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挂长空,却让人无温暖之意,风中带叶,偶落在赫连重初的肩上。赫连成待赫连重初骑马一近,便笑说,“大哥,你等不及了啊,我们小憩完正准备出发。”
赫连重初侧头微点,“辛苦你了,你再小憩一会吧。”他骑马从迎亲队伍首头朝中间花轿的位置而去,将队伍中每个人的脸都仔细看了一遍,红锦布悬挂轿门上,大红色花轿帘子掩去了里面人的身影,赫连重初停在花轿门前。
侍女小圆以为赫连重初等不及想掀帘子,移步挡在了花轿门前,“赫连大公子,现在不能掀花轿门的帘子。”
赫连重初似没听到,又策马到了队伍的尾部,同样将这段队伍中的人的脸仔细瞧了个遍,他这样一来,算是把整支迎亲队伍中的人过目了一遍,这让侍女小圆和赫连成和这些队伍中的人心中有了疑问,他们不清楚赫连重初是做什么,只那薛意,依旧是一脸安静的模样。
“大哥!你在找人?”赫连成策马到了赫连重初身旁,恰巧看到了赫连重初一脸的失落,“大哥你怎么了?”
四季长春的树木,薄弱的光线投进树林,翠绿的叶片上被光照的几近透明,若细细去看,绿叶上的纹路也在这时清楚不过,树林与和河隔着宽敞的河岸,河岸上的绿叶已枯萎,暗黄的颜色象征秋天已到来许久。
赫连重初环顾四周,未见到在树林边沿草丛处的赤纱和落九天,四季长春的树伸展茂盛的枝叶挡住了他们的身躯,挡住了低头吃草的马。
赫连重初只见树林中只有鸟过树枝晃动的痕迹,再无其他,无心回答赫连成关切的问候,赫连重初失落的拉起缰绳,他的到来使这支整装待发的队伍又停下了动作,他这一举动更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没有太多新郎该有的笑容,他似未看到赫连成,竟又一次骑马到花轿前,似在花轿前等待什么,又似在深思什么,久久未语。
闻人掠心中疑惑,但想今日是他们大喜之日,也就没有上前多问赫连重初。
他,是在等谁么?原以为他是迫不及待、亲自来接应迎亲队伍,可他……是怎么了?刚才赫连重初环顾四周的时候,赤纱条件反射地躲在树干后,她虽已奔赴到这里,可她不忍心弃受了重伤的落九天而去。
坐在花轿中的女子感觉到轿外不同寻常的气氛,却又不能掀了帘子出去,也不能看一眼,她知道赫连重初就在轿门前,她唇边本是带笑,她期待幸福到来,这一会她悄悄撩开花轿窗帘子,披着红锦盖头问一直站在花轿一旁的侍女小圆,“怎么了?”
小圆低语,“赫连大公子一直在你的轿门前呢!小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轿中的女子颦眉,花轿的窗帘子又落了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唤花轿门前的人,“赫连重初,你在等什么么?”她模仿赤纱的音色和语气。
“小纱。”他在等小纱,赫连重初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隐约浮现柔情。
花轿中的女子一怔,又以为赫连重初是在唤她,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在侍女阿圆欲阻止又不敢言只要搀扶之下走出了花轿,站在赫连重初的马前,红色锦盖下,她没有易容过的脸上在期待,她想早一点在未储山庄见一见赫连重初,奈何他在这半路上久久不行动。
“你还是执迷不悟么?”执迷不悟地妄想代替她的身份,赫连重初坐于马鞍上,声音生硬。
穿着嫁衣的女子心不安地跳快了半拍,红锦盖下,她只能看到马身,却无法看到坐在马鞍上赫连重初的表情,“……什么?”
赫连重初翻身下马,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穿着嫁衣的女子突然感觉下巴一痛,她竟没想到赫连重初的折扇抬起了她的下巴,她披着的红锦盖往后滑落了一点,露出了女子削尖的下巴, “你真得,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他生硬的语气如铅石,重击穿着嫁衣的女子的耳朵。
赫连重初这一举动引来数人的目光,却又无人敢上前阻止。唯有闻人掠,下马要上前来,但他在看到女子被赫连重初抬着下巴却没有拂去那折扇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敢肯定,红锦盖下的女子——不是赤纱。
闻人掠停在半途,心想是他自私了,晚宴过后他明明就知道了,却不想相信赤纱落难,被人代替,如今,事实更是**地摆在面前……
闻人掠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的身影……
“什……什么?赫连重初你在说什么啊?”红衣女子强笑,即使盟主知道她是落婉玉,可她依旧心存希望,不去怀疑连赫连重初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想相信,她明明已做好决定永远代替赤纱也没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这样的牺牲,牺牲自己的身份,抛弃自己本该助恩人,为报仇而复国的使命……
这样……也不可以、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么?
“你的一言一行,我早看在眼里!你冒充我的未婚妻,究竟有什么阴谋?”他早就察觉不对,那晚晚宴过后,他更是可以肯定一直在身边的不是赤纱,遣去查赤纱下落的人一直只报:毫无音讯。他回想到了那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
他不能轻举妄动,她是赤纱,可她也是落九天宣布天下的未婚妻。他想推迟婚约,盟主已公告天下婚期的时间,他本以为这天大婚的日子,赤纱在乎他,她就一定会在中途出现,是他计算错误了么?他寻遍了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她连给他选择与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么?
“我……”穿着嫁衣的女子突然扯下披在头上的红锦盖头,她掀开的动作花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一身大红的长袖拖地衣裙,高高的发髻插了几只耀眼的发钗,杏眼,红唇,削尖的下巴,一张清秀的脸呈现在众人的眼前,“我的确不是赤纱!”
