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又亮了。
四年了,钟寒梦终于有心思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打扮。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照到她苍白的皮肤琥珀般的眼珠。
天牢中,魏夜山也被粗暴地推醒,因为他也该上路了。
一行犯人被押着上路,五人一组,戴着镣铐。
他最后朝着皇城的方向望了一眼,今天的天气是不错的。
他总以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可惜,事实证明,恨就是恨,恨长在骨头里!
二人犹如在黑夜中背向而行,一者生,一者死,不过都堕入了地狱,被熊熊的罪恶之火炙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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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
漫天连绵的黄沙里。
差役押着犯人,不耐烦地大声呵斥着。
魏夜山的嘴唇干裂,渗出血来,他舔了舔,并没有向押送他的差役要一口水。
虽然如此,差役还是看他碍眼,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踩住他的肩膀。连带着把跟他拷在一起的其他四个人也带倒了。
已经很久没能进食了,犯人们都没有力气。
可能,这些人是想让犯人都死在路上,省去押送的麻烦。
魏夜山不做声,他并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惹恼这群蠢人,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别人打定了主意要他死,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这些底层的押运差役,俸禄不高,活儿又苦,只能把愤怒发泄在囚犯身上,今天,他就看魏夜山特别的不顺眼,不需要任何理由。
差役死死踩住魏夜山的肩膀,拔出腰间匕首,将魏夜山一半的右耳切了下来,霎时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同行囚犯不忍再看,一个个把头扭了过去。
路上死了囚犯,押送者需要割下其耳朵作为证明,好到边疆核对数目。
看来魏夜山不能活了。
一个押送者解开魏夜山的镣铐,提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拎到灌木丛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你这太监,生得倒是俊俏,可惜竟然干出谋害皇嗣的事情,路途遥远,我看以你的身子骨是撑不住了,不如你今天好好侍候我,让我舒服,那我就能给你一个痛快。”
差役抬起魏夜山的下巴,一手摸上他的嘴唇,示意他将自己手上的血舔干净。
魏夜山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押送者又一个耳光下去,打得他整个人翻了过去,趴在地上,嘴角流血。
“早这样不就好了?”差役一手去摸他的腰,压了上去。
魏夜山反手一个肘击,将那人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耳朵,缺了一块,伤口还在流血,痛得他皱了皱眉。
“你敢袭击我?我可是朝廷的人……”差役还要再说什么,却惊恐地发现面前人的双眼渐渐浑浊起来,变成了完全的黑。
金瘦棠挣开了绳索,一手朝差役的心口抓去,血淋淋地一把掏出了心脏:“你该为你的无礼而忏悔。”
被掏了心的差役难以相信,低头端详着自己胸前的口子,倒退了两步才直挺挺地倒下去。
“哎,还是来晚了。”又一名瘦高的差役赶到,急得直跺脚,“魏公子,好端端的,杀人做什么?”
“你认识我?”魏夜山回头,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
“小的姓沈。我们老爷得知魏公子身陷险境,特地要我前来搭救。”瘦高差役说。
“那这个人也是沈老板的人吗?为何对我这般无礼?”
瘦高衙役摇头:“这人小的不认识,对您下手,恐怕是有人出了高价。”
哦?魏夜山眸色一暗,钟寒梦你非要做到赶尽杀绝?
“沈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瘦高衙役说:“从这里往西走,能看到一辆马车,您的去处,他自有安排。”
魏夜山换下囚服,顺着小道,走了没多久,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隐蔽处,车夫确认了他的身份,便拿黑布蒙了他的眼,一路疾驰。
中途,魏夜山被惊醒了几次,依稀能察觉到他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进入一艘快船的船舱内。
魏夜山最终被带到了一处山寨。
他望着四下草木、风景,明白自己已经来了江南。
看来,沈老板是不放心他,为了避免他泄露计划,索性叫他跟那些亡命之徒一块去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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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的首领是个长着络腮胡的独眼龙。
独眼龙只瞥了魏夜山一眼,对手下说一声:“杀了吧。”
手下握着刀要上前,却被魏夜山的眼神吓退了,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老大,这人是沈老板派来协助我们的,杀了可惜。”
“行刺不是小事,书生误事,杀了的好。”独眼龙只顾低头磨刀,擦着磨刀石火花四溅,头也不抬。
魏夜山缓缓开口:“留下我,会对你有用。”
独眼龙嗤笑一声,抽刀劈砍过来。
其他人已经感受到他招式中裹挟的力道,准备看一场拦腰截断的好戏。
谁料,魏夜山并不躲,脚步不动,侧身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折断了独眼龙的刀,手握着断刀,已经抵在独眼龙的喉头。
看得旁人眼珠子都直了。
独眼龙敬佩不已,当即便改了自己轻蔑的态度,将魏夜山引为座上宾。
“魏兄这般人才,怎会沦落到要走鱼死网破这一步?”独眼龙十分惋惜,他知道这一去定是有来无回的,不免为魏夜山感到可惜。
“我已经家破人亡,在人世并无任何眷恋。”魏夜山回答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钟寒梦的身影,她成了一根长在他心头的刺。
“好!”独眼龙一拍他的肩膀,“今日叫众位兄弟给你接风洗尘,魏兄可千万不要推辞!”
