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崭新

登记弟子册集最多只是两刻钟的事,将大大小小所需的法阵印记添其玉牌上才是花费时间最多的。

佑扶春进宗的方式本就特殊,所以不必与普通弟子一样等完结一阶段的课业才能有自主出入其它峰的资格。

廖川楝将手上方才登记完基本信息的玉牌交给负责弟子,自己则前往主峰的千机部。

千机部每日都会整理出修仙界各地区发往无惘宗等宗门的委托。

委托内容交由无惘宗在各地建造的信房,由百手长老所制的信鸽代为转送。

趁着明日就要出发去往星潮州,廖川楝打算接些沿路能够完成的委托。

毕竟委托等级越高,能收取的报酬便越丰厚。

报酬包括但不限于宗门内出的灵石,银钱和灵核,也有委托者自掏腰包所交付的赏金。

这些其实倒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学分。

由于要把佑扶春在时限以内带回来,廖川楝只能用高额学分委托别人帮忙,这样成功委托别人的概率才高。

但这也导致他现在手里的学分已经被消耗到及格边缘,而为了十年后即将来到的结业期,他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攒攒了。

否则他也不会去接什么教习新生这种麻烦的活。

毕竟一次下来就有五学分呢。

秦家这次的湖心拍卖会地点正好巧不巧的就座于星潮州内名景绫波湖。

而星潮州外大多是属于晅妙宗的地界。

晅妙宗四面环水,宗内水绮涟涟,冷意弥漫,就连晅妙宗弟子也像水一样冷漠,风格严苛,宗规森严。

所以鲜少有人踏足其周,更多的外来人要路过的大都是选择绕道而行。

这也导致了星潮州内部及其周边的委托,比起其他地区,委托赏金和所得学分都普遍较高。

当然,也只是较高。

日落西山,留下最后一抹远天的艳丽。

等廖川楝回到山青余,出乎意料的没有一点动静,只剩一点淡淡的灶火余味。

新送来的弟子服也被放置在门口,一共高高六沓,最顶上一件都落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廖川楝仿佛没看见似的跨过地上那沓弟子服推门而入,跟随着痕迹穿过月洞门,来到后院的一条隐蔽的幽深小径前。

山青余的主人家在早些时候便定下了规矩,后院这个地方禁止踏足。

所以白鹤只是站在院门口,没敢越过第一棵树往里走。

廖川楝问:“他进去了?”

见白鹤低下头,廖川楝心中便有数了。

“你回去吧,将晚膳热好,我去将他带出来。”说到这,廖川楝顿了顿,“再准备一些小孩爱吃的甜食,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廖川楝转过身便踏入小径之上。

越过第一棵树以后,身形突然扭曲变化,随着荡漾四散开的波纹,他迅速消失在眼前。

白鹤只能察觉出前有阵法的存在,但毕竟无法单独在佑扶春面前时口吐人言,所以阻拦不下那小孩埋头猛冲的动作。

等佑扶春踏上那条由石头堆砌而出的小径,身影瞬间消失以后,白鹤才只好返回。

这里的不对劲,佑扶春自然是能察觉出来一些的,但等他跑到第五到六棵树之间,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时,身后早已经被有生命般游动的黑雾笼罩。

阵法。

佑扶春身在其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他本身就对周围的环境有极强的感知力,但在他走上这条路以后,这种感知力明显有所下降。

应该说,呈断崖式下降。

他已经感受不到这方圆几里的地方有活物存在了。

这种感觉是突如其来的,就好像周围的所有生命都在某一个瞬间消失殆尽,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所以我现在是进入了阵法?”

一个绝对隔绝阵法四周,所有生灵气息的地方。

佑扶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周围越来越黑,浓墨似的黑雾环绕在佑扶春身周似活水般流淌而过。

在还留有可以令人视物的光线的地方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黑雾分成数条路径,都在向着前面更深更黑暗的不同方向流动。

佑扶春突然停下脚步。

一直无厘头的走不是办法,不如跟随着黑雾的流动方向去看看前方到底有什么。

黑雾在一段的距离以后会多一条分岔,但佑扶春光靠肉眼很难分辨出来,毕竟越往前走,这些黑雾越是相融相交,乱成一团。

每一段黑雾以后都有分岔这一点还是他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在又出现有一点亮光的地方才发现的。

佑扶春观察了一下这段路,回过头是深不可见景貌的路径,往前望去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叹了口气,只刚踏上一步。

眼前的浓雾骤然四散,佑扶春抬手捂住眼,突如其来的强光叫他的双眼刺激得流泪。

等渐渐适应以后,佑扶春便垂着脑袋将手放下来。

脚下令人熟悉的触感让他向后退一步,睁眼去看。

是一具尸体。

眼球暴突,面部龟裂,下颌不知飞哪去了,露出一排发黄的牙。

佑扶春方才的脚便踩在这具尸体的右眼球上。

这尸体应该是随着强光出现的,否则自己不会在黑雾之中全然没有察觉脚下触感有何不对。

佑扶春抬眼,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漫山遍野的尸体。

目之所及的一切几乎都被尸体下方蔓延出来的鲜血浸染透了,红得触目惊心,令人毫无下脚之地。

光看一眼仿佛就能想象出尸体表面湿滑的僵硬,黏腻恶心。

仔细一瞧便就能够看见,有些尸体口中被压力排挤出的内脏。

佑扶春蹙起眉,没懂这一场景是因何契机出现的。

或许是他到达了一定深度?

