笑。“我就是最早接受移植的那批实验体。”
秦方本想问他是经历了什么事故才到了需要靠移植机械脑才能活下去的地步，但一想到这可能是对方的伤疤，还是停住了，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继续往下讲。
“一代机最大的特点就是外置接口，”齐规再次拢起了脖颈处的头发，向秦方展示了那个嵌入脖子的硬盘接口。与她上次看到的一样，依然是那块银灰色的金属，接口内依然有几片干涸的红棕褐色血迹。
“外置接口，相当于到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后续的感染风险非常大。”他放下了头发，继续说道：“与我一同接受移植的很多人，因为后续持续的伤口感染，都没有存活很长时间。”
“啊，这……”秦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甚至找不到角度对他进行安慰，只能结结巴巴的重复。“那他们……”
“他们都死了，”齐规看上去好像比她开朗一点儿。“死于术后感染，这就是红蚁与你母亲继续合作的契机，他们想请她创造出没有接口的二代机。”
原来这就是辛七号所使用的二代机的来源，确实没见有什么外置接口。秦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之后呢？”
“之后，你母亲就研制出了没有外置接口的二代机。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感染了，只是……”
“只是什么？”秦方追问。
“只是，没有外置接口的机械脑，想传输数据和信息非常困难；而且，一旦机械脑内部出现问题，比如感染了病毒，如果没有及时维修，那将使宿主陷入脑死亡。”
“什么？脑死亡！？”秦方震惊，“那问题岂不是更大。”
“对，所以二代机依旧是不完善的。”齐规回答，接着说：“但是……”
还没有等他说出口，秦方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但是我的三代机可以使用蓝牙或网络来传输数据或接收信息。”
“而且因为三代机有自我意识，所以在发现问题后进行自我革新和维护。”齐规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所以，三代机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完美的一台机械脑。”
“最完美的……”，这顶帽子太大，一下子把秦方搞的找不着北，脑袋里迷迷糊糊的。
“还有安装问题，”齐规没有管她，指着手术室里忙忙碌碌，正在忙碌的一群人，继续说：“之前一二代机械脑的安装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你幼年时在研究所内只有你母亲在旁边进行改造，那里的条件绝对比不上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手术室。这证明术中的感染问题也能得到有效解决。”
“你到底在说什么……”秦方看着手术室里忙碌的大夫的护士，脑子突然宕机。
“你母亲去世的非常突然，她并没有将三代机的技术交给我们……”
秦方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呆呆地转向身旁的齐规。下一秒，一双有力搭上了她的肩膀。“但是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齐规的眼睛里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只要你愿意将三代机的技术交给我们，我们就能挽救数以百计的人的性命。”
“等等，”信息量太大，秦方一时间没有转过来。只是反复向对方确定道：“你想要，我脑子里的……”
“三代机技术。”齐规的声音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他用自己能发出来的最动人的声音说道：“我们这是在救人。”
“救……人？”秦方呆滞的将头转回。眼前的手术室内突然骚乱起来，医生们手忙脚乱的扯着管子，所有人乱作一团。“不然，就会这样的啊……”齐规说。秦方眼睁睁看着旁边心率检测仪上的规律跳动的线条逐渐趋于平缓，最终变成一条平直的线。一切几乎发生在瞬间。
“真是可惜。”齐规在旁边遗憾的说。“术中感染，他没有撑过来……”
齐规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不过秦方没有继续听了。身旁的声音越飘越远，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手术室内的景象吸引。医生们拔下病人身上连接的管子，有人把手术台旁的仪器推了出去，秦方看着他们从旁边的门走出来。无影灯关闭，照在那孩子身体上的唯一光源也消失了。
她看着医生给那孩子的脸覆上白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