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时，楚楹的父亲患肺癌去世。后来，她的母亲秦惠改嫁给了季柠舒的父亲季明誉。季明誉和秦恵感情很好，对楚楹也很好。

继父有个比她小一个月的女儿，也就是季柠舒。

与楚楹不同，季柠舒自小在无限宠溺中长大，久而久之，便养成了骄纵傲慢的性子。

并且，季柠舒经常情绪失控。

如果今天在家，季柠舒肯定已经大闹一通了。

只是现在她手边没有可以摔的东西罢了。

“对不起。”楚楹对季柠舒道歉，“我不该躲你。”

如果今天她不低头，季柠舒是不会放过她的。

季柠舒听到道歉后冷哼了一声，终于想起了什么，甩开了拽着楚楹手腕的手。她扬眉，姿态高高在上，似是警告：“楚楹，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全是我爸花钱供的。离了我们家，你只能去街上喝西北风。”季柠舒讥讽道。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走廊上挤满了学生，而季柠舒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路过的人听清，频频引得他人驻足。

而那些探求的、带着恶意或没有恶意单纯好奇的目光，楚楹已经习惯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被季柠舒捏出红痕的白皙手腕，声音平静：“嗯，谢谢提醒，我会认清自己的位置的。”

顿了顿，她又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柠舒翻了个白眼，扯唇道：“哦，妈妈下午送了水果来，我忘带给你了。”说着，她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楚楹。

楚楹打开看了一眼，全是葡萄。

而她对葡萄过敏。

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了那么久，季柠舒也十分清楚她对葡萄过敏，大概是专门挑出来给她的。

真是太用心了。

楚楹假装没有看见季柠舒看戏似的表情，盖上保温盒的盖子，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谢谢你，那我就把水果拿走了。”

季柠舒没有看见楚楹脸上出现任何被戏耍后恼怒或者委屈的表情，顿时有些失望。片刻后，她挑了挑眉，恶劣一笑：“楚楹，妈妈的心意，你可别浪费，要一颗不留啊。”

“嗯，我会吃完的。”楚楹维持着笑意。

“行了，你快走吧，别在我眼前晃了，看得我心烦。”季柠舒忍不住说。

真是奇怪，楚楹每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像有东西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般难受。

下楼后，楚楹走到三楼偏僻的一角，站在垃圾桶前面无表情地打开保温盒，准备将里面的葡萄一口气倒掉。

忽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重新盖好保温盒的盖子。

然后不经意地偏头，朝旁边望去。

没有人。

楚楹一寸寸扫视着四周，皆是空荡荡一片，唯有夜风拂过。

也对，她下楼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打响，第三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走廊上不会有人。

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刚刚，一直有人在偷偷看她。

那窥视的视线阴森湿冷，犹如冰冷的蛇缓缓爬上脊骨，令人头皮发麻。仿佛被暗处的老鼠盯上，偏偏对方随时可以藏身进黑暗里，了无踪迹。

楚楹捏紧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身向灯光明亮的教室走去。

回到座位坐下，楚楹压低声音，向宋诗年问道：“我刚刚不在，老师有问我去哪了吗？”

宋诗年点了下头，“我跟守晚自习的老师说你去找老崔了。”

楚楹心中一定，弯起嘴角，抱住宋诗年的胳膊，“谢谢年年。”

“好肉麻。”宋诗年嫌弃道。

随后她又皱起眉，眯眼盯了楚楹几秒，狐疑道：“你是不是去完老崔办公室又去干别的了？”

楚楹将保温盒双手奉到宋诗年面前，“为陛下觅食去了。”

宋诗年偷偷瞟了眼坐在讲台上守晚自习的老师，确定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后，一边捻起葡萄开始剥皮，一边端起架子，略带满意地点头，“楹妃甚得朕心，赏。”

*

夏天的末尾，突如其来的雨冲刷掉了连日高温积攒的暑意，热浪骤然消歇。潮湿的水汽过滤掉了空气中的闷热，吸足雨水的绿叶滋润而饱满，草木和泥土清纯的味道被细细密密的雨席卷着送入鼻腔，带来幽微的清凉。

课间操因下雨取消了，楚楹决定趁这个时间上楼还商耀衣服。

楚楹走到十班门口，恰巧遇见一个女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她忙拦下对方，“你能帮我叫下商耀吗？我找他有事。”

那个女生愣了两秒，像是不确定般重复了一遍：“商耀？”

楚楹点头。

女生瞬间沉默，抬眼看了看楚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楚楹：“怎么了？”

女生像是内心经历了剧烈的挣扎，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教室。没几秒，她又木着脸走出来，“他在睡觉，要不你下次再来找他吧。”

