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师兄

“你可知这玉牌的作用是什么吗?”林大疏借机与他介绍起来:

“这玉牌的作用可大,可重要了!你可先听我给你好好讲讲来!”

——这玉牌的作用确实大。

若是成功选入宗门了,拜入哪位门下,这玉牌便会经其门人刻上峰内的离合阵法,成了催动阵法的钥匙,以方便操控。

但拜师那是初学业结束以后的事,在此之前,这玉牌只有记录弟子基本身份与学分相关的作用。

基本上在弟子进入宗门以后,就会被负责弟子带去千机阁的务事房登记身份信息,再在库中留上一封复牌存放。

这玉牌的存在,是与弟子性命相联系:

制成玉牌的材料特殊,自激活以后带在身边第一天起,就会开始与其躯干内脏的活息交融,时间久了以后玉牌表面便会浮出一层油脂。

等将刮下的油脂加入无惘宗秘方中混合,炼成晶块,将其嵌进复牌中。

玉牌与复牌的联系便成了。

如此,弟子若是身死,玉牌便会碎裂,复牌也会跟着自动销毁。

榨出不少信息,佑扶春心满意足的将玉牌收起,正要离开,又被呼声叫回。

“哎,那位同一起你上来的人可有和你解释过这些?”林大琉手里还在拎着一块无名玉牌的穗在手指上绕圈。

“这倒是没有。”佑扶春如实托出,又靠装傻逃过了林大疏问的几个问题,最后才得以脱身。

“还不错?”

还没等佑扶春跑到跟前,站在树荫下的方若之便问。

“什么不错?”佑扶春举着玉牌递给方若之,“方才我领这玉牌的时候,那人叫我要交给你。”

“不必给我,”方若之用手里的扇子将佑扶春的手推远,“这个要等会给你那位表亲,我不是负责带你的。”

“哦。”

佑扶春将手揣回来,钝钝的点了几下头。

“走吧。”方若之转身朝深山处走了。

佑扶春跟在他身后,暗自提起精神来。

他乖乖跟在方若之身后,自觉自己并没走多远,但等他发散完思维回过神以后,他发现周围的景象已经与方才变得截然不同。

山腰变成了峡谷,佑扶春脚边躺着一条深蓝色的河流,河的两岸杂乱无章,一看便少有人打理,路上生满了梅花。

回头看,来路已经被无数层薄雾般花白的迷瘴挡在其中。

佑扶春见状心下一沉。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有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离佑扶春不算远。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他那位“表亲”了。

佑扶春收回视线,抬起眼看向前方走来的人。

等离得越近,白雾随风四散。佑扶春迎着风看向来人的脸,不可思议地缓缓地瞪大眼睛。

缓步而来的青年一身法翠广袖长袍的衣襟稍乱,衣袂在冷风中翻卷翩飞,在风雪中端的是一副清雅秀丽,容貌俊秀。

方若之在周围朋友之中身高本算是高挑的,但青年停在他跟前几步时显然比他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他应当是同方若之一样,刚从外面回宗,腰间还佩着一把冒着寒气的剑。

佑扶春袖底双拳攥紧,脑中思绪缭乱,面上的表情还维持着镇定。

但也离崩盘不远了。

他挪到方若之身侧,向后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前方。

青年的骨相极佳,锐而不硬,桃眸眼尾微微上挑。在面上盛着笑容时眉眼弯弯,唇角勾起,一对酒窝在脸颊微陷。

但比起青年现在这幅和善的温柔,佑扶春更熟悉的是他穿着一身深黑如墨的制服的模样,神色冰冷地用粗高的鞋跟将脚底下的指骨轻松碾碎。

回想起久远的一幕,佑扶春还是不由得一颤。

他依稀记得那时是在混乱的巷子口,头顶昏黄的老灯闪烁不安,警笛声和刺目的鲜血充斥在眼前的世界。

短短一个夜晚,改变了他为自己的未来与一生的定义。

起因或许是因为那群人言语上的冒犯,也或许是青年当时蹙起的眉早已显露出心中的烦躁,穿着一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制服出来也只是想这么找个什么发泄怒火。

所以在有人撞上枪杆子以后,他才会毫不犹豫直接动手。

但确实不可否认的是,那群人说的废话中有一句说的很对。

他的眼睛像是吸不进光,很黑,很漂亮。

不是明亮璀璨的漂亮。而是深意很美,像是一道埋于深渊的陷阱,被精心打磨而成的结果就是吸引着无数腌臜的阴暗。

佑扶春总觉得那像是被万年的浓墨从小浸泡而成的,否则都不会有这么黑。

虽然现在的那双眸子也像是夜晚那般漆黑,但总归是没他从前见过的那么黑。

仿佛跨越过数年的草本香逐渐靠近,青年的身形在他眼前慢慢地与一道相似的身影重合。

他回过神来,仰头看向笑意和煦的来人,心口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着。

在他身旁的方若之迎着青年的步子走到那位青年跟前,作揖以后笑着问候几句。

青年弯着眸道,“辛苦了。”

方若之在他面前难掩拘束,闻言连忙摆摆手道,“哪算辛苦,不过顺路的事,有帮到师兄那是最好。”

说着,他方若之侧过身将身后的佑扶春露出来。

方若之招招手:“这便是我同你说的那位远方表亲,快走过来呀。”

