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信封被原嘉黎反复拿出又塞回桌洞，平直的四角被原嘉黎的期待揉得皱皱巴巴。
下课铃一响，原嘉黎再次掏出信，大步冲向厕所，转身塞进狭小的隔间。
“苏海市第一中学初三（6）班原嘉黎收”
大拇指揉搓自己的名字，原嘉黎抬头深呼吸，沿着摩挲过无数次的封口处撕开信件，她小心抽出信纸慢慢举到眼前。
“经组委会审核同意，邀请您参与线下面试，面试时间……”
被选中了！原嘉黎无声尖叫。抱着心心念念的结果，原嘉黎高兴地在隔间里打着转。
孟嘉曦你这次又输了！
14岁的原嘉黎满心思想在姐姐孟嘉曦面前争口气，至少要让孟嘉曦知道她的妹妹才不会变成她口中的“超级无聊的大人”。
原嘉黎小心翼翼折叠通知单，再把它放回信封里，蹦蹦跳跳回到教室。
她要让孟嘉曦第一个看信！原嘉黎空出的手又伸进桌洞摸摸信封。
高昂的情绪持续到放学，随汽车行驶在回家路而越发高涨，原嘉黎坐在后座摇头晃脑，嘴里哼唱不知名的曲调。
少女多日的阴沉情绪终于消散，看着小孩长大的司机放下心。
抬眸瞄了眼后视镜里的少女，前几日小姐情绪低沉，司机难免不担心，又碍于初中阶段小孩的敏感情绪，不好开口询问。
时隔数日的轻松氛围里，司机不再谨言慎行，随意地向小姐告知家里的情况：“小姐，老夫人回来了。”
全家人都知道老夫人最偏爱乖巧的原嘉黎，每次前来探望女儿女婿，不看一眼原嘉黎绝不离开。原嘉黎尚在襁褓中，外婆已经为她准备好市区的公寓和厚重的红包。
与之相对应，原嘉黎最期待与外婆见面。外婆宽厚温热的手掌会轻轻抚摸她的头，会让调皮好动的孟嘉曦带上她一起玩。在外婆怀里，原嘉黎是最幸福的小孩。
小姐应该会更开心吧，司机双手搭方向盘，等待红灯跳转，余光扫过后视镜再次因原嘉黎的反应担忧。
又浮现的凝重取代少女的笑颜，卷翘睫毛下的双眼凝视窗外，小小年纪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车停在家门口，司机依然弄不明白少女的心事。
“我们嘉黎回来啦。”
原嘉黎一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迅速脱下书包，递给难得提前回家、迎接她的妈妈原女士，原嘉黎奔向暖黄中的温暖。
后背的柔软靠垫缓冲“小炮弹”的冲击，外婆伸开双臂接住一心向她而来的“小炮弹”，抱了个满怀。
“我们嘉黎最近开心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爸爸妈妈有没有带我们嘉黎去市里新开的游乐场？……”外婆一长串温柔问候似午夜哄睡的低语，让原嘉黎安心。
埋首怀中的少女不肯抬头，以往她总会扬起脑袋后侧过脸蛋索要外婆的亲吻，外婆任由少女赖在她的怀抱里。
“原！嘉！黎！”
原女士连名带姓叫人是她生气的前兆，原嘉黎捂住耳朵躲进外婆怀抱的深处。而外婆也向原女士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外孙女赖皮般的撒娇足以治愈乘坐几小时飞机生出的疲惫。
“外婆。”
“我有个事情想给你说。”
沉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外婆低头看见少女正看向她，黝黑双眼里是近乎小心翼翼的期待，老人家瞬间明了。
“嘉黎想说什么事呀？外婆给你撑腰！”
与外婆全力支持的反应不同，坐两人对面的原女士紧皱眉头，她率先表明态度：“原嘉黎，不要任性。”
鼓足的勇气瞬间跑了个干净，原嘉黎把脸蛋塞回暖意里，任凭外婆怎么哄劝都不愿意再提起欲言又止的话题。
“你悄悄告诉外婆，外婆来帮你给你妈妈讲。”
少女的心事大多难以在家人前启齿，外婆侧耳贴近，宽厚的大手遮挡两人间的秘密，原嘉黎轻声告知外婆她的重大计划。
“我们嘉黎真棒！嘉黎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吧！”
“妈——！”
原女士很是无奈，老人家的溺爱无疑不在助长原嘉黎的任性。
“我们嘉黎要去当大明星了！小钰你得好好支持她。”外婆的后一句话是说给原女士听，然而外婆的前半段话已经让原女士黑了脸。
“不行。”原女士态度很坚决。大女儿的失算让夫妻俩提前规划好小女儿的未来，结果绕一圈又和大女儿一样每天嘻嘻哈哈不干正事，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妈妈的反应在原嘉黎的意料之中，她最初的设想是让出“馊主意”的姐姐孟嘉曦帮忙打掩护，先斩后奏给爸妈一个“惊喜”。眼下外婆突然到来给了她提前摊牌的机会。
“怎么不行了？！”老太太中气十足反问，妈妈连连摆手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嘉黎，你去参加那个什么计划！外婆支持你！”
“原嘉黎！你是不是翅膀长硬了？！”
