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恕难从命

蘅芜殿

大概是因为白日里和白易潇说了一句“家都没了”,林渐在夜里恍惚怅然地做了个梦。

林渐梦到了自己“家”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林渐还是小小一个团子。

皇兄们把林渐推倒在地上又踢又打,他们围着林渐,手指戳着林渐叽叽喳喳地骂:

“太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母妃和我说了,他就是个狐狸精的儿子!”

“都是他的狐狸精娘迷惑了父皇,父皇才会一直向着他,才会不来看我们的!”

“你们看看他那双眼睛,只有妖精的眼睛才是这种颜色!恶心死了!”

“打他!不要和他玩!”

“……”

“林鸿渐,你给我去死!”四皇子举起的一巴掌还没落到林渐脸上,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住手!”

“哼,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林沐辰吗?”四皇子冷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回头和另外几个皇子阴阳怪气地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二皇子林沐辰。听说前两日里是他母妃生辰,他在父皇的书房前跪了一天,求父皇去见见他娘。结果父皇走出来了,却不认识他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皇子哄笑起来。

林沐辰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蓝色长衫,长衫的衣袖下,暗暗紧握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

“这还不算,林沐辰你还不知道吧?”四皇子笑得眼泪都从眼角迸出来,走近林沐辰说道,“父皇他当时回你说国事繁忙,下次有空再说。其实是赶着带他的宝贝林鸿渐去后花园里逗猫玩儿了,你知道吗?哈哈——”

“啊!”四皇子还没来得及笑完,笑声就戛然而止,变成一声惨叫,被一拳打地仰面倒在地上。

其他皇子见状,都愣了一下,纷纷上前与林沐辰动手,都被林沐辰掀倒在地。

“林沐辰,你还挺会趋炎附势啊,你是想讨好林鸿渐当他的走狗是吧?行,咱们走着瞧!”四皇子抹了一把鼻血,带着其他皇子转身逃走。

林沐辰低下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团子,半蹲下来,对林渐伸出一只手。

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抬起长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林沐辰,两只小手一把抱住林沐辰的手,像只猫一样把脸蹭了上去。

林沐辰微微勾起唇:“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不怕我也要打你?”

小小的林渐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抬头看看林沐辰,一脸无措。

林沐辰笑了笑,把林渐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廊道边坐下,握住细细的小胳膊,掀开他的衣袖。

细嫩的小胳膊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瘀血,和一大片红红的擦伤,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挨打。

林沐辰微微蹙眉,问道:“他们总是欺负你吗?为什么不告诉父皇?怎么也不上点药?”

林渐看着林沐辰,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如果去找药,父皇就知道我受伤了。如果父皇责怪他们,他们就更讨厌我了。”

林沐辰看着林渐,问道:“那你怎么也不知道还手,就任他们打?”

林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且诚实:“我怕……把他们打残了……”

林沐辰:“……”

林沐辰盯着林渐,眼底黯然,不觉握紧了手中细细的小胳膊。

也是,父皇一生驰骋疆场所向披靡,又只对眼前这个小团子视若珍宝,从来都是手把手教他武学和剑法。这孩子说话虽然实诚了点,但他若是真要动手,这年纪的孩子下手还不知道把握分寸,真能把那群不知死活的兄弟都给打残。

林渐被林沐辰握疼了手腕,抬起眸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哥?”

林沐辰一怔,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入眼是被自己掐红的胳膊,和满臂的伤痕。

林沐辰看着满手臂的伤,问道:“你受了这么多伤,感染了会很严重的。你不疼吗?”

