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本书

一夜过去,姜母早起从外面挖了一簸箕土豆,还带着泥,进门瞧见姜湛跟门神一样坐在院子里剥毛豆,她看了看,“个混小子你昨晚去谁家做贼去了,黑眼圈这么重?”

她骂骂咧咧的,但姜湛用手指在嘴巴这嘘了下,姜母反应过来,立即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凑到姜湛身边把土豆扔地上让他清洗,顺便又重复了刚刚的做贼论,只是声音压低了。

姜湛没好气道:“我倒时差。”

姜母:“???哦哦,那你好好调理啊,真是的,这眼圈黑乎乎的,跟被人打了似的。”

忽然听到笑声,转头看去,江挽书原来睡醒了,正双手抵着栏杆朝他们笑,“阿姐,他骗你的,S市不用倒时差。”

然后她就撑着脸颊瞧着下面院子里姜湛被姜母追着打,一边看一边笑,过会答应打完儿子神清气爽的姜母下楼吃早饭,她进屋了,却先躺了躺绵软的被褥,伸手对着阳光穿过手指缝隙,透过缝隙,她看到了书架上的许多书籍,其中书桌上有一本书,她记得。

好像是她以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上面有某个数学家的签名,因为她当时听过他拿到了奖项。

那也是她拿过的最后一个奖项,她想过这或许是他数学人生的开端,但也猜测这也会是他最后一个奖项。

江家尚不支持她成为纯粹的数学家,何况苏家公认且仅有他一个继承人。

那会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特地找到那位数学家,要了这个签名。

也许想法很恶劣,又有些期待性的关注。

但过程的变故出乎她的意料,命运转折之快,如弹指崩琴弦,措不及防。

不过那时她刚从国外回来,第一次在他的生日会上见到苏呈,也就是姜湛,半大少年眉眼精致胜似女孩子,仿佛对她的礼物不屑一顾。

没想到......听说他离开苏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她看了那本书一会,后站了起来,本来要走近桌子跟书架那边看看,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足,又转身进洗手间脱掉了睡衣,换上了衣服下去。

——————

姜母一向不喜欢现代烹饪设备,衷情大锅灶的烟火气,此刻江挽书下楼看见姜母在给土灶里面添柴火,大铁锅里炖着热腾腾的东西,味道很浓烈,特别香。

姜湛:“有一个菜,是地方特色,但不是Y省的,菜名里面夹着做菜工具,你猜是什么?”

江挽书:“铁锅炖大鹅?”

姜湛微微一笑,然后让她帮忙给自己倒水,他得和面。

他换了一件衬衫,还是挽起了袖子,江挽书看了他的袖子一眼,拿了勺子在他身边听他吩咐倒水。

大理石厨台上渐有面团成型,又被分成一个又一个的,江挽书看着看着就笑了。

“有点像孕育孩子,怪有成就感的。”

姜湛一怔,看着她眼神古怪,“然后吃掉?”

江挽书:“......”

那边烧火的姜母瞪眼,捡起一颗地上的土豆扔到了姜湛的后腰上。

臭小子,平常闷葫芦似的,怎么每次一到他小姨面前就喜欢胡说八道。

——————

乡下有一句话,没吃过中餐都不叫午后。

而每个美好的午后就是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田地。

清风徐来,绿意盎然,三人都坐在靠椅上,一派惫懒,远处的麦浪如绒毛成海,风一来,哗啦啦一片卧倒,又很快直起。

江挽书还是提了自己的去意,当听到她把旅游行程这些都定好了,姜母就不好留人了。

姜湛看了下院子外的车子,若有所思,问:“你这次没有联系那个旅游公司的人?”

他太敏锐。

不等江挽书回答,姜母顿时急了,“一个人怎么行,小姑娘的噶漂亮,走哪都不安全,肯定得有人陪着,没喊人的话,反正这臭小子也有时间,让他陪着你去。”

这话提议就是她脱口而出的,但姜湛忍不住颤动了下瞳孔,手指微微抓紧了扶手。

江挽书说:“有的,有喊人,他们会在外面车道等我。”

她骗人。

姜湛低头,没说什么,等过了半个小时,江挽书收拾东西,这次又是姜湛送,替她拉着行礼箱弄上车后,他绕过,走到驾驶座外面,江挽书正在调导航,见到阳光阴影被遮住,转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抵着车窗,对她说:“还是喊一个吧,你的安全最重要。”

并不强势,甚至算得上委婉跟温柔,但目光灼灼,比前晚跟她讨论未来命题的时候都要郑重。

江挽书看了他一会,最终言简意赅一个字,“好。”

他这才松口气,正要退开,却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少熬夜,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大晚上去做贼。”

做贼,去哪做贼?