见过赤纱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小圆大惊,“你不是赤纱小姐!你是谁!?”
赤纱见赫连重初用扇子抵住落婉玉的时候,因距离太远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不对劲,现在见落婉玉竟大胆扯下红盖头露出她本身的脸,而且这张脸……
穿着嫁衣的女子……河流……
看着眼前的画面,赤纱脑海中闪过些什么。
赤纱想起来了,在自己原本的时代时,她在河边看到一个女鬼,她一身大红的长袖拖地衣裙,她有着清秀的面容,发髻挽的高高地,发髻上还郑重其事的插了几只耀眼的发钗,女鬼怨恨地说她等了七百年……
那女鬼的脸分明就是和落婉玉这张脸一模一样。
所以……落婉玉就是那个女鬼,女鬼带着怨恨魂魄不散七百多年,还说要让她赤纱重复经历过往痛苦的人生,所以,她回到了众多轮回中的其中一世,重复经历了这一世的人生……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豁然明了,赤纱有种悲痛的感觉。
不对!七百年后落婉玉是出现在河边,所以!她是在河边死的!?而现在,她就在河边,河岸上!若是她这一世死在这河岸上,她赤纱会不会每到那一世都会到河边,然后遇到女鬼,然后又重复经历这一世的人生一次!?
赤纱大惊,要跑出树林,欲阻止。
流水缓慢,河水清澈见底,河流上只飘了些落叶。
落婉玉抬起头,看着赫连重初,“重初,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她一直想叫他‘重初’,可是赤纱从不这么叫,她又能如何?
赫连重初没有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的身上竟有一种戾气,“就算今天赤纱不来,就算我未储山庄在江湖中拂了面子,你也妄想替代她。”
落婉玉脸颊扑了胭脂,让人看不出她真正苍白的脸色,她突然笑了起来,“呵呵……那日她跌落山谷,又被我下毒,现在她已容颜尽毁,你想娶一个毁了容的女子么!?”
难怪她总是戴着面纱,竟是……毁容了么?所以才不来见他,赫连重初手中折扇一开,将镶在扇子上的刀刃抵住了落婉玉脖颈上的筋脉,“你伤害她!?”
落婉玉似乎不惧怕抵着脖颈的利刃,她变得几近疯狂,“没错!她毁容了!我就是要你娶不到她!”
赫连重初眼神一凛,折扇上的利刃无声地即将划过皮肤……
同时,赤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树林,“等一下!”
“咝”细微的声音,利刃划过皮肤,赫连重初在听到一句‘等一下’后,忽然收到手中的折扇。
但,落婉玉仍是被利刃所伤……
侍女小圆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惊恐地看到落婉玉脖颈上流下的血,蜿蜒地落入嫁衣,那血的颜色,比嫁衣更鲜艳。
薛意的眼瞳依旧一片安静,事不关己的样子。
赤纱看着落婉玉脖颈上蜿蜒不止的血,全身都冰凉了,她没有注意到赫连重初和闻人掠欣喜若狂的表情。注定了的,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么?“大夫——”赤纱喊了起来。
落婉玉意外地看到赤纱出来,但随即眼中只有赫连重初,“重初……”她轻唤,脸上有凄凉的笑意。
见赤纱如此,赫连重初戾气已无,虽不明白赤纱怎会阻止自己杀冒充她的女子,可仍是解释道,“赤纱,因你刚才一唤,利器划的不深,不会有事,只要止血就好。”说着,侧头将一瓶随身带的金创药扔给侍女小圆,“给她止血!”
赤纱这才放下心来,落婉玉错不至死,若是一个人成为孤魂野鬼,七百年不散的魂魄只为复仇,真正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小纱,你果然来了。”赫连重初有些惊喜,“你的脸,也没有事。”
“我的脸是她给我解药的,你不能杀她。”赤纱看向被小圆扶着躺卧在地的落婉玉。
赫连重初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好。”他还想再说什么……
“赫连重初,我现在,”赤纱停顿了一下,“我现在不能嫁予你。”
赫连重初没有错愕的神情,他沉默,这样的变故,他已料到今天他们不能成亲,今天他只是借落婉玉想让赤纱现身。
“赤纱。”闻人掠走近紫衣女子。
“掠,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我就是赤纱。”
闻人掠在怪自己的自私,怪自己之前一直不想面对事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赤纱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倚靠在树干上那个受伤的少年,“在来的路上落九天又因我而受伤,我现在必须送他去疗伤。”
“落九天?”又是落九天,她是落九天的未婚妻,她与落九天一同来,赫连重初棕色的眼瞳暗了许多。
“嗯,赫连重初,我要先走了。”深深望了赫连重初一眼,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没有换上吉服,他早就知道今天不会成婚吧。
赤纱转头,旋身离开,她的身后,温文尔雅的男子棕色的眼瞳黯沉,他落寞地看着紫衣女子离去,却无法说出挽留的话。
“赤纱!我和你去!”闻人掠上了马,对赤纱说。
落九天受伤,她一个人恐怕无法将受伤的落九天带回去,稍微犹豫了一下,赤纱说好。
寻常时一副粗心样子的赫连成在原地不动,与薛意静看着局面的变化,与薛意眼中的安静不同的是,赫连成眼里有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落婉玉止住了血,可是她生不如死,她恨透了赤纱不留下,她恨透赤纱让赫连重初伤了心,她闭上眼,感受赫连重初留在她脖颈上的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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