“没关系的。”林渐垂下眼眸,做错了事情一般小声道,“我自己一下就好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过来,我去给你擦点药。”林沐辰拉住林渐小小的手,把他带回了芷兰殿。

从那以后,林渐就像个小猫似的黏上了林沐辰。

林渐的母亲去世得早,虽然父皇尽力爱护,但国事毕竟繁忙,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林沐辰的母亲兰妃又很喜欢林渐,常让林渐到芷兰殿来,让林沐辰陪他一起玩儿。

林沐辰每日里专心读书,不问寒暑。夏天林渐就在一给他扇风,冬天就时不时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小猫或者小鸟放在桌上,用暖洋洋的小毛茸茸去蹭林沐辰:“二哥哥,陪我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林沐辰总是说:“好,等我看完这一章。”

林渐不会一直撒娇,听到林沐辰这句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腮看着林沐辰看书的样子,等他把这一章书看完。

林沐辰很少看到林渐学习,除非父皇有空亲自盯着他,否则就是到处乱跑捉鸟逗猫,功课能偷懒就偷懒。但林渐最喜欢拿着林沐辰的功课在父皇面前炫耀自己二哥有多厉害,求父皇夸一夸二哥,从此,那个从前记不住林沐辰名字的父皇每次都会不吝赞扬林沐辰,甚至大手一挥赏赐芷兰殿珍宝玉帛无数。

……

那是林沐辰唯一有机会看到父皇笑容的时候,虽然那双看尽繁华兴衰的淡漠眼眸里,每每泛起如水的温柔,永远都只能盛着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那个人,好像的确有一种魔力,让林沐辰也愿意像父皇一样,用一生守护。

林沐辰喜欢春日里,他捧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插在桌角的花瓶里,抱着一只几乎和他自己个头一样大的老橘猫在书案前跑来跑去,让枯燥无味的书房里充满生机。

夏日里坐在殿前廊下,林沐辰和他一起数着满天繁星,给他说故事。林沐辰最喜欢看他小小的脸上写满期待和崇拜的样子,然后靠在自己怀里睡去。

秋猎的时候,他总是百发百中,却把所得的猎物全都塞到林沐辰手里,看到林沐辰得到父皇的赏赐嘉奖,他站在一边笑得比谁都开心。

冬日里,大雪把竹叶压到窗前,林沐辰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雪声。

林沐辰深深眷恋这一切,却也亲手摧毁了一切。

林沐辰忘不了林渐听到先帝废太子立二皇子为皇帝的遗诏时,那冰冷失望的眼神,林渐看着林沐辰冷冰冰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给你。”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来宫中给自己解围后,林沐辰听说太后单独召见他,放心不下连忙跑去找他。那时他的车已经在宫门前准备离开,林沐辰追上前问他有没有被为难,他只坐在车里看了林沐辰一眼,冷淡地说要回去休息了,命人把车帘放了下来。

林沐辰站在宫门口,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手中捧着他最爱吃的红糖糕凉了,也没脸再递出去。

千里之外,梁国的皇宫里,身披着龙纹睡袍的帝王从同一个梦里惊醒。

林沐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唯有满眼冰凉的金色床幔,轻轻唤了一声“鸿渐……”

再也没有一张灿烂的笑脸跑到面前叫“二哥”。

“陛下。”只有一名高高瘦瘦的内侍走上前,递了一块帕子给林沐辰,问道,“陛下是又梦见小殿下了吗?”

“鸿渐……”林沐辰从床上坐起来,用帕子擦去满额的汗珠,问道,“鸿渐回来了吗?”

内侍摇摇头,答道:“新派出去的使者都还没回来,小殿下应该也还在商国。”

“栾云晔到底想要什么……”林沐辰蹙眉,从床上起下来,一边让内侍更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他放鸿渐回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他为何什么条件都不提?”

内侍一边为林沐辰更衣,一边问道:“陛下,如果有一件东西能换小殿下回来,你会答应吗?”

林沐辰问道:“什么?”

“你的命!”林沐辰身后,正系衣带的内侍衣袖中陡然显现出一把匕.首,刺向林沐辰的后心。

林沐辰一闪身堪堪险避过,下意识地对门外喊道:“护驾!”

侍卫还没来得及进来,那假扮内侍的刺客没有放过时机,一刀又飞快地反手刺向林沐辰,正好刺中林沐辰的左肩。

林沐辰一手握住刀刃,抬眸仔细辨认了眼前的刺客,淡淡道:“徐幼清。”

徐幼清,当年的太子伴读,才识渊博官任翰林学士,三个月前怀疑遗诏作假愤而辞官。

平日里儒雅温和彬彬有礼的人,此时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色,如同鸿雁失群一般落魄。

“林沐辰,你还有脸梦见小殿下?!你以为他对你还会有兄弟之情吗?你别再做梦了!”徐幼清一手握着刀柄,用力将匕.首往林沐辰的肩头捅得更深,“他不和你争,不过是不愿意和你刀兵相见惹一场生灵涂炭,他对你早已死了心!”

