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怕别人以为自己上班上疯了，乔曼宁狠不得给身边经过的每个同事展示自己的手镯，第一次共情了穿戴一身名牌但别人全都不认识的心情。
正在噼里啪啦对着ppt打字输出，乔曼宁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云景的声音。
“你们人类劳作这么久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啊！”
乔曼宁脱口而出，察觉到隔壁桌的君子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乔曼宁才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
“你出门前也没说咱俩可以心灵交流啊~”
乔曼宁在心里嘀咕。
“现在你知道了……”
天啦，上班的时候还有猫猫和我对话，乔曼宁敲击键盘的节奏都变得更加轻快。
“我马上写完这一页就去茶水间喘口气，我.干活就是这样，老忍不住写完再动，其实我早就想去上厕所了~”
云景没有接话。
乔曼宁又想到了什么：“那你能听见我心里想的所有事情吗？”
“……不能，除非你是想对我说。”
哈哈，乔曼宁心说那我就放心了，可不能让云景知道自己想把毛茸茸的小猫咪压.在床上亲亲的事情。
去茶水间接杯水上个厕所，乔曼宁又投入了战斗模式，其实以前工作节奏也没放这么快。
但是如今那间出租屋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只是一个落脚点一张睡觉的床。
哪怕只是看着云景趴在窗台发呆的背影，她都觉得无比舒心和安宁。
夜幕降临，乔曼宁在凳子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活动僵硬的全身，终于写完了，回家回家。
刚要起身收拾包，木棉花的电话就来了，乔曼宁垮着脸按下接听键。
“嗯嗯，好的好的，好，明白明白……嗯嗯，没问题……行，您放心吧~好嘞~”
假嗨接领导电话是每个职场打工人的必备技能。挂了电话她又认命地打开刚合上的笔记本。
“还不好意思，我看你好意思得很！”
乔曼宁忍不住骂出了声。
红糖饼扔过来一个低卡小面包：“赶紧吃吧，又要你弄啥啊？”
“临时加了一个材料，客户说明天九点想先看看……”
又不能回家吃晚饭了，乔曼宁把怒气撒在面包上，恶狠狠地撕开包装大咬一口。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能给项目的甲方就是天皇老子，提什么要求都得满足，不然项目飞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用脑子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乔曼宁都没注意红糖饼啥时候走的。
等她关闭电脑，时钟已经快指向十一点半了，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只剩下她一人一猫。
“做完了？”
是云景。
“不好意思啊，今天委屈你了，你饿不饿？”
乔曼宁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愧疚地摸着手镯。小猫一天没玩没吃喝没上厕所，心疼。
细微的震动自手腕上传来，表示了对抚摸的抗议。
“我马上打个车，咱们回家~”
乔曼宁刚在打车软件上选好地址，只听见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电流声，灯灭了。
靠。
这是乔曼宁想送给全世界的一个字。
在朦胧的云雾前，一个身形模糊的小孩怯生生地站着，声音微弱而稚嫩：“姐，姐。”
乔曼宁接了好几次委托，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小孩子。
她蹲下身，试图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感到往常的寒意。
“小妹妹，你有什么愿望需要姐姐帮你实现呢？”
乔曼宁轻声问道，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而亲和。
“姐姐，我，想和……妈妈，爸爸，说再见。”
孩子太小了，讲半天也没讲清楚父母信息。
好在黑白无常终于出现了。
“二位哥，咋每次你们都来的这么慢啊？”乔曼宁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没办法啊，轮回道那么大，门是随机出现的，我们每次感应到都是立马放下手上工作赶过来的。”
白无常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
云景此时已化作原型，端坐在桌子上，他的目光锐利：“黑白无常换人了吗？”
“你是……云派首领云景吗？”白无常歪着头打量着狸花猫。
“听守门的玄猫云青提过你，你见过的应该是我们师傅，他们都退休好几十年啦。”白无常热心地解释道。
现在不是探究他们关系的时候，乔曼宁催着大家办正事儿：“你们赶紧看看这小妹妹的信息吧，她太小了，住址姓名都说不清楚。”
黑无常大手一挥，在空中翻找了一阵，一串符号飘到了乔曼宁眼前。
这是啥？乔曼宁一脸茫然。
云景尾巴一甩抽了乔曼宁一下。
“干嘛打我？”
“你再看看。”云景的声音很平静。
乔曼宁抬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能看懂这些符号所代表的信息。
她阅读着小女孩生前的记忆，越读越觉得这个小女孩的生平非常熟悉，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有什么问题吗？”白无常看乔曼宁眉头紧锁。
“我总觉得，我好像知道这个妹妹的事儿，可是门一旦显现，手机电脑都不能用了，我想上网搜一下，万一是我记错了呢？”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此事我们和判官大人反映过了，团队正在研究，但是目前……”
一阵微弱电流声后，手机发出了收到信息的震动声。
黑白无常瞪着乔曼宁，纷纷表示不是我们。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漫不经心晃着尾巴的云景。
乔曼宁喜出望外，抱着云景猛亲一口小猫脸，赶紧拿起手机搜索。
手机屏幕光线的映衬下，乔曼宁的神色越来越严肃，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小雪，你在这里玩一会儿好不好，姐姐保证，绝对帮你完成任务，姐姐答应你！”
