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租房不?

要送老太去医院,急救小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将死掉的老太搬运下楼,送上救护车。

叶颂不好意思每回都让师傅出手。她自己清楚,120医生工作的重头戏就是抬担架。自己不早点上手锻炼的话,后面工作要怎么办?

她硬着头皮跟贺勇一道抬病人。还是按照他们上课时教的那样,贺勇人在下面,支撑着老太大半的体重,叶颂人在上头,护着老太太的脑袋。

人死了身体就会分外沉,叶颂压根就抬不动人。加上楼梯里头废物堆积,楼道狭窄不堪。叶颂实在没办法,只能咬咬牙,一屁股坐在肮脏不堪的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挪。

没挪几个台阶,她就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也不晓得是热的还是累的。可她不能停下来,因为老太的女儿还在后面不停地催:“动作快点,我妈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了责任吗?”

叶颂根本没耳朵听,因为她实在太难受了,她眼睛都发花了。

即便她拼出了老命,屁.股感觉都要被磨烂了,好不容易将老太太运下了楼,老太的女儿仍然在抱怨:“慢死了,病人都是这样被你们耽误坏的。”

叶颂终于忍不住了:“我怎么耽误了?人早就死了,我还能耽误什么?”

她刚才站起身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没摔倒。这人一句好话没有,还在劈头盖脸地骂,到底有完没完?

哪晓得她的反驳却彻底点燃了老太女儿的怒气,身形肥胖的中年妇女立刻跳起来,一巴掌刷上叶颂的脑袋:“你讲什么?你个烂嘴的小婊子!”

急救小组的男同胞们都变了脸,顾钊跟贺勇一左一右拉住人:“你干嘛啊你?有话好好讲,动什么手?”

叶颂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眼睛立刻红了,又气又委屈。她就觉得这世界怎么那么荒谬,院前急救怎么连已经死掉的人都得管。

老城区的老人多,不少老头老太太听到动静都伸长了脖子看,还有人关心了一句老邻居:“小周啊,你妈妈怎么啦?”

中年妇女这才停止挣扎,匆匆丢下一句:“不舒服,我送我妈去医院看看。”

叶颂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立刻强调:“老太已经走了,早走了。”

这事必须得说清楚。不然老太太真拖去了医院,这人再反口咬定老人是在救护车上死的,是他们救助不力,那他们可真是黄泥巴滚进了□□,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顾钊也端正了颜色:“老太太的确已经走了。心电图我们也拉过了,你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你要是坚持的话,我们可以把人拖去医院,再让别的大夫看看。但人到底是不是活着的?我们都看得到。”

旁边原本围上来凑热闹的邻居全都缩回了脖子,还有几个老人拍着大腿,嘴里头喊着:“造孽哦。”

老太的女儿脸上又青又红,声音都哑了:“我妈没死,我妈还活着,我要送她去医院。”

旁边的老头老太太也换了语气,跟着点头:“对对对,送去看看也放心。还是小周你有孝心。”

叶颂看着女人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人活着的时候尽孝才是真正的孝。

上了车,众人就在心中祈祷。把死人拉去医院,估计急诊科的大夫劈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不过人家急诊科医生到底有涵养,没有直接对同行下刀子。戴着口罩的脸只扬高了眉毛,十分诧异:“我的伙计,你们送错地方了吧?都这个样子了,这天气再不拉去殡仪馆,真要臭的啊。”

急救小组下意识就想将拖车挡在胆敢说真话的同行面前。兄弟,你也太狠了,你不怕被这位大妈给劈死吗?

没想到这回老太太的女儿就跟转性了一样,居然没发火,反而点点头:“我晓得了,大夫。”

叶颂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心里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也许她刚才只是太难过了,难过到没办法接受母亲离世的事实。毕竟她年纪再大,对母亲而言,她仍然是个孩子。

顾钊朝她点点头,说了句:“节哀。”

旁边司机已经算好了费用,过来找她签字收钱,她也没吵没闹,只皱着眉毛交了钱,就开始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顾钊等人都惊讶了。说实在的,他们都做好了这趟出车收不上费的思想准备。就这女的的彪悍劲儿,要真杠着给钱,他们也不能追着人跑啊。他们又不是执法单位,人真不给钱,他们还能拿枪逼着人不成?

司机收了钱,过来跟几个年轻人挤眉弄眼:“她才不闹腾呢,好不容易有人帮她把尸体运出来,她笑还来不及呢。”

这下别说是彻头彻尾的新人,就连已经工作好几年的顾钊都茫然了:“什么拖尸体?我们也没帮她拖到殡仪馆去啊。”

“嗐,租房子。老太太住的不是个阁楼吗?她想把阁楼租出去,这要是里头死了人被外人知道了,人家租房子会忌讳的。”

叶颂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人态度前倨后恭呢,感情人家本来就是打算让他们过去当一回免费的抬尸工。

啊呸!人家抬尸工的工钱可比这高多了。他们4个人忙得汗流浃背,折腾到现在,也不过收52块钱,而且这钱也不进他们腰包。

叶颂只惊讶一件事:“陶师傅,你怎么知道她家的事啊?你认识她?”

