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练习册？”宋诗年艰难地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原本期待的表情霎时变得一言难尽。

楚楹翻了翻，发现都是数学竞赛相关的练习册，还有一本整理了重点的笔记本。

“该说不说，不愧是学霸送的礼物。”宋诗年轻轻拍了下楚楹的肩，唏嘘道。

楚楹翻开练习册，发现里面有些题被圈了起来，还做了批注。

做这些，时峪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她关上练习册，看向时峪座位的方向。

秋日的阳光倾洒在他神情专注的侧脸上，随着窗外树影的摇动，明明灭灭。

他下颌微抬，线条如琴弦般优美流畅。

楚楹眸光黯淡了一瞬，遗憾地想，她大概不能如时峪所期望的那样朝着好成绩奋进，和他做竞争对手了。

*

半期考试当天。

早晨，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所有人翻阅并默默背诵着语文必背篇目，紧张和焦虑充斥在空气中。

唯有楚楹，枕在胳膊上发呆。

宋诗年正来回背诵着一篇她不熟练的文言文，瞟见楚楹如此不思进取，急得把她桌面上倒扣着的书本翻过来，小声道：“你快背啊！临时抱佛脚也是有用的！”

楚楹把翻过来的书又扣回去，重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道：“我都记下了。”

“噢，楚大学霸，是鄙人见识短浅了。”宋诗年转过脸去，“那我不管你了。”

楚楹没反驳也没赞同，她抬头看着前方的挂钟，秒针正快速走过。

“叮铃”——

考试铃声终于打响。

可以进考场了。

楚楹拿起收拾好的笔袋，起身走出教室。

她先去了厕所。

上完厕所，楚楹心不在焉地洗手，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愣了两秒。

下一刻，镜子里闪进一个熟悉的人。

季柠舒口里小声念诵着诗句，沉浸到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楚楹。

楚楹定睛一看，发现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季柠舒额头上爆了两颗痘。

是因为熬夜学习了吗？

季柠舒在实验班，但前两次周考成绩不佳，排名离年级后五十也不远了。

或许是楚楹的目光停留太久，沉浸在古风世界里的季柠舒终于注意到了她，季柠舒下意识捂住额头爆的痘，凶里凶气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青春痘啊。”

“好像你没长过一样。”季柠舒像是觉得底气不足，又急急地补了句。

楚楹没有回答，她勾起嘴角，“季柠舒，祝你考个好成绩。”

季柠舒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她冷哼一声，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偷偷诅咒我呢。”

楚楹笑道：“这次你肯定能考得比我好。”

季柠舒忍不住扯唇：“楚楹，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讽刺吗？我的智商还不至于低到这个程度。”

她不掉出实验班就算好了，还超过楚楹考进英才班？

她还是懂白日梦和现实的区别的。

“假惺惺。”季柠舒丢下这么一句，就潇洒地转身走了。

楚楹叹了口气，季柠舒怎么就不相信她呢。她这次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啊。

算了，等成绩出来，她就明白了。

走到一考室门口，楚楹看见了时峪。

时峪捏着语文必背篇目的小册子，目光垂落在楚楹除了文具袋以外空荡荡的手上，他轻笑道：“看来你很有信心。”

楚楹尴尬地别开视线，嘴角轻抽了一下，低声道：“马上就快考试了，我也背不了什么了。”

“我记得，你在教室里也没背书。”时峪悠悠道，目光如锐利的薄刃，仿佛下一刻便能划开楚楹努力装饰在外的从容假象。

“我昨晚没睡好，早上太困了没精神看书。”楚楹飞速转动着脑子，完全掠过了时峪注意到她在教室的时候没背书这件事。

不知为何，楚楹突然觉得，时峪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幽暗起来。

不过，下一秒，时峪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考试加油。”

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见时峪没有多问，楚楹心中的石头也重重落了下来。

在考场门口安检完，楚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七号。

刚好在时峪座位的旁边。

楚楹心中不禁感叹，两人真是有缘。

广播里，播放着长长的考试注意事项，随着答题卡和试卷发下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叮——考试开始。”

广播里指令一下，教室里不少人开始填刚刚在心里选好的选择题答案。

楚楹看着试卷，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用黑笔在试卷上勾着答案，2B铅笔从头到尾安静地放在桌上，只在最后被她拿起来涂了几下。