乔曼宁哄好了小女孩，将黑白无常拉到一直在洗脸的云景旁边去，把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展示给他们。
三“人”表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画面必须要同步给委托的魂魄看吗？”乔曼宁只知道自己去完成委托的全过程都会播放给魂魄看，不知道这个规则是否能改变。
“原则上是的，但我想……应该也可以酌情处理。”
白无常看向黑无常，黑无常没有什么表示。
乔曼宁又搜索了一些信息：“她妈妈应该还住在原来的小区，但是她……你们说三岁的孩子能知道当时是……”
黑无常难得的主动开口：“可能有模糊的印象，我们可以不同步画面，等你回来转达。”
“嗯，行。”
乔曼宁点点头，伸手看向云景：“云景，走吗？”
云景又化身为手镯，在她手腕上闪烁着微光。
睁眼乔曼宁已身处一个陌生小区内，她心中五味杂陈，对于如何处理这个委托还没有明确的计划。
新闻的内容像有人把臭抹布捂在了她的口鼻上令人作呕。
乔曼宁找了个长椅坐下准备整理一下思绪。
不远处一位身形浮肿的女性沿着小区的绿化带缓缓走来，她的头发夹杂着灰白，脸却是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乔曼宁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来人五官和黑白无常调出来的照片一致，只是照片更加清秀一些。
确实是小雪的妈妈宋晓瑜，乔曼宁的手心都出汗了。
就在女子与乔曼宁擦肩而过之时，乔曼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您好……我……”
女人疑惑地看着她，没说话。
“啊，那个，我……您也在散步啊，今天阳光真好~”
乔曼宁心里懊恼极了，自己在说什么啊。
宋晓瑜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的回答：“嗯……”
乔曼宁也顾不上组织语言了，时间有限只能硬着头皮说：“看您走了好一会儿了，要不坐下歇歇？晒晒太阳？”
宋晓瑜没回答，只是慢慢走到长椅另外一端坐了下来。
正在乔曼宁疯狂头脑风暴，如何开口不被当成精神病抓走的时候。
“喵~”一声稚嫩的奶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只一个多月大的橘猫踉踉跄跄从草丛里走到长椅边，冲着宋晓瑜撒娇。
“啊，好可爱的小猫，它很喜欢您呀！”
乔曼宁趁机向宋晓瑜那边挪了挪，嘴里发出啧啧声逗弄小猫。
“我女儿最喜欢小动物了，她总吵着养小狗小猫……我没同意。”
宋晓瑜望着小猫，眼神温柔，似乎陷入了回忆。
“喜欢小动物的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
宋晓瑜笑了：“是的，她是个很善良的乖孩子。”
乔曼宁第一次如此着急自己的笨嘴拙舌，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宋晓瑜却主动聊了起来。
“我女儿特别喜欢吃面条，我说她你可真好养活，一碗面就能打发了……”
她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她三岁生日，我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她最喜欢巧克力了，吃的满脸都是，像个小花猫。”
“她手上都是巧克力非要来抱我，结果我们两衣服都弄脏了。”
“您女儿……一定很爱你。”
“她可爱撒娇了，老问我，妈妈你最爱谁啊……哈哈，妈妈当然最爱宝宝了。”
宋晓瑜顿了顿，语气有些懊恼。
“她想要一个毛绒小狗，我没给她买，家里毛绒玩具太多了。她一定很不开心。”
“不会的，您女儿不会不开心的。”
“是吗？”宋晓瑜转头看着乔曼宁。
“嗯，她这么爱你，和妈妈在一起就是最快乐的。”乔曼宁重重地点头。
原本一直在脚边来回转悠的小橘猫扒拉着宋晓瑜的裤子爬到了她的膝盖上，翻着肚皮的打滚。
宋晓瑜心里的一个角落被触动了，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肚皮。小橘猫发出满足的奶声，宋晓瑜被逗笑了起来。
沉默良久宋晓瑜对着小猫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念了起来。
从小雪生下来就老感冒，到家里老人乱喂食物导致过敏住院，从小雪第一次跳舞到她第一次在幼儿园表演……
宋晓瑜说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讲给旁人听。
“明明每次出门都要亲亲说再见的，就那一次……小雪还在睡觉，我就没和她说再见，”宋晓瑜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后悔。
她低头抚摸着小橘猫，小猫已经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真是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哈哈……”宋晓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不不不，很高兴您愿意和我分享。”乔曼宁强压下眼泪，挤出一个笑容。
宋晓瑜将小橘猫放到长椅上，站起身来：“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我该回家了，再见。”
她转身准备离开。
“您……考虑收养这只小橘猫吗，我看它和您很有缘分的样子。”乔曼宁起身鬼使神差地冒出这句话。
“不了。”
宋晓瑜回过头抱歉的笑了笑：“我还没有做好，照顾一个小生命的准备。”
“其实……”乔曼宁斟酌着措辞，喊住了宋晓瑜，“小雪和您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一定很幸福快乐的，小雪也想和您好好说再见，好好告别。”
“是吗……谢谢你。”宋晓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
乔曼宁目送宋晓瑜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编织了一个斑斓画卷，乔曼宁静静地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
手机解锁，浏览器依然停留在那篇社会新闻上。
《父亲疏忽至女儿意外去世，警方已介入进一步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