陶师傅立刻挥手:“别,我一点儿也不想认识。刚才我不是收了费吗?她就立刻打电话给中介,说明天就可以过来看房了。”

顾钊佩服:“她可真够着急的。”

贺勇拎了几瓶水过来,递了瓶给叶颂,问了句:“脑袋怎么样?要不要他们给你拍个片子?”

叶颂摇头:“还好,没打到实处。”

她说话的时候,手机响了。叶颂赶紧到旁边去接电话,是中介。

中介通知她想找的房子已经有房源了,如果方便的话,约个时间赶紧过去看。

叶颂惊讶:“这么快?”

中介立刻表功:“那是因为您一登记,我们就立刻想尽办法给你找房源。尽快过来,现在的单间很紧俏的。你稍微犹豫一会儿的功夫,房子就已经租出去了。”

叶颂不敢马虎,赶紧表示自己在上班,明天早上一下班就过去。

“房子在哪儿啊?太远的地方,我上班不方便可不行。”

“肯定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姑嫂巷63号,是个阁楼。之前一直是自己家人住着的,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现在老人家搬去跟儿女住了,怕房子空着不好,这才肯租的。”

叶颂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姑嫂巷63号,原先住着个老太太?”

她怎么觉得这地名这么耳熟呢?

司机已经招呼大家走人了,叶颂不好再耽误,赶紧应声跟中介定下明天上午看房。

她刚挂电话,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叶颂吓了一跳,本能地开口:“周女士,你……”

她话没说完,就兜头又叫人一耳光甩在脑袋上。

老太太的女儿怒气冲冲:“好啊,你存心的,你就是想压租金。你成心坏我的事。”

叶颂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叫人一巴掌打懵了。

那女人怒气冲冲:“你以为你嚷嚷出去房子死了人,我房子就要便宜租给你吗?想的美,一分钱都别想少!我告诉你,这事你得负责!”

叶颂又气又委屈:“我怎么知道是你的房啊?今天中介才跟我联系的呢。”

膀大腰圆的女人发起狠来:“我不管,反正都是你害的。”

她伸手要抓叶颂的衣领,被贺勇一胳膊拦住。

急救员黑着脸:“你想干什么你?你再动手的话,我打电话报警了。”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顺势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头还大喊大叫:“来人哦,医生打人咯!耍流氓啊非礼了!”

叶颂顿时有种活久见的感觉,她才23岁,大学刚毕业,人生经历没必要如此丰富精彩。

周围的病人跟家属全都转过头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贺勇却半点儿都不怯:“我就是一抬担架的临时工,你要闹腾就接着闹。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那女人打了半天滚,撞到了一个脚步踉跄的醉汉,被人直接一脚踢身上。她跟醉汉吵起来了。

急救小组也不关心她跟醉汉到底谁能吵赢,赶紧拖着担架车走了。

叶颂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平白无故被人扇了两脑袋。

陶师傅松下离合器,嘴里安慰新人:“行了,这种事情以后见多了。你后面就会发现,什么穷人最善良之类的,全是骗人的鬼话。人穷志短才是真理。十个医闹起码有九个都是穷闹的。”

叶颂咽不下这口气:“我怀疑老太太死的不明不白。”

他们到现场的时候,老人都已经咽气好两个小时了。谁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再说了,人一死她就急着租房子,还直接找了中介,说不定她早就嫌弃老太太还不死了。

顾钊赶紧摆手:“不能吧,我看她面色挺平静的,可能一觉睡过去就没醒过来。放心,急诊要开死亡证明的,他们会好好看的。”

司机也摇头:“不应该。她要真想玩把大的,应该在老太没死之前把人拖到医院里,到时候人死了还能讹上钱。”

叶颂吓了一跳,听陶师傅这么说,他们真还得感激死者的女儿不贪心哦。居然只是忽悠他们当了回免费的运尸工。

“穷到一定份上了,什么感情都是假的,根本不讲究。”陶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跟他们说话,“前头我没在意。刚才她打滚的时候我认出来了,这女的有哮喘。今年春天的时候打过一回120,当时我跟施医生搭班。人是救回来了,她不肯交钱,在地上打滚,闹得那叫一个难看。”

叶颂不忿:“这回她倒是挺痛快的。也是,殡仪馆出趟车子多少钱,我们才多少钱?算盘真是打的啪啪响。”

车子开回急救站。

侯主任看她脸拉的老长,不由哑然失笑:“怎么了?今儿又有醉鬼吐我们小叶了?”

顾钊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忍不住感慨:“从头到尾,除了跟我们演戏的时候以外,她没掉一滴泪,眼睛都没红一下。这个女儿做的可真是。那是她妈哎,一点心都没有。”

侯主任笑了起来,摇摇头,然后眼睛看大家:“也未必。不是有那个故事嚒。农妇的女儿死了,晚上煮土豆吃。领主夫人说,如果是自己碰上这种事,会伤心的吃不下东西。农妇告诉她,夫人,这是我仅剩下的食物。不吃就会坏了。不吃这些东西,我就会死。”

司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就是穷的悲哀,喜怒哀乐都不能全心全意。同为穷人我理解。”

所有人集体嘘出声。

要脸不?大哥。手上有7套房的拆迁户,居然也好意思在穷人面前哭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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