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学堂中

邹鸣沁步入书房时,里头的姑娘们正趁着闲暇谈天论地。

“诶!鸣沁?”

第一个留意到她的是霍慈。

“你今日怎么来啦!”

这姑娘一向有精气神,说话也洪亮,此刻一开口,大家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一见是鲜少来学堂的邹鸣沁,姑娘们都顾不上别的,纷纷激动地上前。

“你今日来是来了,可怎么还迟到?”霍慈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捏了捏她的手腕,“看着倒是比从前结实了不少,你近日身体一定是强健了许多。”

邹鸣沁一边止不住笑,一边又有些面红。

“我一来,你便拉着我揉捏搓圆,没有不强健的道理。”

她这番调侃,引得大家都笑出声来。

另一位姑娘道:“春试过后,好久没见你了,大家心里都想念得很呢。”

“是啊,是啊!你读书那么厉害,春试时只怕也是差之毫厘,我们还担心你就此消沉,不再念下去了呢……”

这人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姑娘拍了拍手背。

她意识到自己恐怕会说中邹鸣沁的伤心事,于是也便不再言语。

“那怎么可能?”

邹鸣沁心中涌上一股暖意,急忙道。

“我既是学堂里的人,平日就算是身体抱恙、还要顾着照护母亲,无法与诸位同窗,可在家中也照样看书。”

霍慈笑道:“那就好!改日我们再吟诗作对来比试,想来还能一睹你的风采。”

“是是是,到那时再说吧,我也自然不会谦让的。”

邹鸣沁也笑,而后赶紧把众人遣回去。

“好了,大家方才不是都在交谈、辩论么?快继续吧,这样围着,倒要叫我汗颜了。”

听她这话,霍慈便玩笑道:“是了,方才是谁那般大声,在辩论孟子与梁惠王的义利之争来着?我还未听够,你们各自有理,快接着来谈!”

众人虽因此大笑,却也都各自回了座位上,接着聊先前的事。

“邹鸣沁,先前你的座位还留着,只是有人换了几次座,现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让你坐哪儿。”

霍慈热情地收了收自己案上的杂物,朝她招了招手。

“你要是不嫌,不如这堂课,就先同我挤挤吧?”

邹鸣沁点点头,便挨着她坐下:“自然是好的,多谢你,霍慈。”

她借着这个机会,自然而然地向霍慈讨来了最近写的功课。

霍慈的字很有特点,字形大气,而笔画略浮,大抵是她写得迅速,便稍有些潦草,顾不上琢磨字骨。

在礼部书库中,她也看了霍慈的墨卷。

那份墨卷上的字,虽和霍慈的十分相像,但始终还是比霍慈所写的,要多用几分力。

“霍慈,我许久没来,学堂内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端?”趁着还没上课,邹鸣沁状似无意般问道。

闻言,霍慈有些疑惑,但还是想了想,道。

“也没有吧,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顶多也就有些人之间,擦出过一点点不快。”

她顿了顿,问道:“是谁啊?”

“喏,陈骞啊。”霍慈朝着右前方的座位努了努下巴,“你知道,她好强气盛,一向就爱同我比。她没有通过秋闱,参加不了春试,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气。”

邹鸣沁点了点头:“你和她,毕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她专门盯着你不放,这也不奇怪。但这不是一直以来都有的事么?难道你们近来还发生了什么?”

“嗯。”

她叹了口气。

“今年春试……我不是没有中榜么?一回来,她果然就对我说了几句不中听的。”

这也是邹鸣沁猜想到的结果。

“不过她实在是怪,我那时心里本来就不得志,听她那么说,虽然气得很,但也懒得同她争辩。”

霍慈托着腮,真心疑惑道。

“后来几天我便难免有些消沉,她又跑来激我,说我再这么下去,总算是浪费了天资和先前的努力,不配再作她的对手。”

邹鸣沁意外道:“这么说来,她其实是面冷心热,对你是怀着好意。”

“谁知道?”霍慈摆了摆手,“我当下自然是被她激怒,后来慢慢回过味来,才觉得她或许是好心。”

她回想着以前同陈骞的拌嘴,哼了一声:“可她先前也不是这样的——说不准,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如今才对我稍稍转圜了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邹鸣沁心念一动,面上却不曾显露出来。

她只是继续问:“那,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鸣沁,你问这个,到底要做什么啊?”

