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雨声隔绝在咖啡馆厚重的玻璃窗外,室内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与研究所那个绝对理性的空间恍若两个世界。
沈知微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的黑咖啡一口未动,早已凉透。她看着窗外朦胧的街景,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击着莫斯电码的节奏——这是她焦虑时难以克制的习惯。
主动联系顾怀笙,是一个与她行事准则相悖的冒险。陈副所长的警告言犹在耳,那个Lv.5权限的幽灵账号更是在暗处虎视眈眈。但“作曲家作品被系统性删除”这个发现,像一根毒刺,扎穿了她所有关于“技术中立”的幻想。她需要突破,而顾怀笙是唯一活着的线索。
门上的铃铛轻响。
顾怀笙推门而入,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身形比在研究所时更显清瘦,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立刻燃起了锐利的光,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炬。
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你找到答案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没有。”沈知微的回答依旧直接,“但我找到了新的问题。”
她将一个加密存储器推到他面前,里面是她整理的、关于他作品被删除的间接证据和那份异常数据访问记录的分析摘要——隐去了涉及陈副所长的部分。
“你的作品,不是遗失,是被刻意清除了。同时,有人在持续监控你在研究所的一切数据。”她看着他,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实验现象,“这超出了正常的研究范畴,顾先生。”
顾怀笙拿起那个小小的存储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立刻去看内容,只是死死盯着它,仿佛能透过金属外壳看到里面冰冷的真相。良久,他才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愤怒与更深的茫然。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我只是一个作曲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沈知微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工作环境下与他进行如此正式的对话,“我之前的判断可能过于武断。你经历的,或许不完全是技术副作用。但我需要更多信息,而官方渠道已经被堵死。”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符合她逻辑的表述:“我提议,建立一个非正式的研究同盟。”
顾怀笙猛地抬眼。
“同盟?”
“是的。在我的专业领域之外,进行不记录在案的调查。”沈知微清晰地列出条件,“我负责从技术层面分析你所有的生理数据,尝试找出被清除记忆的残留痕迹和它们被清除的真正原因。而你,需要尽全力回忆,任何碎片,任何感觉,无论多么荒诞。同时,配合我进行一些……非标准化的测试。”
她没有说“帮你”,而是说“调查”。这微妙差别,顾怀笙听懂了。她依然站在科学家的立场,但她的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执着,已经压倒了对规则的服从。
“非标准化的测试?”他捕捉到这个词汇,“比如?”
“比如,带我去所有会让你产生强烈‘既视感’或生理不适的地方。”沈知微的目光锐利起来,“比如,你提到过的,那个让你听到旋律就异常清晰的‘地方’。”
顾怀笙沉默了。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玻璃上,也敲打在他一片荒芜的记忆废墟上。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面曾流淌过音符,如今只剩下空洞的回响。信任这个曾冷漠拒绝他的女人,是一场豪赌。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他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我同意。”
没有握手,没有协议。一个基于共同困境和各自需求的脆弱同盟,在咖啡馆氤氲的香气和雨声的伴奏下,无声地建立。
“那么,第一个地点是哪里?”沈知微问。
顾怀笙看向窗外迷蒙的雨幕,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城西,那座废弃的‘清河’水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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