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和莱斯利挤不进人群，他们来到广场的最外侧，罗西看过这片子，是部逻辑混乱虎头蛇尾的经典烂片，还获得了当年份的最烂编剧奖，利博安的居民们却看得津津有味。

“这可比五点剧场还有意思。”罗西听到旁边有人感慨。

在场许多巫师都带了坐垫，这个广场每晚都在放映电影，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利博安的居民从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已经自发带着零食和坐垫前来占最佳观影位置。

莱斯利找来了两张海报，分给罗西一张，好垫在屁股底下。

罗西瞅了眼海报，发现里面是深海的景色，上面画着一只蛇尾的怪物，脸上长着六只眼睛，画风太过细腻，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让她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好恶心，这是什么……”

“托勒海神节宣传海报。”莱斯利见怪不怪，“听说他们今年出现一位首席大祭司，所以节日宣传很多。”

“海神节，是在海里面吗？”

“举办地点是托勒首都罗比乌斯，在海平面下三百米。”

罗西若有所思，她看电影时都在走神，这时候前方一个矮个子站起来，转身朝莱斯利挥了挥手：“莱斯利！”他身体都在背光中，整个人都是黑乎乎的。

被他挡住的人抱怨起来：“赶紧坐下去！”

矮个子干脆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来到他们身前，罗西这才发现这是个沃索克矮人，相貌精致且雌雄莫辨，打扮整洁，不像其他许多沃索克人那样因为过度操劳和体力劳动显得沧桑笨拙。

但罗西今天刚救下了一个半路跑掉的矮人，对这个种族观感有些复杂。

“塞拉·杨？你怎么在这儿？”莱斯利招呼着。

矮人坐到了莱斯利旁边，他手里拿着两壶酒，把其中一壶递向罗西。

“不行，她还是孩子。”

莱斯利伸手正要拒绝，罗西却一把抢走，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酒精味刺鼻，她还是喝了一大口，强行面不改色不让自己咳出来，脸都憋红了。

矮人说：“在沃索克人们十岁就能把酒当水喝了。”

莱斯利无奈地摇摇头，矮人喝口酒，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在做保姆工作？”

“说来话长，”莱斯利不想将自己的报告给布莱特家族惹上麻烦以至于要善后的过程复述一边，他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抓到卢西亚·拉伯雷了？”

“没有，只能追踪到卢西亚消失在奥格威和纳特基的边境，我猜测她已经进入了纳特基，不过纳特基政府很不配合。”

莱斯利对罗西用奥格威语解释：“塞拉·杨是赏金猎人，被太迦政府雇佣追捕卢西亚·拉伯雷——就是之前勒伦斯恐袭案的主谋。”

罗西直愣愣道：“矮人还能做赏金猎人？”

“嘿，没有法律规定不可以。”塞拉·杨也换上了奥格威语。

罗西意识到了他听得懂自己浅薄无知的话，“对不起，我不太了解沃索克和太迦的关系……”

“沃索克人在太迦当了几千年奴隶，你们当然会觉得理所当然。”塞拉·杨挑了挑眉毛。

“好了，罗西可不是巫师，这种气话对她没用。”莱斯利打圆场道，“你是因为纳特基政府不配才回来的？”

“不止纳特基，太迦也有人不希望我参与，反正我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了，”塞拉满腹怨气，“老实说阴影集团已经被逮捕了那么多人，现在他们的威胁还没有17M32F大。”

“那里国家对太迦敌意很重？”罗西问。

“不止，我听说纳特基总理已经悄悄批准了基因工程项目，目标是改造智人基因，让他们获得高魔法感知。”

巫师作为纳特基长期用于压迫国内女性的借口，在被发现是真实存在的时候，他们竟然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变成巫师。

罗西吃了一惊：“巴尔文德不能这么做，他这是违背伦理，人们会阻止他的！”

“谁知道呢，连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纳特基和奥格威政府却风平浪静，没有谁真正站出来反对。现在这个世界的人都被归为‘太迦人’，和他们的‘智人’同为人属亚种，大概另一个人种的存在会让他们的计划畅通无阻。”

塞拉·杨平时沉默寡言，酒喝多了就像变了一个人，说话絮絮叨叨根本停不下来，“相比跟那些人打交道，我宁愿接一些无聊的活，搜剿**之类的，最近不是出现了那种会把手指吃掉的书吗……这两年太迦的违禁品越来越多了。”

“喂，你们能不能别说话了，”前排有人转过头来，对这几人一直聊天很是不满，“不想看电影就走开。”

另外几人同样不满，朝他们发出嘘声。

塞拉·杨挥起酒壶：“烂片！”

莱斯利·卢金在矮人即将和巫师打起来的时候及时把他拉开了，直说要换个地方，临走前莱斯利还收拾一番，把海报和空酒壶都捡起来，带走了他们的全部垃圾。

在扔垃圾的时候，罗西特地留了一份海神节的海报。

零感人类、半精灵和矮人一起进了附近的小酒馆，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来，只有塞拉·杨点了一桶酒，莱斯利和罗西都喝西梅汁。

莱斯利看到罗西把海报折起来塞进口袋，不禁问道：“你对海神节感兴趣？”