两方火药味十足，原嘉黎乖乖起身站中间，逃避地低头看地板，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收到了海石的通知，我想去……”
“不行！”原女士直接打断原嘉黎的话，“你是学生，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
如魔咒般的话术再次紧箍原嘉黎的大脑，脑海里回荡姐姐的气话把她撕扯成两半，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怎么回事？原嘉黎你敢不上学？我们给你自由可不是让你想不读书就不读书？！”接到电话的孟先生赶回家，还没弄清事情由头先对着原嘉黎一顿劈头盖脑痛骂。
又开始了！姐姐口里的两堂会审！原嘉黎泄愤似大喊：“我就要去！”
在场的大人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反应震住，乖乖女的反击打得大人不知所措，任由少女跑上楼、关上房门，随后是客厅中长久的寂静。
扑向柔软大床，脸埋进枕头，原嘉黎没有哭，反倒有种痛快感，她第一次看见父母露出失控的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惊讶和无措。
孟嘉曦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孟嘉曦肯定会羡慕死她有机会成为大明星吧？……乱七八糟的思绪加重一天的疲惫，原嘉黎不知不觉睡着。
“原嘉黎？”
敲门声把原嘉黎惊醒，她下意识坐起，听出门外传来的声音是她满脑子念想的姐姐，她藏好欢喜，说：“我在。”
此时窗外夜已深，房门由外推开一条小缝，光亮争先恐后闯入，原嘉黎看见背光而站的孟嘉曦。
“我能进来吗？”
“你进来吧。”
得到妹妹的允许，孟嘉曦轻手轻脚关上门，她打开床头柜上摆放的小夜灯，侧身坐在床上。
“你收到海石的通知了？”孟嘉曦半是怀疑半是惊喜，在姐姐孟嘉曦的认知里，聪明的原嘉黎从来不做会让父母不开心的事情。
原嘉黎手脚并用滑下床，拉开放书桌上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蓝色信封，开心地把它递给瞪大眼睛的孟嘉曦。
“你看！”
骄傲的小奶音仿佛回到她追着自己喊“姐姐”的幼年时期，孟嘉曦双手接过，谨慎沿开口处拿出海石的通知。
通知单上有企划负责人的签名也有公司的公章，孟嘉曦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妹妹，低声惊呼：“原嘉黎！你好厉害！”
轻哼一声，抬高下巴，原嘉黎双颊的橙色暴露她的真实情绪。
“你想去吗？”孟嘉曦问得直白，她的目光至始未离开妹妹。
收敛笑脸后的孟嘉曦格外严肃，原嘉黎下意识挺直腰背，郑重其事点点头，说：“我想去试试。”
14岁的原嘉黎第一次对父母安排之外的事情感到好奇，比父母更了解妹妹的孟嘉曦握住妹妹的手。
“如果以后你会特别辛苦呢？”
“我会努力克服。”
孟嘉曦知道原嘉黎惯会忍耐和适应。两人从小多次因父母工作而转学，一个大闹抗议一个沉默照做，原嘉黎只会是后者。孟嘉曦摸摸妹妹柔软黑发。
从妹妹懂事起，小孩的所有行动以父母的意志而行，父母喜欢什么她就怎么做。仿佛妹妹出生和长大就是为了和自己形成对照，孟嘉曦不喜欢她的听话。
但妹妹应该是羡慕自己的，孟嘉曦无数次发现她眼里难掩的憧憬。这个惊喜助长了叛逆期的恶趣味，孟嘉曦以各种形式婉拒带妹妹玩闹以此“复仇”。
原嘉黎应该会讨厌自己，讨厌作为姐姐的孟嘉曦不和自己玩，而孟嘉曦希望妹妹能与自己统一战线，去抵抗父母的“强权”。
极力要向对方证明自己，亲姐妹间任一一方的胜利都会让胜者欢呼雀跃。就像现在，原嘉黎即将尝试孟嘉曦式的叛逆人生，原嘉黎的每个细胞都在摇旗呐喊。
“好，我帮你让老妈老爸同意。作为交换，你要向我保证，你会拼尽全力。”
“我保证！”
原嘉黎伸出小拇指，勾住半空中姐姐的小拇指，两人相碰的大拇指定下了这个夏夜的誓言。
“走吧，我们一起下楼，大家都在等你。”孟嘉曦顺势握住妹妹的手，原嘉黎点点头，跟随姐姐的节奏下床走出房门。
门后走廊的白炽灯晃眼，原嘉黎下意识眯起双眼减轻不适感。
亦步亦趋跟在姐姐身后，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是姐姐不断扭曲、长高的身影，那时候的原嘉黎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地名是随便编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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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