林沐辰的肩头和手上血流如注,目光微微闪烁。

“你以为他真的从小懒惰贪玩吗?他让自己看起来不思进取,就为了让先帝多看到你的好!”徐幼清一手按住林沐辰,对他吼道,“为了让你看起来比他好,他经常挨先帝责骂,你不知道他也最怕看到先帝对他失望的样子吗?!”

“还有,你以为小殿下自己甚至先帝都看不出来你和兰妃在利用他算计他?先帝早就给他留了无数个可以杀你的筹码,小殿下要是不护着你,你和兰妃早就死了一万次!”

说话之间,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林沐辰紧紧蹙着眉,抬手示意侍卫不要上前。

“你以为他和一样不择手段无情无义吗?他连把怎么退位让贤把皇位拱手让给你都已经想好了,你却等不及地谋权篡位!”徐幼清不顾已经身陷险境,旁若无人地继续对林沐辰吼道,“他把你看得那样重,你把他当什么?你是怎么对他的?!”

“他在边关苦战三个月就为了给你争取和商国平等议和的权力,好留给你一个安定的边境,你听了兰妃的妖言以为他要通敌卖国害你,几日里派了几十名使者拦截他,让他路上一刻不敢停留累倒在商国?!”

“你问问自己,你还是个人吗?!”徐幼清一把抽.出没入林沐辰肩头的匕.首,一刀往心口刺去。

林沐辰盯着刺客手中血淋淋的匕.首,目光一凛,抬手急如闪电,落势千钧,瞬间精准地将近在咫尺的匕.首打落。

方才那一刀实在太过惊险,周围的侍卫也不顾得刚才林沐辰不许他们上前的命令,连忙冲上前将刺客制住。

徐幼清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了林沐辰一眼,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在小殿下面前手无缚鸡之力要他豁出命去保护的二哥……哈哈哈哈哈哈……林沐辰,你对他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林沐辰睁开眼睛,一手捂着肩头的伤口,声音沙哑:“放他出宫去吧。”

侍卫愣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将一边挣扎一边痛骂林沐辰的刺客带了出去。

“陛下没事吧?!”方才跟着侍卫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一名老宫人,老宫人走上前查看林沐辰的伤势,转身道,“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慢着。”林沐辰捂着肩上的伤口,在凳子上慢慢坐下,“不用去,西边架子上第二层,有一瓶伤药,取过来就好。”

老宫人连忙将伤药取来递给林沐辰,心疼地看着林沐辰身上的伤,语重心长道:“陛下何必将自己至于险境?万一那刺客最后那一刀刺中陛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沐辰正往伤口上撒药的手一顿,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想听听,自究竟还有多少亏欠鸿渐的事。”

“老奴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陛下对谁比对小殿下更用心的。”老宫人叹息道,“陛下不用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事也不能全都怪您,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林沐辰垂眸盖上药瓶,没有答话。

寝殿外,几个小太监窃窃正私语:“这才三个月,已经是第十九个刺客了……要说这七殿下,哦不,现在该叫宁王了,他有什么魔力?还真是神了。”

“而且连陛下也着了魔,宁王的手下造反也不追究,当刺客全都说放就放。可能长了那样琉璃色眼睛的异族人,真像太后常说的那样,是迷惑人心的妖精吧……”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殿下他有多好吗!……”

殿门外,小太监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连忙站直不敢抬头。

一名头戴金凤冠,身穿深蓝色绣金宫装的中年女子站在宫门前,脸色不善地看了门口的太监一眼,推门进了林沐辰的寝殿。

蓝衣女子一边推门而入,一边高声问道:“你是让那一群逆贼把围困君主刺杀皇帝当成家家酒玩儿了吗?!”

“母后。”林沐辰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再不来,就看着自己儿子撞在刺客的刀上去送死?”兰太后转头对林沐辰身旁的老宫人道,“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枉你跟了辰儿这么多年,连个刺客都分辨不出来,还安排到他身边?!”