接下来的所有考试，她都考得随意且从容。

最后一科生物考试结束，楚楹伸着懒腰走出考场，趴到栏杆处，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发呆。

并不和煦的秋风扫过她的脸颊，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知何时，时峪走到她身旁，轻声问：“值得吗？”

楚楹偏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道：“什么？”

时峪眸似点漆，平静的声音回荡在风里：“虽然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但，值得用成绩去赌吗？”

不只是成绩。楚楹在心里小声反驳。

一旦掉到十班，她失去的不仅是荣誉，还有英才班优秀的老师，良好的学习氛围，朝夕相处的同学，和好朋友。

所以，值得吗？

楚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和秦惠对峙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身上长年紧固的枷锁好像勒得她难以呼吸。

她想要把这深深勒进肉里的枷锁挣脱掉。

当叛逆的想法疯狂滋长，便再也遏制不住。

她转过头，对时峪一笑；“我想体验一下，另一种活法。”

其实，她本性从不是乖顺的，循规蹈矩的，只是跟着秦惠生活了这么多年，被逼成了那样。

就让她自由地疯狂一次吧。

时峪深深看了楚楹一眼，半晌，才开口：“你做了许多人不敢做的事。”

他眸光清浅，“希望你，得偿所愿。”

只是，当谩骂、嘲讽、指责如潮水般汹涌来临，她还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答案，楚楹也不知道。

*

放榜当天。

成绩榜刚一贴上，就被高一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探着脑袋，急切地寻找自己的排名。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我靠，最后一名居然不是商耀！”

这一句无异于惊雷落地，炸起无数声音。

“什么？！”

“哈哈哈，没想到耀哥倒数第一的宝座没想到还能有一天被人抢了。”

“让我看看是哪个天才。”

“楚……楚楹？”

“楚楹是谁啊？”

“什么？你再说一遍呢？是不是念错了啊，楚楹不是我们班的人吗？我记得她上次考了年级第七呢。”

“没看错，就是楚楹！”

“总成绩……刚好100分！”

宋诗年挤在第一个成绩榜前，寻找到了自己的成绩后终于放下心来。听见其他人高亢的声音，她迟钝地转头。

然后，她努力挤开周围的人，来到最后一个成绩榜前，目光逐渐下移，清晰地看见了最后一个名字。

楚楹。

她眨了眨眼，再看一遍。

还是楚楹。

宋诗年手脚冰凉，缓缓退出人群。

这一瞬，她好想上楼，摇着楚楹疯狂质问她为什么会考到倒数第一。

还刚好100分。一看就是她故意控分的。

宋诗年眼眶湿润，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楚楹就这么轻易地抛下她了吗？

她压抑着哽咽，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恍惚想起，她原本想拉楚楹一起下楼看成绩榜，但楚楹淡淡一笑：“反正班主任待会儿也会发成绩单，下面太挤了我不想去。”

当时宋诗年没有多想，自己一个人下楼来看了。

还有考试那几天，楚楹也复习得心不在焉的。

如此想来，楚楹是故意的。

为了实施她考年级倒一的计划。

宋诗年湿润的睫毛颤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楚楹这家伙，怎么什么事都不跟她说！

明明，明明她可以找她商量的啊。

宋诗年再也憋不住了，她一口气跑上楼，冲到楚楹面前，脸上满是眼泪，嘶哑着问：“你为什么要故意考年级倒一？”

“为什么要抛下我？”

“有不开心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就算你心意已决，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为什么……”宋诗无助地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滴了下来。

楚楹的手放上宋诗年的头顶，垂下眼睫轻声道：“对不起。”

“放心，我会回来的。”

宋诗年抬起头，盯着楚楹，扁着嘴缓缓道：“骗子。”

之前说什么要努力一起待在一班，结果她好不容易做到了，楚楹却食言了。

还是，故意食言的。

“所以，为什么？”哭了一场过后，宋诗年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仿佛楚楹再说一句谎话，就能被她的眼神刀死。

阳光轻盈落在楚楹的侧脸上，她的长睫垂落遮住眼底情绪，“我想，叛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