“这样啊。”楚楹若有所思，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袋子，不想就这么拿着东西原路回去，下次再来她还得爬楼梯呢。

“谢谢你。我自己叫他吧。”楚楹说。

女生愣怔了一瞬，有点结巴：“你，你要怎么叫？”

十班教室里现在人很多，洵城一中又严厉禁止串班所以楚楹不准备进去。

“在门口叫。”

女生：？

楚楹直接上前两步，大声朝里叫道：“商耀！”

一瞬间，闹哄哄的十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静得有些诡异。

楚楹原本正在用目光寻找商耀在哪里，这下好了，除了一个人还趴在桌子上，其他人都齐齐地望着她。

商耀在哪里，一目了然。

尽管其他人的目光如芒刺背，楚楹的手依旧扒拉着门框没松开。她要是此时离开，岂不是半途而废了？

见没有叫醒商耀，楚楹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于是，她猛吸一口气，再次喊道：“商耀!”

这一次，她的音量足有雪姨敲门时那么大。

十班的人一个个望着楚楹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敬佩，教室里开始响起小小的骚动:

“wc，洵城一中年度最勇的人出现了。”

“她是谁啊？是不是没听过商耀的事迹？”

“她最好祈祷商耀没醒过来，就商耀那个起床气……我害怕他被吵醒后会当场打人。”

“是啊，之前上课的时候校长路过看见商耀睡觉把他叫醒了，结果商耀醒来之后眼神阴沉得像是在琢磨校长家里有几口人要去谋杀了。”

“诶？有这么夸张吗，我当时都没注意。”

“……”

在众人的讨论声里，商耀醒了。

他冷倦地掀开眼皮，黑沉的眸子里满是阴云，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低哑的声音透着被人吵醒的不耐与烦躁：“谁叫我？”

话音一出，众人都闭上嘴，互相交换起眼神。

商耀见没人理他，抬腿随意踹了下前桌男生的凳子，懒洋洋地问：“是你吗？”

前桌男生的肩线一下子绷直，声音有些抖：“不，不是。”

商耀没趣地移开视线。

前桌男生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商耀默不作声地扫视一周，目光终于落到了门口的楚楹和她手里提着的袋子身上，他声音没什么温度：“是你叫的我？”

楚楹刚刚震惊地看完了十班所有人的表现，她知道洵城一中很大一部分人都很畏惧商耀，但没想到大家会这么惧怕到这种程度。况且商耀上次主动帮了她，她觉得大概是大家魔化了商耀。

听见自己被叫，楚楹还没完全回神，下意识回道：“是我。”

楚楹旁边有人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商耀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起身走到楚楹身边，对她说：“出去说。”

十班的人：？这哥的灵魂是被人换了吗，居然没发火？

不少人不信邪，扒着窗沿和门偷偷向外看。

站到走廊上后，楚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商耀，“谢谢你的校服外套。”

商耀没有接，淡淡道：“你不用还给我，我决定把它给你的那一刻就没准备再要回来了。”

楚楹忙说：“我拿回去洗过的！而且，这里面还有我做的曲奇饼干。”

她抬眸看着商耀，眼睛又清又亮。

商耀似被那认真的目光灼伤一般，下意识别开视线。顿了一秒，他低声说：“外套只是我顺手给的，你不用特地感谢我。”

楚楹没说话，直接将袋子塞到商耀怀里，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你顺手是你的事，我感谢是我的事。”

“你不能拒绝我的心意。”

商耀抱着袋子，神情微怔。

“放心，我做的曲奇饼干很好吃的。”楚楹愉悦道。

连季柠舒都忍不住吃，吃完还不认账。

闻言，商耀提着袋子的修长手指缓缓收拢。

凌乱细碎的额发下，商耀眸底情绪不明。半晌，他抿了下干涩的唇，轻轻挑眉，故意道：“我不爱吃甜食。”

楚楹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没有尴尬也没有生气，反而好奇道：“所以你是咸党？”

商耀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随意“嗯”了声。

楚楹就这么当着商耀的面把那盒曲奇饼干拿了出来，“那我拿去投喂其他人了，下次给你做咸蛋黄饼干。”

商耀眸光变了变，嘴角轻扯：“你真是我遇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自己的好意被拒绝后不但不尴尬恼怒，反而继续去用真心靠近。

真是，愚蠢。

楚楹忍不住瞪了商耀一眼，无语道：“我假装当你夸我好了。”

“我先走了，再见。”

商耀看着楚楹离开的背影渐渐隐没在人群里，眼睫低垂，眸底晦暗不明。

斜飘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角，淅沥的风声中，他想起曾有人对他说：“商耀，再这样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带着好意靠近你的人，你最后只会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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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