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序穿着很低调,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及膝的卡其裤,但他身上有一种很张扬的帅气,一走进咖啡馆,便收获了许多客人的注目礼。
他眼中只有迟航,目光里面有一种霸道的占有欲。看到他的眼神,不用多加揣测,就能得出他和迟航的关系。
亲密、不可分离、排他。
名草有主了,观众遗憾地挪开视线。
柳时序自然地坐在迟航的边上,“我来早了吗?”
“还行,喝完咖啡,时间也差不多了。” 迟航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公司的同事,夏尘宁。”
柳时序朝他点点头。
“这位是我在济州岛的朋友,柳时序。”
夏尘宁也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你午饭吃了没?” 柳时序问。
“还没,不过也不是很饿,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迟航用吸管搅动着咖啡里的冰块,“你渴不渴啊?要不要给你点杯咖啡?”
“你的给我喝一口吧。” 柳时序自然而然地低头凑到他手里的吸管上。
“味道还不错,不过比你做的差远了。” 柳时序托着下巴看他。
他们两个人的交谈很自然,没有任何亲昵的接触,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绵绸到化不开的亲密感,他们对视的眼神甚至可以拉丝,甜腻到令人窒息。
夏尘宁感觉呼吸困难,他再也坐不住了,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不好意思,突然收到一个临时的工作要赶。我先回去了。”
“好,那你注意安全。” 迟航说。
夏尘宁离开之后,柳时序松了口气,“这下他不会再缠着你了。” 然后忍不住又捏了捏迟航的脸,“做的很好,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记得第一时间找男朋友。”
迟航呼了口气:“你刚才演得太过了,要是他再多待一会儿儿,我都要笑场了。”
柳时序说:“我是真情流露,等下,你刚才一直以为我是在演戏?”
迟航心想,完蛋,又要让柳时序破碎了:“不是,我知道你是本色演绎,只是有些感情不为外人道,暴露太多了……”
柳时序把他圈在怀里,“好吧,饶了你,现在没什么人,我可以暴露一下了吧?”
迟航投降般地看了他一眼,主动把嘴唇凑过去,柳时序知道迟航害羞,在外面这么主动估计也是抱着社死的心情,于是很体贴地只是克制亲了一口,嘟囔道:“一早上没看到你,迫不及待就想见到你。这下可算满足了。”
迟航每次见到他还是‘咚咚咚’地小鹿乱撞,对他说的情话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在脸烧起来之前,他拉着他站起来,“走吧,要开始入场了。”
美术馆入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很多人还是特意从首尔飞过来的。门票确实难买,有人抱怨从黄牛那边花了天价。也不知道柳时序花了多少钱,迟航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大师的艺术面前问这么俗气的问题了,他拽了拽他的衣角。
“怎么了?”
“谢谢。”迟航说。
柳时序会意,朝他莞尔一笑。
保罗·高更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后印象派画家,与梵高和塞尚齐名,他原本是一个证券经纪人,34岁的时候放弃中产生活改行做了全职画家,在法国西北部风景优美的布列塔尼乡下开始探索自己的创作风格,后来又只身前往法国的殖民地塔希提岛,在一个叫做玛泰亚的农村租了一个房子开始作画,当地原始野蛮的生活、自然淳朴的异域风情给了他无限灵感,他享誉盛名的几幅画作都是在那里完成的。
迟航流连在高更的自然风景画中,这些浓郁的、极具个人风格的色彩搭配令他沉醉。高更逃离都市,远离文明,千里迢迢来到荒蛮的塔西提岛,希望寻找一片大自然的净土,他毕生都在追求原始的、淳朴的美。这种对美的追求仿佛是一种来自命运的召令,让他毫不犹豫地抛弃妻子和五个孩子,抛弃安稳舒适、体面又富饶的巴黎生活。
命运的召令。
有多少人能听到这种呼唤,并愿意追随一生。
他的召令是什么呢?迟航闭上眼,在一百年前的画作面前,寻找着内心的声音。
他们在这里待了四个小时,要不是参观时间有限制,迟航恨不得在这里过夜。走出美术馆,正是夕阳缓缓下沉的时刻,不远处的草地和海面都镶了一层金边,自然风光美不胜收。
迟航朝柳时序投去感激的目光,一个并不痴迷于绘画的人,愿意花一下午的时间陪他看展,而且没有露出一丝困倦的表情,只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绕着那些画一遍一遍地转,他对他的爱意又翻倍了。
柳时序看着他泪眼汪汪的样子,像是讨食的小猫,“你中午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还好,精神粮食把我喂饱了。” 迟航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其实确实有点饿了。
“二楼有个餐厅,我订了晚餐,先去吃饭吧。”
迟航被柳时序的细心体贴征服了,“你对我真好。”
柳时序摸了摸他的下颌:“因为你值得被疼爱。来,亲一个。”
柳时序以为迟航只会蜻蜓点水意思一下,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法式湿吻,柳时序欣喜若狂,他的小猫难得如此主动,便配合地交缠追逐,过了一会儿才喊了停:“宝贝,先吃饭,再吃我好不好?”
