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曼被叫去义理部许久,直到晚上才回来,面上倦色挥散不去。
义理部的学生是因为“亚尔曼”在学校攻击学生才将他叫过去的,待他回到宿舍后就沉默不语地往床上一瘫,睁着无神的双眼发呆,一副受尽压迫后虚弱的模样,却并不大吵大闹。
柯莱准备好的解释一时间没用上,奇怪地问:“义理部怎么处理的?”
“扣了五分。”亚尔曼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任何埋怨。
柯莱讪讪一笑,“还好还好,上次恩佐揍你可扣了十分呢。”
亚尔曼终于偏了偏脑袋,视线落在柯莱身上,“你为什么要攻击布兰达?”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十分古怪,仿佛要从她的反应中寻找出什么线索,又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或许是委屈、愤怒——好诱使她说出真相。
“她打了我一巴掌。”
柯莱越说越觉得状况不对,若不是当时她附身在亚尔曼身上,这番说辞犹如在为自己仆人跟一个废物争风吃醋,顿时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管好你的小情人,我不会干涉你的个人情感生活,但你也别把人带进宿舍,这里也算我的地盘。”
“布兰达才不是我女朋友!”亚尔曼终于爆发,喊出声来,“我从来没带人进宿舍过!是你附身在我身上让所有人误会了,还搞砸了我的考试!”
“是你要签订主仆契约,你把深海之泪带回来还说喝了没有用!”柯莱歪理更多,毫不相让,“那个布兰达蠢得连定身咒都解不开!”
亚尔曼眼皮用力跳了一下,撇了下嘴,柯莱以为他要哭了,张了张嘴,道歉或安慰的话却都没说出来。
但最后他没有哭,只是用力一掀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再不出声了。
柯莱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亚尔曼这日的倒霉确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她身上,但堂堂一个(前)魔王,给仆人代考就算了,再跟仆人道歉算什么事。
当初阿拉斯泰尔和她确定关系后不久,每次吵架他都会先示弱,装作郁郁寡欢的可怜模样。
柯莱念及阿拉斯泰尔背井离乡、孤身被困在魔域,故而在他表现出痛苦后就会退让,送他喜欢的礼物,她送过稀有的琴、用从瓦罗涅迪斯移植的植物打造了属于他的花园,甚至制造了永久的幻术,将一个庭院变成精灵国才有的星海。
包容和取悦只能换取一时的平和,久而久之对方只会更加不知收敛地索取。
吸取这个教训后,柯莱如今一条魔生准则就是,只要她不承认,错误就压根不存在。
柯莱望着床上那鼓起的大包,根据起伏不定的状态来看,亚尔曼还醒着,或许是在等着她的安慰,但柯莱最后只是躺在小床上翻了个身,自顾自睡着了。
之后的几日,亚尔曼没有再大吵大闹,依旧履行身为仆人的职责,但每天都无精打采,原本柯莱话不多,大多都是他在叽叽喳喳聊天,现在亚尔曼除了看书复习几乎不做其他的事。
布兰达·费雪的定身咒还是义理部四年级的成员解开的,因为校庆日舞会而起的暧昧让这起事故蒙上另一层色彩。
传闻逐渐变成亚尔曼是个滥情又冷酷的魔咒天才,校庆日同时勾搭了两个女孩,一个是纯洁神秘身份不明(据同一栋宿舍楼的几个学生和房管描述),另一个就是热情奔放的布兰达,亚尔曼很快厌倦了布兰达的死缠烂打,还当众羞辱了这位可怜的女孩。
至于他被扣了五分并且在义理部向布兰达道歉的事则被理所当然地忽略。
大概是危险的名声更引人注意,亚尔曼如今在外会一路被盯着,从前有人注意他是因为恩佐的当众欺凌,现在那些目光则有了另外的含义。
紧张考试周还在继续,许多学生做梦都在背各种咒语分析药剂原理,佛洛丽德的提神药剂销量极高,这本是一学期里杂志销量最惨淡的日子,然而在最后一周《世界面面观》新刊出来的时候,销量却骤然暴涨。
学校书店外都挂上杂志的营销广告。
——《老国王去世,托勒权力更迭》
海报上便是继位人鱼王的画像,只有一个深海中的背影,蓝色的长发用金萝藤盘成长辫垂在身后,肌理分明的手臂上有大片黑色纹理,银色的鱼尾鳞片折射出蓝紫色偏光。
深蓝色的画面中只有这样一个背影,显得立于孤独而处于绝对掌控的高位中。
这一期杂志的封面也是这位新任托勒王的背影,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亚尔曼也购买了一份,他去参加药剂原理考试的时候,柯莱便在屋子里翻看这期杂志,托勒国葬和加冕典礼占据了杂志的头条,大约有十页都在长篇累牍地介绍相关风俗。
托勒人寿命约五百岁,新王赫珀斯只一百出头,还处在异常年轻的年纪,老国王去世时不过三百多岁,正值壮年,他的死亡并不是外在疾病,托勒官方说法是因为魔法使用不当而意外去世,时间差不多就是校庆日那天。
托勒人的国葬在祭祀台,他们的习俗是将棺材沉入祭祀台旁边的“往生之路”——一个无法测量深度的海底深渊,托勒人认为深渊通向冥府,而他们本身就崇拜死亡女神。
祭祀台禁止外国乃至外界居民进入,写下文章的人当然没有亲眼见过,只能通过口述,再转述给画师画下国丧场景,那双页画幅十分精美,魔气从页面上源源不断传来,幽暗的海底岩石和神像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而那深渊更是有股可怕的力量,仿佛能听到水流的怒嚎声从画面中传来。
画上的人鱼显得十分渺小,身影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几条人鱼抬着石棺,往深渊游曳。
即使是依据口述的画——完全不如相机般能记录真实细节,柯莱却瞬间想到了喝下深海之泪后的幻景,她看到了人鱼,他们将石棺扔进了深渊。
她看到的竟是真实的国葬吗,因为深海之泪而意外窥探到异世界的一隅?