将死之人的狂欢是病态的。
寨子里所有的人,把酒当水一般不要命的喝,众人围着篝火,叫着笑着,尽兴后各自回房。
魏夜山被当做上宾,单独有一间屋子。
他才推开门,便看到小小的屋子里,篝火旁,卧着一个身上只披着薄纱的俏丽女子。
女子褪去身上薄纱,直直地朝魏夜山走来,洁白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就要朝他的唇吻上去。
只是魏夜山侧过脸,以手挡住了她的吻。
“我没见过像你一样的男子。”女子又去解他的腰带,“难道我不美吗?”
魏夜山叹口气,推开她的手,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可以走了。”
“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为什么不再多享受这人世的欢愉?”女子的手在魏夜山胸口处画着圈,“你这里,总能留个位子给我的。”
“你走吧。”魏夜山背对着她,从头到尾,没有直视过她的身体。
“看来,你很喜欢她啊,”女子叹息着,“那她在意你吗?”
“你问的太多了。”金瘦棠不满地捂着心口,怒斥着,“走,别逼我动手。”
女子这才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说实话,魏夜山是最好的一个,可惜他不接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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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走后,金瘦棠倒在地上,不断地大口喘着气。
可心头的那种压迫感并未消失,他只感觉房顶好像压了下来,眼前所有的景象也在不断地扭曲着。
“我说,可以了吧?过几天不久能见到她了吗?你到底在痛苦什么?”金瘦棠捂着心口问,“刚才那么美的女子,你都没感觉,有病吧!她的身体不比那钟姓女子丰盈?多看一眼会死吗?你偏要为钟寒梦收心守身?她恐怕此时早已经在皇帝身下承欢了吧?”
“你住口!”魏夜山被激怒了,额角青筋暴起,浑身颤抖着,“我会救她,我会让她不再受折磨。”
金瘦棠没料到,从生死的边缘走一遭,魏夜山的心里竟然还对那女人抱有一丝幻想。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根本不是喜欢。”金瘦棠叹口气,“魏家没了,族人死尽,她是你在世上能抓住的最后一人,你需要她,可你不该把那当成爱,这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她。”
“你只不过是个影子,”魏夜山说,“我又怎能要求你懂?”
金瘦棠扣住心口,一时间也愣住了,恨得多了,那女人的身影便总是浮现在脑海里,越是恨,越觉得她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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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船停泊在码头时,已经是黄昏了。
魏夜山和其他做商贩打扮的同伴,已经受到官府驱逐,不得在此地停留,他抬起斗笠,远远地望了一眼那沐浴在金色光芒下的巨船。
船头站了一个女人,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衣着和长相。
“那是妃子娘娘?”一个莽汉一边收拾摊子,一边斜眼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了,“那小腰,好像一掐就能断了!我若是能睡她一回,也算值了!”
“那不是。”魏夜山冷声道,“快走,否则迟早叫人起了疑心。”
“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万一就是?”
“绝对不是。”
莽汉急了:“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魏夜山眼神扫过船头女子一眼:就算那是一具骷髅,我也认识那不是她的骷髅。
夜幕降临,月色在水面沉浮。
钟婕妤扔下一盏漂流灯,她宁愿在外面吹冷风,也不愿意待在船舱里跟那个人四目相对。
她盯着水面望着灯的起伏,忽然间一双讨厌的手从背后揽过她的腰肢。
她止不住地全身发凉,寒毛倒竖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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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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