站在那迎着风雪的小孩闻言抬起眼来看向青年,双手交握着,神情看着总有些局促。

那小孩在原地眨了眨眼,走上前以后想开口,又不知该怎么称呼,顿了半会儿才张了张口,轻轻唤了声“廖表哥”。

这位远亲的名字方若之在路上便连同着光辉事迹一起和佑扶春讲了。

他名廖川楝,是宗主数百年至今唯一一位亲传弟子。

廖川楝模样清隽俊美,从外表看来年纪并不超过二十五,工作数年,年龄这点佑扶春多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所以这么称呼应当是最不会出什么差错。

“嗯。”廖川楝轻轻应了声,稍稍倾身去伸手试探佑扶春脸颊的温度。

“有些冰。”

试完以后,廖川楝顺手似的拍了拍佑扶春的头顶,然后抬眸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原地的方若之,

“他年纪还小,不宜在这风口久待,你可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先带扶春回府。”

方若之平日做起事来认真靠谱。

廖川楝在千机部发布的为数不多的部分委托都是他帮忙完成的,所以他知道。

“稍等些,师兄你离宗的这几个月正好有些事。”方若之像是才想起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事,语速飞快。

他从广袖里拿出一个方匣,当着廖川楝的面打开来,露出里面一颗色泽饱满又肥润,足有一个人眼球这么大的宝蓝色珠子,成色极好。

方若之将东西递出去放到廖川楝手上,“湖澜珠,在南扈西郊那片寻到的。”

廖川楝道:“多谢。”

方若之摆手,接着又说了些近期无惘宗内发生的事,“……前些日子姚师姐寻不见师兄人影,托我得见你了顺便转告,等有空了记得与她到语嫣门屋壹一叙。”

廖川楝点头,“好。”

湖澜珠被廖川楝收回到储物戒里,“秦家拍卖会在这个月下旬,明日我便出发,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替我教习几日。”

“这早说定了的事没问题。”方若之挪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倒是扶春在被我带走以后中途发了高烧,看样子是烧坏了脑子,忘了些事,你师兄若是与他从前认识的话需不需要带上他先去药阁找洱老看看?”

“高烧?”廖川楝面上有几分担忧。

待他在佑扶春面前弯腰察看时,看见他努力睁大,显得无辜又精神的眼神。

廖川楝:“……”

明白这件事约莫是有些误会,廖川楝就只伸出手去抬起佑扶春的下巴,看他颈部无事又用虎口钳着佑扶春的脸向左向右各打量一番耳下。

被揉搓着打量完放开以后,佑扶春抬起自己藏在毛氅里的手揉揉脸,对上廖川楝带笑的眼,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乖巧微笑。

廖川楝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要更加和煦不少,“无妨,只要烧热退了就好,日后我对此再做打算。”

“好。”方若之朝廖川楝作揖,“师兄慢走。”

在无惘宗地界内,方若之直接催动阵法就能离开,而廖川楝则因为带着一个新人而只能利用代步的法器乘具或是御物的方式。

其中,乘鹤算是最初级温和的一种方式了。

刚坐上鹤背时,佑扶春手心都在分泌细细的冷汗。

他对这种类型的世界确实是有些陌生的,毕竟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范围内。

但好在廖川楝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他与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机缘巧合救了自己一次的青年长的太过相似、不……是一模一样!

虽说心中清楚明白廖川楝不可能和那个人有关系,但他还是无可自抑的对身后的人生出信任。

最重要的一点是廖川楝本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在任务中全然相信自己的任务对象,是手册中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佑扶春在心中暗自喃喃。

等适应以后,他才直起腰四处看了看。

方若之在来时途中与佑扶春提到过:

无惘宗内分九峰,东南向为最高峰主峰,是无惘宗宗主及众长老议事,和宗门内的部门总部所在。

西北向。就是方若之带着佑扶春上来的那座,背面及其山麓连接到后山的一块谷地都是开山日迎进宗门的新人学习课业,练习、居住的地方。

而另外七峰,方若之却没提过。

白鹤不会飞得太高,佑扶春在鹤背上低头往下看时甚至能看见其中一处峰顶的演武场上有弟子在比武台上过招,周身灵力流转,气势汹汹,手中或筝或笛,各有千秋。

廖川楝坐在佑扶春身后只能看见他迎风飘起的头顶那一撮短发。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对这些新奇事物都好奇的时候。

回想起廖川楝自己初入宗门时也像是佑扶春现在这个年纪,对什么都一知半解。

廖川楝的视线落在佑扶春脑后,一只手从膝盖垂下,指尖跟随着白鹤扇羽的节奏一下下轻点着。

见佑扶春看得挪不开视线,廖川楝顺势介绍道,“此处叫做香兰峰。如你方才所见,香兰峰大多都主修乐法,但若是控制不当,会误伤同门。所以根据门内各弟子所修功法的不同,大多音修也分大攻大辅两类。

“香兰峰,也算是三峰中唯一一座连所习功法,分习的课业也各有不同的第三峰。”

廖川楝思忖半晌,补上这么一句:“但课习很多,不推荐选。”

佑扶春张嘴惊叹的“哇”了一声,问,“那音修在作战中若是中了障眼法,岂不是很容易误伤友方。”

“你年纪尚小,”廖川楝依旧是笑着语调不变,“但是想得倒还挺多的。”

这句话一落地,佑扶春便发觉廖川楝离自己的距离比起刚才要近了不少。

比起草本香先一步袭来的,是突然而来的可怖压迫感。

他被吓得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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