晚餐精致可口,他们吃得很满足,吃完饭后迟航提议去边上的栈道上走一走,吹吹晚风,柳时序当然乐意之至。
“上次说的宣传画,我还没画呢,明天我去民宿画画,怎么样?”
“太好了,看完大画家的画是不是来了很多灵感?”
“嗯,手指蠢蠢欲动,想要画画的**特别强烈。”
“你是什么时候学得画?”
“其实我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因为非常喜欢画画,上美术课的时候特别用心,所以美术老师也格外关照我,经常会开小灶指点一二。哥哥去世后的头几年我特别消沉,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画室和图书馆就是我常去的地方。画画可以承载很多感情的。”
“那怎么没有专业学画,而是去学了计算机,最后做了程序员?”
迟航苦笑:“大家都说画画没有钱途,出来之后找不到工作。要是哥哥还在的话,或许我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哥哥走了之后,父母便把所有责任和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本来就心里有愧,也不想让他们再失望,所以一直都循规蹈矩的生活,努力学习,考名牌大学,去大公司上班。”
柳时序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果不做程序员,你最想做什么事情?”
迟航想了想,“理想就是不做任何事,在地球上流浪。”
柳时序笑了下:“环球旅行?”
“倒也不是,环球旅行听上去是一种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背后是高昂的酒旅成本,还有一种打卡式的功利性,旅行过后,还是要回归生活,该赚钱赚钱,该养娃养娃。我只想漫无目的地漂泊,感受世间的差异与参差、美好与丑陋,用摄像机或者画笔记录一些美妙的瞬间。遇到喜欢的地方就生活一段时间,遇到不喜欢的地方就离开。”
“永远在路上,原来你想做个浪子呀。” 柳时序说。
“这么说来,好像是个浪子没错儿。”
“那靠什么生活?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呢?”
“这是个好问题。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离不开柴米油盐,不论我把物欲降到多么低,不论我过多么俭朴的生活,最后还是逃不开它们。当理想碰到现实的阻力,普通人的话,总是不得不做一些妥协,差别只是在于理想多一点,还是现实多一点。” 迟航沉思着,“你看过月亮与六便士吧?”
“以前读过,这个故事的原型似乎就是保罗·高更。”
“嗯,高更就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很多伟大的艺术家都是。我在想,如果我有他们的才华,一定也愿意放弃一切,竭力发挥命运的馈赠。但是后来想了想,大部分人面临的困境是,你要先有所选择,才有资格看到答案。”
“而答案是不确定的,你可能是个天才,也可能是个庸才。”柳时序说。
“是的,这样很多人就犹豫了,然后半推半就地生活,平衡理想与现实,最后陷入挣扎的痛苦中。现实主义者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些理想主义者已经撸起袖子干活了。”
“听得出来,你更欣赏理想主义者。”柳时序说。
“嗯,我欣赏那些义无反顾从心生活的人。他们拥有我没有的勇气和信念。” 迟航叹了口气。
“以前或许你没有机会成为理想主义者,不代表之后也没有啊。那句话怎么说来,Better late than never。” 柳时序鼓励着他。
迟航有些感动地握紧了他的手,侧着脸对他说:“从没指望可以跟别人讨论这个,也没想到我的男朋友这么懂我。”
柳时序跟他对视着,眉眼弯弯:“只要你记得流浪的时候带上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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