柯莱想不出原因,唯一可以联想到的,如果深海幻境是真的,那之后在魔域幻境看到的红衣柯莱与奥列宾、甚至是黑暗君主摩帝伊都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寄生在她身上的怀表是时间领主的信物。
柯莱自从对怀表的来历有了猜测后,没事便会把它召唤出来,黑色的雾气缠在表上,用魔气刺激它,甚至几条触手般的黑雾将它在空中抛来抛去,如同在玩传球接力。
“你是时间领主的造物?”柯莱用希罗语问,一边将它越弹越高,怀表在即将砸到天花板前被黑雾勾回来,“祂不要你了?怎么不把你领回去?”
怀表顺从且毫无反应,如同真正普通的玩意,但或许是从《世界面面观》里看到的内容让柯莱兴奋起来,她在某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情绪,朦朦胧胧的,很快就被混沌吞没,让她以为是错觉。
柯莱一边扔着怀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阅杂志,紧随托勒头条之后的便是狄厄·马内加的专栏,还是关于《神的恋人》的剧评,恶毒程度比对精灵黑芥酱的咒骂更甚。
[一部充满陈词滥调的垃圾,被恶趣味妆点后包上罪恶的糖衣,敲碎外壳之后只能看到空洞庸俗、逻辑混乱的内容。
更不可思议的是五点剧团竟然已在商谈合同,准备让这部矫揉造作的话剧成为常驻剧目,他们迟早会为自己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五点剧团的忠实观众可要注意了,为了您的身心健康、拥有良好的世界观和爱情观,笔者诚挚建议您在观看该剧前多喝点水,加大观剧过程中如厕的次数,方能在拉伯雷不满足于神神叨叨传教并扩大邪恶传播的折磨中休憩片刻……]
***
学期最后一周快结束时,期末成绩单由机械乌鸦传递,一份送到学生宿舍,一份寄到家里。
亚尔曼在听到乌鸦敲门时,这位无神论者居然双手合十,向着不知名也不知哪位神明祈祷,柯莱跳到他的脑袋上,一人一鸦同时看到信封里的卡片,上面印有全部科目的百分制分数和对应等级。
等级为排名,A 是第一名,个人分加五分,A为前百分之十,B为前百分之三十,C为百分之七十,D是七十之后,而F是挂科没有排名,还会倒扣个人分五分。
亚尔曼的托勒语成绩在柯莱预料之中,只有可怜的三十分,一个红色的F印在分数旁边,与之相对的是魔咒分数,不仅等级为A ,还是满分100。
众所周知魔咒课考试极为艰难,绝大多数人都在及格线附近挣扎,即使侥幸卷面全蒙对,实践总会因为细节问题被扣分。
这是纽瓦伦自建校以来第一个魔咒考试满分,由于成绩太过令人惊骇,即使只是个寻常的二年级期末考,小道消息也瞬间传遍了整个校园。不少学生质疑老师判分失误,更有甚者怀疑亚尔曼作弊,但都被同一个考场的学生否决了,毕竟他们亲眼见到那魔幻的实操。
原本还只是暗搓搓窥探亚尔曼的学生一下子明目张胆了许多,一些从未说过话的学生都能在路上直接拦住他,以各种姿态询问他是怎样学习魔咒。
送信到宿舍的机械乌鸦也十分之多,还有不少撒了香水花里胡哨的粉色信件,问亚尔曼性别和种族取向、邀请他寒假一起游玩。
亚尔曼看到成绩后完全没有开心的迹象,在柯莱邀功般强调“看我给你考出来的成绩”时,他面色都黯淡下去。
“这不是我的考试成绩,真实水平如何一试就出来了,你也不可能永远替我考试。”亚尔曼说,一边指挥着火焰将那些有关正事以外的信件都烧了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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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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