老宫人连忙跪下:“老奴该死!”

林沐辰道:“你们都先出去。”

殿內的侍从纷纷退下,老宫人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殿內宫人悉数离开后,兰太后叹了口气,走近林沐辰道:“当初为娘就告诉你,对林鸿渐不过是利用而已。你倒好,假戏成真对他真的上心了也就算了,还把他看得这样重,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纵容着那些乱臣贼子为了他来加害你。”

“你就是怕他会因此记恨你,所以他手下这些乱臣贼子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你也一个都不敢动他们是不是?”

林沐辰的眉眼清俊如同水墨勾勒,此刻脸色却苍白似雪,像一株覆着冰雪的青松一般直直地立着,垂眸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很内疚?你到底有什么好内疚的?!”

“他那般春风得意母子受尽恩宠,为娘和你在芷兰殿中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之时,你怎么不去想?”

“不论你做的有多好,从来得不到先帝一个眼神,你在先帝的门前跪一天,还不如林鸿渐轻飘飘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想?!”

衣袖下,林沐辰的手不觉紧握成拳。

兰太后看着林沐辰,泪水在眼中闪烁:“杨妃在的时候,先帝就心里眼里只有她。原以为你当了皇帝,为娘总该盼出头了,谁知你心里净想着林鸿渐对你那些小恩小惠,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他踩着抬不起头来?!”

“他们母子到底是有什么妖法把你们一个个都迷惑成这样?!你看看即使是现在他人都不在了,还有多少人为了他死心塌地要杀你?你不想着如何正好借栾云晔之手把他除去,你还想把他要回来?!”

“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把他要回来,你是打算把命交给他?!”

“母后……”林沐辰的的语气依旧恭顺,沉声道,“可是鸿渐没有错。”

“他没有错?好,那就是我错了!是我心眼太小容不下他要害他!但是你可别忘了,先帝为了他,杀一百个你和我也毫不手软!先帝就是要你做他脚下一堆烂泥!”

“既然你宁可死也要护着他,好,为娘大不了就和你一起死!”兰太后一边流泪,一边作势就冲向殿中的柱子,“为娘现在就一头碰死,免得死在那个妖妃之子的手上!”

“母后,母后不可。”林沐辰连忙拉住兰太后的衣袖,屈膝跪下,叹息一声,“母后有何吩咐,儿臣无不从命。”

“你现在就召回使者,修书一封寄给商国。”兰太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林沐辰道,“林渐行刺商帝有辱使命,以后梁国不再过问生死。要杀要剐,随商帝高兴!”

林沐辰抬起头,急忙道:“母后……”

“为娘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兰太后打断林沐辰的话,道,“没让人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栾云晔好歹会给他留个全尸的。”

“来人,拿笔来,哀家要亲自写!”

·

一日后夜里,商国皇宫,御书房

“陛下让臣在蘅芜殿外这么日夜盯着,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白易潇坐在栾云晔身旁,问道,“要臣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抓出来吗?”

“不。”栾云晔道,“要让他们得手。”

白易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给栾云晔竖了个大拇指: “陛下这个办法,还真是出奇制胜而且想得周到。”

“林渐‘死’了,那些人就该闭嘴了,陛下也能落个清净,还可以顺便拐……”

“行了。”栾云晔打断白易潇的话,不放心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再次不放心地确认道,“在外时刻守着,不许进去。”

“我像那种监守自盗的人吗?”白易潇笑道,“陛下放心吧,虽然我这个人不太靠谱,以前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砸了,但是这次的事我非常上心,如果……”

“如果,发生一点朕不想看到的意外。”栾云晔看着白易潇,沉声道,“你就提头来见。”

“是……”

“喵~”白易潇的话还没答应完,书房侧面的帘幕后响起一声猫叫。

白易潇竖起耳朵,问道:“有猫?”