霍慈摇摇头,倒也没多想。

“别的就没什么了,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大家都是同窗,彼此也都一心。同甘共苦这么久,早就情同姐妹了。”

她又看看右上方空着的,属于陈骞的座位,撇了撇嘴。

“也就是陈骞这个古怪的性子,时常得罪人而已。但说到底,都习惯了,无人会真心同她计较的。”

邹鸣沁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这个话题。

正好也要上课了,书房内渐渐静下来。

陈骞从外头走了回来,霍慈连忙不再吱声。

邹鸣沁则从书卷中悄悄抬起眼来,看了看右上方那人的背影。

————————————

上了一天的课,途中邹鸣沁和霍慈,还有另几个较为相熟的姑娘待在一起,算是见缝插针地问了不少事。

然而,并不见得真有什么异常。

唯一还有几分值得留意的,也就是那位陈骞了。

她对这个人不陌生,毕竟自己也是学堂的幕后主管人,有时与连恻等学堂内的老师交流,也会提起这位学生。

陈骞天资聪颖,也十分勤奋,据说从小就读书写字,知识不仅渊博,而且很扎实。

但也是弄巧成拙,或许正是因为读书过早,导致她始终更习惯于按以往的惯式来解决问题,难免少了几分灵气。

加上现在,科举的试题都更趋向于解决实务上的困难,最是要求考生所答的方案,要做到可行、实用、灵活。

这就难倒了不少人,陈骞也在其中,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

她与霍慈等人,又素来有些摩擦、争执。

难道……她会是那个出卖她们的人吗?

邹鸣沁自问,心中却越发迷疑不解。

下午放学后,大家纷纷收拾好东西,大多都家去了。

邹鸣沁还不急,便在庭院里多待了一会儿。

“邹小姐,那位陈骞姑娘,会不会和换卷的事有关?”

憋了一天没说话的姜折阔,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

邹鸣沁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一方面,邹鸣沁还是觉得,陈骞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也同样渴望考取功名,应当明白做出这样的事,对于整个学堂来说意味着什么。

既害人,更害己。

如果不是另有隐情,那陈骞和学堂她人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支撑不起这个动机。

另一方面,邹鸣沁又深知人心难测。

她毕竟还没查到根底,难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却又关系重大的事。

“不好说。现下不能断定,就先留意着吧。”

天色渐晚,霞光已经染上了半边天。

密密麻麻的云霞,在天空上堆叠摊开。

要下很大的雨了。邹鸣沁想着。

她返回书房,打算拿着东西回家去。

走进去,却见陈骞正坐在那儿,仍然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着。

“陈骞?”邹鸣沁提醒道,“你还不回去么,再过半个时辰,也许就要下大雨了。”

也许是她这一问,正好打断了陈骞的思绪。

她抬头见是邹鸣沁,忍不住皱起眉来:“你自个儿要回去,便不必来叨扰我。”

“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句。”邹鸣沁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

“像你这样的奇才,断然是无需保持勤勉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在家中病着,也能在春闱中参考。”

陈骞却似乎被她平静无波的态度所刺痛,高声道。

“可你不是也落榜了么?我自有打算,还轮不到你假惺惺来指点!”

这话说得,实在没理。

可邹鸣沁心里思索着霍慈所说的那一句“说不准,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越发觉得奇怪。

“我们落了榜,你不就有机会了么?”

她干脆把陈骞惯说的话问了出来。

陈骞闻言,愣了愣,却是把眉一横,似乎真动了怒。

“你别把我当成那般阴险狡诈的小人!”

“可这不就是你的言下之意么?”邹鸣沁下定决心,要试探到底,便步步紧逼,“陈骞,你若过于执着功利,读着读着这圣贤书,也迟早走火入魔。”

“呵。”

她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邹鸣沁,只是重新握起笔来。

“我生得光明磊落,不过是好胜罢了,还不至于要害人。霍慈她们许是同你说了什么,我承认那些话都是真的。其余的事,要怎么想由你去。”

邹鸣沁顿了顿,只是道:“我自幼体弱多病,对风雨也便十分敏感。若是淋了雨,染上风寒,你只怕也没有勤勉的机会了。先回家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

————————————

“这陈骞也太凶了,总感觉无论你说什么,都能被她曲解成另一番意思,然后拿来攻击你。”

马车行驶得平稳,姜折阔则上蹿下跳。

邹鸣沁摇了摇头:“她不过是纸老虎,心地却不见得是个真恶人。方才那番话,她在我这儿已经解了初步的嫌疑。”

“为什么?”姜折阔不太理解,“她不是正好应了你的猜测才对么?”

“陈骞很自傲,因而对她人也就容易刻薄不屑。”

邹鸣沁一边翻看着上午从连恻那儿拿到的功课和作业,一边缓缓道。

“对不如她的人,她是不会多看一眼的。而正因如此,她清楚知道谁比她更强,也就总是把目光锁在她们身上。”

“筛选出‘配做她对手’之人,本身就代表了另一种敬慕。”邹鸣沁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措辞有些矛盾,“你能不能懂?”

姜折阔摇摇头:“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果然复杂。”

“这是什么话?”邹鸣沁嗤笑一声,“男人的勾心斗角,那才多得去了,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心思太简单。”

她没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姜折阔也听懂了言下之意,不由得有些羞愧。

“所以,在陈骞的心中,除非是她靠自己胜过了对手——否则,在她还比不过她们的时候,她们却又输给了别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厉害。”

邹鸣沁看了一眼他。

“你说,她能不着急、心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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