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晚上才开场，因为出入口被限定死了。采矿与考古专精的人想要进入星体内部是有着其他的专用通道。

星体内部的通道有限定制度，内部的每处路径都有监测械尸的严格管控的关卡，目的就是为了隔离械尸。而隔离范围外的野区的出入口便均在管理人的检控之下。

所以只要守在门口，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跟械尸战斗，久而久之，就有人在这里开了角斗场，边上就有人围观。

两人打算等晚上开场的时候再问问围观的人，打听打听那屏幕上的“百齿音”到底是什么人。以防万一，百齿轮给汤非换了一身涂装，也避免像刚才那样因为他上传的视频的而来纠缠的事情再度发生。

“为什么干扰了任务模块，新人类就会变成那样呢？”汤非问。

百齿轮想了想，“因为我们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任务啊，初代活下来的目标就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话一出，汤非就明白了了，新人类种族的起因，就是因为那个想要完成“找寻人类”任务的初代机器人。

所以，机器人是以“任务”为信仰，一整个文明就是以“任务”为目标活着，这是刻写在他们“基因”中的存在。

更类似于，旧人类的“活着”。人类不一样，人类文明，一直都是为了生存。从一开始的抢夺资源，到后来更文明地抢夺资源，都是为了活着而活。

所以人类将生命、将能代表生命存在的文明，作为信仰。

比如自由、比如爱，信仰它们，都是因为它们代表了最原初的生命力：有自由，能“活”下去，有“爱”，能让下一代活下去。

生存演化中，选择“反抗”选择“自由”会延续自己的性命，选择“爱他人爱自己”会维护性命、繁衍种族的生命。

将它们作为信仰，是因为它们是最能增加生存率的基因战略！

而机器人也类似，机器人若是失去了任务，就仿佛人类失去了自由一般。所以，一旦他们扭曲丢失了“任务”模块，他们就变成了失去信仰、丢失灵魂的行尸走肉！

啊啊，这里的新人类，俨然因为他们的出生，到现在出现的信仰，虽然和人类不同，但他们也依照同样的逻辑，早已经演化出了一整个他们独有的文明！他们不是想要成为人类，而是已然成为人类了啊！

汤非猛然了解到了这点，胸中就有一股强烈的倾诉欲，他想要能跟人共享这份感受。可是，定神四下张望，清一色的钢铁之物让他猛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感觉真的要死了。”汤非坐在地上，垂头叹道。

“怎么了，哥哥？”百齿轮担忧地蹲下，头颅上下旋转180度，盯到汤非垂下的眼睛才停止旋转。

汤非抹脸，“弟弟，兔子是会孤独死的，你知道吗？”

“兔子？”百齿轮数据库内迅速搜索了下，“兔子我知道，但这条信息不知道呢，已经写入数据库了。”

汤非苦笑，没有接话。

但百齿轮却继续道：“所以哥哥为什么觉得孤独了呢？”

汤非一愣，是的啊，他们可以进行这种复杂程度的运算的！他们可以理解“自己提到兔子孤独”=“自己觉得孤独”！！

神啊，十手巨人！

汤非激动起来，于是就将自己对旧人类生存演化方式的前提、到自己看到的现状，两者比对的结论，再加上具体的例子，解释给百齿轮听。

百齿轮听完却只是淡淡应了句，“推论是合理的。但具体是哪里让哥哥感到激动了呢？”

汤非张着嘴半天，随即更加激动地抓着百齿轮，前后摇晃道：“你们已经完成了整个种族跨越千年的任务啊！十手巨人创造出来的现代文明的你们，这就是、这就是旧人类都没能做到的超人工智慧的伟业啊！这难道不值得激动吗！”

“哪里完成了呢，具体是哪里呢？”百齿轮又问。

汤非噎住了，这让他怎么解释呢，词汇在此刻竟然显得那样苍白，真恨不得将这份情绪转化为数据传输出去。

可是，他这种意识流的东西难以解释，用字词解释了，新人类也不明白，而他也没有能力去转化成肉眼可见的数据，这是否就像是一种基因隔离，一种意识锁，只有特定种族才能接收到的信号？

越想越玄妙，越玄妙就越觉得孤独。

汤非突然意识到，若不是十手巨人强行以“世人需要模仿人类来成为人类”的形式延续了人类的说话方式。

恐怕，真正的机器人，其实，是根本不需要用语音沟通的，他们完全就可以通过数据的传输来进行交流。而最初的语音功能，则是为了让机器人与人类沟通。

在人类灭绝的世界，恐怕千百年后，这个世界就会完全失去独属于人类的古老声音。啊，那样的世界才是最冰冷的孤独吧。但那样的世界，如果是一开始就接受那样的设定的新人类的话，是自然感受不到那种孤独的。

但……

“十手巨人，那唯一一个在人类世界中出生的机器人，在那种完全没有人类声音的世界，他恐怕，也会感到孤独吧。”汤非想着，不经意就呢喃叹出了声。

百齿轮伸出双手，拥抱着汤非，他的本地录制库内，又多了一枚需要他日后深入分析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