他的思维可以入数学的殿堂,上蹿下跳,在数字跟曲线的世界里使劲折腾,无数构想,无数尝试,疯狂吸收着他人创造的知识,在这个世界,他是坦荡的,因为数学需要勇气跟坚持。

但在另一个不可言书的晦涩世界,他什么都不敢做。

宁可折断四肢也只能窝在她所居天宫之下的荒野深沟里,每一个夜晚都沉默着,唯恐她察觉到他在犄角缝隙里隐秘的呼吸。

可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总有破绽。

——————

姜湛脸上的表情被她捕捉到。

晦涩又复杂,但都内敛了,变成了沉默。

车子调头离开,江挽书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从后视镜看到对方站在原地目送他。

但这一次,她想到了那本书。

眸色微深,她还是收回了目光。

距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姜湛回家后,上楼回房间,发现被套跟被单已经取下放在一边,显然让姜母方便清洗留给他使用。

克制,谨慎,无偏差的距离感。

他的目光挪移,看向了那本书,像是解开了一个数学题,答案是对的,只是他晚了一步。

答题时间已经过了。

他好像失了力气,颇有些颓靡坐在床边,手机点开,入目的是昨晚阅览最多次的一条新闻。

苏牧云跟某某女子被国外某个媒体拍到,传回国内,虽然那女子看不清,却引来不小波澜,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新闻中用了这样的关键词——科技新贵,天之骄子。

过了一会,姜湛扔下手机,站了起来,走出房间,到了阳台上,像是最精准的数学测量,他双臂抵住了阳台,如她那样眺望着远方。

他知道,如果万幸还有下一次见面,他必须喊她小姨。

她或许已经起疑。

明明他不曾有僭越的野心,怎甘承担落魄放逐的下场。

——————

江挽书的旅游是闲散且无意图的,走走看看,偶尔拜访一些值得钦佩的人,可能是闻名之士,也可能是无名之人,没有规律,没有规划,中途得知了新闻的事,她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处理掉。

七八天后,她按原计划回到S市,在这些天,她跟姜母时有联系,后者关心她的平安,关心她的吃喝,偶尔才穿插提到姜湛天天看书做题,又抽出时间陪她干农活,非常辛苦,等假期结束了就去了学校。

“快高考了,但他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有很多学校可能想提前录取他,好像最好的学校都找他了。”

“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选了,反正让他自己选,但问他要去哪,他也不说,怪怪的。”

江挽书此刻正从飞机出来,在S市机场买了一杯咖啡,手指摸到了冰咖的凉意,说:“他很聪明,总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姜母:“那倒是,他想要什么一直都很清楚,不让人操心,更不会麻烦别人。”

江挽书听到这话后,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某个微信号,她有意控制,他也未曾僭越。

倒像是她敏感了。

后来又听说他各种学科的比赛都拿了奖,只要他在,别人就只能第二。

省内省外,考试圈跟竞赛圈,开始有人给他了一个名头——天选之子。

可惜他本人对此很不感冒,低调而沉默,总是衬衫加长裤,深居简出,刻苦而显得平凡。

努力,本来就是平凡人最需要的一个品质。

一个月后,高考期到了,考点在镇上,从村里赶过去肯定来不及,而姜湛本来的学校也是考点,宿舍不让住,所以他在外面租了旅馆房间。

考试前一个晚上,房间里,正有一个人躺在被子下,黑暗中,房门门锁忽然啪嗒一下,它动了。

像是试探,待室内没有反应后,房门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门被缓缓退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无声无息钻入室内,目光紧盯着床上的被下人影,忽然扑上去,伸手就要按住背下人的右手位置用力折断。

但他扑上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被子下是枕头,质感不对。

不好!

他起身就要跑,但门后站着的人闪出,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黑影重新扑到床榻,后被人死对着后脑勺一个闷击。

人砰一下趴下去,昏沉中,感觉到自己衣兜里的东西被摸到了,压着他的人一动不动,但很快,兜里的东西被掏了出去。

———————

当夜警察就来了,听说有人入室盗窃带刀伤人,吓得不少旅客出来,也让酒店的人着急得不行,再三保证会维护安保....

警察把人抓走的时候,后者已经清醒了,后脑勺红肿着。

这个尖嘴猴腮的混混满嘴说自己只是想偷东西,手里的刀刃不是他的,是那个男生硬塞给他的,他身上的伤也不是自己弄的,都是诬陷。

谁信?人家快高考了,给你搞这个?而且走到监控里明明是你鬼鬼祟祟潜入房门,可不是人家把你拖进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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