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像电影里一样，成为战斗到最后的盖世英雄。』

『可直到战斗开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个任人践踏的小丑。』

——*——

吉野顺平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时间被拨回了一周之前，就是他听说那个男人死讯的第二天。家里还没有出现那个可怕的怪物，凪也没有被挟持，像是进入了一款RPG游戏一样，在又一次的“死亡”之后，他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顺平并不想用“噩梦”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之前的经历。

不管是情绪的波动还是身体上的那些感触都实在太过清晰和真实，就算“时间倒流”这样的事情在常识里会显得有些荒谬，可在吉野顺平看来，这样的解释也还是要比“梦境”来得更可靠一点。

他躺在保健室的硬板床上，缓缓地将手臂抬了起来，将原本握成拳的手弹摊开在了自己的眼前。

虽然过去发生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但不管怎么说，眼下发生的一切对于吉野顺平来说都是真实的，所以比起拘泥于过往的那些不幸，他所拥有的“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即使保健室的窗子开着，那样的气息依然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吉野顺平的鼻尖。床位之间的布帘被吹进来的风牵动着轻轻摇晃，连带着投在少年指缝间的阴影也像是漾起了层层涟漪似的。

因为还是上课的时间，保健室和外面的操场都极其安静，另一边的走廊里时而会传来诵读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不远处的班级正在上国文课。隔了一会儿，诵读的声音停了下来，换成了老师断断续续的讲解。

顺平将手背放在了自己的额前，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翘课——当然，只是对于国中时代的他而言。

帝光是东京都的名门学校，偏差值自然不必说，各种竞技社团也总会在全国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在这样一个群英荟萃的学园里，吉野顺平大概算得上是最不起眼的那种学生了。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也没有特别让人惊艳的成绩，连社团也是格外默默无闻的那一种。

但吉野顺平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他承认自己只是帝光中学里很平凡的存在，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平庸的。

比起篮球，他更喜欢电影鉴赏，比起成绩，他更在意收获知识那一瞬间所获得的喜悦，比起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吉野顺平更喜欢安安静静地享受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当然，如果遇到喜欢倾听的家伙，他也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想。

如果硬要说的话，吉野顺平其实从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天然的自负与傲慢。

而“力量”就像是带着充足养分的沃土一样，在它的培育之下，那些自负与傲慢的情绪肆意在吉野顺平的心底里滋长。

——他几乎差一点就要相信了自己可以成为电影里的那种“英雄”。

可事实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就算有着想要保护的“信念”，就算有了一点与寻常人不同的力量，可当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候，吉野顺平才发现，自己的这点力量根本就不足以成为“英雄”。

他又一次沦为小丑，用滑稽又可悲的方式提前退了场。

想到这里的吉野顺平收紧了自己的拳头，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清亮女声在耳边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桃井五月从布帘边缘探进来的脑袋：

“吉野君，感觉好一点了吗？”

吉野顺平略有些讶异地张大了眼睛。

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嘈杂，显然在他晃神的时间里已经打过了下课铃。不过让他觉得意外的当然不是时间的流逝，而是这个特地跑到保健室来的少女。

“桃井同学你怎么来了？”顺平的语气里没来由地带上了些许局促。

“我姑且也是吉野君的邻座，也是班里的保健委员。”桃井五月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顺平的病床边：“最近吉野君的样子一直都有点奇怪，在我的印象里，吉野君从来都不会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更不会缺席，所以才担心吉野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少年的脸上倏的染上了一层薄红。

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收到来自桃井五月这样的人的关心。就算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在吉野顺平看来，他们也只是没有过什么交集的陌生人。

『漠不关心是人类的美德。』

这曾经是吉野顺平奉行的原则，从遇到咒灵真人之前开始就是这样。

吉野顺平一向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本人也始终坚信着，只要自己不给其他人惹麻烦，那么别人也不会闯入他的“私人领地”。

比起异样的目光，“漠不关心”和“视而不见”反而是更让他舒服的态度，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能守住属于他的安静而平和的一隅就足够了。

可吉野顺平自己也很清楚，“漠不关心”才不是什么“美德”。

那只是一种委曲求全，是因为他不敢去奢望更高处的“美好”，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地把这样的“平凡”也当成是“美德”。

这个世界的确有肮脏和泥淖，有那些连“漠不关心”都做不到的“蛆虫”，但这个世界上同样也有温暖与包容，同样有带着真心的“光”——就像那个不容分说地挤进吉野顺平世界当中的少年一样。

逆光之下，不知为什么，吉野顺平觉得桃井五月对身影跟那个在河堤边上跟他聊《蚯蚓人》的少年的身影微妙地有些重合。

人本来应该很温暖的生物，而在与人交流的过程当中，这种温暖也会在人与人之间传递。

——所以如果硬要说的话，说不定“温暖”才是人类真正的“美德”吧。

“桃井……同学。”

深吸了一口气，吉野顺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了桃井五月对面孔上。他并没有多少根女孩子接触的经验，所以即使是这样的对话，也不免会让他有点紧张。

但他还是努力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算是为了回报眼前这位少女的善意，又或者说是为了追逐自己新发现的“美德”，吉野顺平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口才行：

“桃井同学是遇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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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Re：二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