他记得,只要是阵法,就总会有破解的方法,只要找到阵眼。

但是阵眼怎么找呢,通常会在哪?

如果套入【污浊之地】的离开方式,破除“规律”可以出去吗?

佑扶春低头观察着离他最近的每具尸体的不同之处,无一例外的死法都是——

割喉死、受压致死、或是被利刃划断肢体某处而死的,很少佑扶春熟悉的近战伤。

随着地势越走越高,佑扶春适才发现坡下有一辆红色的马车。

他朝着那辆马车的方向去走。

等距离近到佑扶春可以看清马车的青铜部件上吸食了足够粘稠沉重的人血,颜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变得愈发古朴暗沉。

他才停下。

在没被鲜红色覆盖完全的边边角角中,依稀还能令人分辨出这辆马车原本的颜色。

“应该就是这个了?”佑扶春小跑着靠近。

这个阵法里面没有活物,只有那阵不详阴冷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周围,但一直没有对他下手。

佑扶春推测应该是自己没有触发到什么条件,所以它无法下手。

即使是触发了,佑扶春到底还是有自己的保命手段的。

虽然在这具身体里很难发挥全效而已。

佑扶春已经到达马车跟前,愈走得近了,他才愈能看出这辆马车相比较于地上凌乱的尸体,要更为细节一些。

这让他更为笃定这辆马车就是这一场景下的关键点。

他伸手推开车门。

一个穿着华贵,几乎与佑扶春现在这具身体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端坐在繁丽的马车里面,腿下垫着的是厚重的动物毛皮,披在肩上的却是一层鲜血淋淋,薄薄的人皮。

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停留在从车窗即将退出马车的动作上面。

但佑扶春却无法看见那只手的主人在马车附近的何处,这只手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低低垂下头的少年双眸无神,被半阖的眼皮遮住了神采,两行血泪从脸颊滑落,滴到本就沾着血肉的人皮上,与上面还未凝固的鲜血相融。

佑扶春看着眼前这一幕,比起所谓“场景重现”,倒不如说是“记忆重现”要更为准确一些。

否则很难解释这只手的存在。

在佑扶春思考间,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将眼抬起,浓黑的眸子正对上佑扶春一双浅色的眼。

佑扶春心下一惊,赶忙放下撩帘的手向后退离,却为时已晚。

少年白皙的手将鲜红的帘子撩开,肩上的人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原本坠着两行血泪的脸上也变得干净白嫩。

佑扶春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却还有心思想着:

这小孩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特别是这双看向人时总像是带着笑意的眼。

“你怎么会在这?”

小孩清冽的声音突然闯入佑扶春耳中。

“什么?”

佑扶春一愣,随即反应道,“我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

少年没等佑扶春说完,便自顾自继续道,“佑伯父在找你。”

“啊?”佑扶春眨眨眼,有些茫然,没等问出口,眼前的场景骤然扭曲,少年的身形也泯灭在场景变化之中。

用不了多久,几乎是下一瞬间——

一个夏意正浓的场景便出现在眼前。

此刻正值生机盎然的盛夏,蓝天倒映,有一修长身影立在湖的正中央,一身天水碧的衣衫,衣摆淌过清水,衣袂翩飞,指间捻着一片长叶,垂眸吹奏,身边飞满了各形色的落叶。

一片混乱之中,唯剩一人在鲜红之上,衣不染尘。

也的确山水一色,碧水连天。

只不过那抹身影太过遥远,佑扶春分辨不出样貌。

只能大概看出,那约莫是名男子。

佑扶春走进去看,仍是看不清。

湖中心离岸边太远。

“你在这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又响起,只是相比较于方才听见的,这次的要少上几分稚嫩。

佑扶春回过头,只见那抹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他方要凑近,便发现那个人影也开始动了起来,佑扶春来不及止步,便发现自己直接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

不是本人吗?

佑扶春回过头,忽然发觉方才看见的廖川楝不见了踪影。

“扶春。”

一道轻唤从身边传来。

佑扶春眨眨眼,歪头看向来人。

身周的场景正仿若浓雾一般缓缓散开。

廖川楝走到佑扶春身前,却抬头先看向了远处湖中央那道人影。

身姿翩然,修长高挑,墨发如瀑,像是察觉廖川楝的视线一般,垂眸抚叶的人突然抬起眼来看向这边。

那个人影弯眸一笑,丰润的唇下有一颗稍浅的痣,随着远处吹来的风缓缓消散。

身边又回归当初那般晦暗。

分明天刚黑不久,这里却好像被浓厚沉重的黑暗侵蚀了一般,看不见一丝光线。

像是有无数组成这片巨大帷幕的不可名状在其中漂浮游荡,对着帷幕之外的世界虎视眈眈,又佯装乖巧的飘在廖川楝身边。

“……表兄?”

佑扶春的位置背对那个人影,自然也无从看见方才发生了什么。

廖川楝回过神来,垂眸拍了拍佑扶春的头顶,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你在这做什么?”

近乎与方才重合的话语叫佑扶春一滞。

“我不知道这是何处,是被那只白鹤赶过来的。”佑扶春伸手碰了碰廖川楝搭在他肩上的手。

还好,是真实的。

“是么。”廖川楝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佑扶春乖乖牵上廖川楝伸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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