“我想去看看海底世界。”罗西回答道，事实上她连海洋公园都没去过。

“那里和莱斯利的老家离得不远。”塞拉·杨说着一边不断把酒舀到自己的杯子里。

莱斯利点点头：“我下个月就去沙卡，罗西你如果去托勒，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

“你要回沙卡？不会是因为火力发电厂吧？”矮人语气夸张，“我早就告诉你赶紧辞职，当赏金猎人的钱比AMDC那点薪水多得多，你就不用挤在郊区的破烂屋子里，现在那边又要建发电厂，从早到晚都有人聚在路上抗议。”

莱斯利把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放，“你瞎说什么，我是去沙卡度假，再说我今年升职了，工资涨了不少，本来就打算搬到城区！”他难得面孔晕上一层羞恼的薄红。

罗西尴尬地埋头吸了几口果汁，假装没注意到莱斯利的窘迫，“那个，我确实打算去托勒，只是不知道签证是不是很麻烦……”

“不麻烦，有护照就能行，到了大使馆只要填一张申请表。”塞拉·杨大着舌头，说话渐渐口齿不清，“我过几天也要去办……我也要去托勒，你到时候、联系我。”

他将一块银币塞给罗西，上面刻着自己的联系方式。

“你喝多了。”莱斯利说。

“不不，我真的要去托勒，”塞拉用了拍了拍莱斯利的肩膀，他的手不大，身体看上去也很单薄，可就是把莱斯利拍得龇牙咧嘴，“老子就是要退出任务，让工作都去吃屎！”

“说得好！”隔壁桌有人举着酒杯高喊。

塞拉·杨是被莱斯利背出酒馆的，他四肢无力地垂下来，不断咕哝“本市找人五百块”、“跨界五千块”、“一级通缉犯一万块”、“只接受当前汇率金厘等价的黄金”。

“他在说什么？”罗西瞪大眼睛。

“背价目表，他平时不这样，可你知道沃索克人都嗜酒如命。”莱斯利招来一辆马车，气喘吁吁地把塞拉塞进车厢里，向矮人车夫报上地址并嘱咐，“直接把他扔门口就行，他自己会醒。”

莱斯利把罗西送到酒店才离开，当进入安静的酒店，罗西又感到那股窒息，跟莱斯利和塞拉·杨一起时忘记的不快重新回到脑子里。

她还没碰到房间门把，门就被打开了。

谭雅·布莱特出现在门后，哑着嗓子问：“你去哪里了？”

“莱斯利没有寄信给你吗？”

谭雅抿了抿嘴，脸颊肌肉抽动，逐渐挤出一个笑容：“有一个好消息，我们下周就有新住所了，洛——我是说，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恭喜你。”罗西皮笑肉不笑。

谭雅似乎松了口气：“我们的家族起源于这个世界，也算是回到了故乡。”

“那真是太好了。”罗西敷衍着。

她说完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躺在床上，拿起海神节海报端详。

和她最初的预想一样，谭雅·布莱特要在这里定居了，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原本的关系就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她在纳特基老家随便拉一个人检测，说不定都有几代的血缘关系。

太迦是属于巫师的世界，零感人类只是少数的边缘化群体，她无法融入，在勒伦斯发展会比这儿好得多。

罗西觉得自己和谭雅相处不到一年，她们还没有建立什么牢不可破的亲情，但她还是觉得胸口空空荡荡，就像一年前母亲葬礼后的夜晚她感受到的，与世界的关联正一点点断裂。

***

罗西没有联系塞拉·杨，她独自去了托勒大使馆办理签证，却恰巧在使馆外遇到了这位矮人。

塞拉·杨第二次见到她可一点热情都没有，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板着巴掌大的脸，不苟言笑且煞有介事，罗西一开始还兴高采烈地跟他到招呼，没过一分钟就退缩了。

填好材料等候的时候更是煎熬，塞拉·杨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她只能随手拿起小桌上的签证指导手册，翻开便是太迦到托勒工作移民签证申请材料详解。

像是二十万金厘的资产证明、高等法师资格证、魔法感知检测报告、雇主担保信、满五年纳税记录、体检表和一份二十页的申请表，不仅要详细填写人生履历、家庭和社会关系，还要写一份五百字以上的移民理由小作文。

罗西完全看不懂，但她假装对表格们十分感兴趣，好在很快她就排到前面剩下一位，只是办理的男巫快在结束时不依不饶。

“七个工作日？！之前都是三个工作日，我订的后天的传送票！”

“现在申请人数增多，请您谅解时间延长。”

“这不是理由，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加急！”男巫大喊起来，“你们托勒太低效了，隔壁沙卡大使馆只要半天就能出签！”

这句话仿佛是个开关，那工作人员张大嘴朝他“哈”了一声。

她大概有七鳃鳗的血统，裂开的巨大嘴巴里螺旋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牙齿，男巫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罗西惊恐地瞪着工作人员，只见对方半合上嘴巴，面无表情地报号：“四十二号，罗西·布莱特。”

罗西的腿抖了起来，她甚至想直接跑路。

塞拉·杨安慰道：“别担心，在大使馆内吃人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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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