栾云晔没有回答,不置是否。

白易潇转头往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金色的帘幕后露出一团雪白的毛茸茸。

白易潇起身跑下阶去,把那一团毛茸茸抱起来,只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抱在怀里的长毛比云还柔软,一双圆圆的猫里,同一只眼睛竟然都有金碧两色,在夜光下金碧相交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个万里难得挑一的大宝贝猫。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陛下平日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兴趣,竟然在书房里藏着这样一只极品好猫?”白易潇一边撸猫,一边回到栾云晔身边坐下,“看在臣这么多天日夜不分给你辛苦守人的份上,赏赐给臣呗?”

栾云晔的目光落在放置于桌角桌上的一封信上,拿起桌案上的书信打开,一边看一边冷声答道:“不行。”

“侯爷,陛下前日让人搜集了皇都和附近满城的猫,昨日里亲自选了一整天,才选中的这只猫,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解闷玩儿的。”高公公站在一边,怕打扰栾云晔看信,对白易潇小声道,“您要是喜欢,老奴那里留了两只好的,给您送到府上?”

“哦~”白易潇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撸了一把猫头,遗憾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东西,那臣不能抢。但是我很专情的,其他的猫我也不用了。”

“诶,既然猫都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送啊?”

栾云晔没有回答,盯着手中的书信,忽然紧紧蹙起眉。

白易潇把猫放下,想凑上前看了一眼,栾云晔已经提早一步把信递到了白易潇面前:“你看。”

白易潇接过栾云晔递过来的书信,看着看着,不觉眉头紧皱,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冒出火来,将信扔在桌上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前几日不还假惺惺恳求陛下放人,这么快就忍耐不住露出白眼狼尾巴来想要置之死地了?”

栾云晔淡淡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垂眸看着桌上。

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桌子,蹲在书信上舔毛。

栾云晔盯着桌上被猫压住的书信,对高公公道:“带上,摆驾蘅芜殿。”

“诶,陛下?”白易潇起身跟了出去,问道,“等不住了?改主意了?”

栾云晔跨出书房的门,道:“只要他愿意。”

白易潇叹了口气:“以诚相见也好,至少他在您面前不用整天伪装遮掩提心吊胆的,但就怕林沐辰都做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愿意。”

走到蘅芜殿前,里面灯还亮着,栾云晔示意门口的侍卫不要出声,自己推开了门。

林渐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地问道:“白易潇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栾云晔转头阴沉沉地看了白易潇一眼。

白易潇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林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起头往门外看去,微微怔了一瞬,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栾云晔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渐,问道:“白易潇时常来看你?”

白易潇暗暗地冲着林渐挤眉弄眼,使劲摇头。

白易潇越是摇头,看来他时常来看望自己会得罪栾云晔,林渐越是不如他的意,答道:“多谢陛下让安乐侯每日慰问。”

“很好。”栾云晔低沉冰冷的声音喜怒不明,“尽职尽责,稍后有赏。”

白易潇对林渐比了个哭脸。

林渐眨了眨眼睛。

栾云晔走到林渐方才看书的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林渐看的书,只见翻开那一页上,一句诗赫然映入眼帘:“惊觉相思不露”。

竟是自己读过的句子。

栾云晔心里像被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对林渐道:“过来坐吧。”

“是。”

林渐起身走到栾云晔面前,不想和他坐得太近,坐远了又不礼貌,找了一个距离相对合适的位置坐下。

林渐在桌边坐下,眼神瞥到自己打开那一页书,连忙低下头,唯恐栾云晔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万一看出点什么来——比如想到某个不该想到的,前几日刚失踪的未来“皇后”。

栾云晔自从走进房间里,眼里就一直只装着林渐,头也不抬地对高公公道:“给他。”

高公公走上前,把一只雪白的猫塞到了林渐手里。

林渐:“……???”

林渐把软绒绒的猫团抱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雪白的毛球,不知道栾云晔是什么意思,心里又喜欢又十分吃惊:“……谢陛下。”

栾云晔:“……”

白易潇连忙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高公公看着气氛不对,立刻意识到自己工作出现了失误,还好早有准备,把压在猫底下的信也给顺便一起带来了,连忙把信也递给了林渐。

林渐怀里抱着猫,双手把信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栾云晔盯着林渐,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本来会说话的眼睛,唯见唇角轻轻地勾了一下。

虽然是笑,但是这自嘲的一笑,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栾云晔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心窝里,忽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林渐看完信,将信双手递回给了高公公,垂眸微笑了一下,问道:“多谢陛下不计前嫌同意臣的议和。虽然陛下处死臣易如反掌,但为了陛下的名声考虑,陛下需要臣自裁吗?”

白易潇站在一旁扶额,这孩子在某些方面竟然有点太上道了,有些方面却又一窍不通,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栾云晔盯着林渐,不觉剑眉蹙起,沉默了片刻,道:“虽然你与商国多有过节,但朕一向爱惜人才。如今林沐辰与你君臣之义已尽,你若愿意留下为朕所用,朕与你也可以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梁国能给你什么,朕都能给,而且只会更多。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提。”

“谢陛下抬爱,但一臣不事二主。”林渐放下怀里的猫,起身在栾云晔面前跪下。

跪在栾云晔面前的人,脊背挺得笔直,琉璃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可动摇坚决:“恕难从命。”

还从来没人敢这样直接拒绝陛下的,说话连委婉一点都不会,高公公吓得赶紧转头看了看栾云晔的脸色。

栾云晔的眉蹙得更紧,看着林渐的眼神里唯独没有怒意,反而好言劝道:“商梁既已议和,应当视两国利益为一体,以天下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何来二主之说?”

“看你不恋战争,心向和平,朕以为你也是胸襟开阔之人,何必为国界所束缚?”

林渐心想,能不计前嫌启用这样一个敌国曾经斩他将领损他大军的主帅,的确需要君主过人的魄力。

如果此刻他面前只是一个梁国的普通臣子,既然如今已成故国的弃子,栾云晔这样一向铁血手腕的君主还能耐着性子来劝这些话,此时或为明哲保身或想建功立业一展宏图,任何一人选择另投明主都无可厚非。

此时换作任何人都可以应允栾云晔,但只有身为梁国的皇族不可以,身为梁国先帝曾经最器重的太子更不可以。

林渐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狭隘了,但臣的确做不到。”

“你可考虑清楚了?”栾云晔看着林渐,沉声道,“以你曾经对商国所为,若不肯留在朕的身边将功折罪,朕身为商国君主,下旨杀你一万次也不为过。”

“臣任凭陛下处置。咳……”林渐轻咳了两声,道,“只求陛下不悔合约。咳咳……”

栾云晔给高公公递了个眼色。

高公公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林渐手中。

自己假扮宫女时高公公就多有照顾,此时竟然也如此好心,难道他对人人都是如此热情?林渐抬起头看了栾云晔一眼。

栾云晔微微点头,看着林渐在面前把水慢慢地喝下去,道:“不要急着做决定,朕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考虑清楚。朕等着你。”

“多谢陛下好意,不需要再考虑,臣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林渐不待栾云晔发话便自己站起身来,将空杯放在桌上。

栾云晔看着林渐,没有说话。

林渐站在栾云晔面前,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如严冬里雪压霜欺宁折不屈的苍松翠柏,看着栾云晔问道:“请问陛下现在是直接去午朝门外,还是要先下狱定罪?”

我发现这两国之间传信特别快,大概是传信的马都可以一日千里的吧,而且传信可以中间换人换马,比林渐渐一个人自己跑快很多,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林渐渐要跑几天,传信只要两天了,ovo嘿嘿

论追妻的错误示范↓↓↓

栾云晔:若不肯留在朕的身边,杀你一万次也不为过。(囚.禁+威胁警告)

林渐:请问陛下现在是直接去午朝门外,还是要先下狱定罪?

栾云晔:……你这样叫为夫怎么下得了台QAQ

林渐渐不愿意,栾云晔会怎么样呢?

A.既然这么主动自觉,那就午朝门外斩了吧。

B.既然坦诚相见得不到老婆,那只能继续骗老婆穿女装了。

C.强迫他,小黑屋酱酱酿酿。

关于为什么林渐渐喜欢笑,我今天看到一句话特别符合:

“最孤独的人最亲切,

最难过的人笑得最灿烂。

因为,

他们不想让其他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素媛》

希望人生并不很完美但是有快乐的林渐渐能让大家感觉开心温暖。如果他和他的故事能温暖到你,我想他也会很开心的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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