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蓠昏昏沉沉地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间屋子里了。
这屋子装饰算得上豪华，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这会外面似乎天已黑了，屋里点着灯，却是通明。
她想活动一下，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起来，可这一“动”，却是发现自己竟然是被绑在了一个形成“十”字的木架上！
谢蓠大骇，大脑空白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朝四周重新看去。
她身上还穿着出来时所穿的那条襦裙，可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牢牢缚着，全然动弹不得。
再往前想，她是追着那驴车，从医馆门口离开的。
那驴车上是名贵的布料，她那时觉得也许那些人与流寇有关，这才想跟上去，看个究竟，只是不想，才过了两条街，那辆驴车就消失不见了。
正当她想四下查看一番时，忽然后脑一阵钝痛，再醒来，就是在这了。
是那些赶车的人发现了她，把她绑到了这里？
可这屋子幔帐重重显然是精心装饰过，哪像流寇所居？
可如果不是那些人，又会是谁呢？
她正在左思右想之际，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不只一人前来。谢蓠警觉，连忙垂下头，装作自己还未醒来的样子。
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
一阵夜风伴着来人的脚步声溜了进来，让谢蓠周身一阵袭来一阵凉意。
“大人，这就是今天跟着咱们的那个姑娘。”是一个男人有些阴险的声音。
“可知是谁家女子？”被先前那人称作“大人”的人开了口。
“这倒是不知道，兄弟们都认过了，代州可没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美人。”
“美人？”
“正是。”先头说话的那个大约是下属的人，声音都兴奋起来，“小的这么多年，还真未见过有此等天仙般容貌的美人。”
“这么说，她是外乡人？”
“十有**就是了。若真是外乡人，孤身一人前来此地，便是失踪了，也没人知道。”
那位大人很是奸猾地笑了一声：“人都说红颜祸水，你可确实查清了？”
“大人想想，这都近一日过去了，官府可还是没人来报案啊。”
“去打盆水来，把她浇醒。”
听见要泼冷水了，谢蓠“及时”地悠悠醒转过来。
“咳，咳……”
她缓缓抬起头来，正与那下令泼她水的“大人”对了个正着。
“果然是绝色之容啊……”那位略显肥胖的“大人”一身金钱纹锦缎的常服，说出这话时，两眼放出了谢蓠已经习惯的那种“饿狼”似的光芒。
这么多年了，这场面，谢蓠都不知道自己经历过多少次。
美色，是她的伪装，亦是她的利刃。
只凭着一张脸，都不需要她再付出什么，就会有贪心的人自己咬了钩入了陷阱。
起先她觉得这样利用人心，太过狠毒了些，可后来她见到了满朝文武都称颂的太子少师宋大人，方知先前那些人不过咎由自取。
他们本就心术不正，她自己就像是让他们的恶毒与下流无所遁形的一味药一样，只有真正的坏人才能显露原型，而像宋大人那样的人，即使有这味药，也对他毫无作用。
“这里是……”像是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谢蓠故作柔弱，幽幽开了口。
这一声，那位大人立时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小美人莫要害怕，此处不会有危险的。”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谢蓠故作天真，一双眼睛望着那位大人，楚楚可怜之态尽露无疑。
故作强者的人，总是把满足感建立在对柔弱之人的赏赐般的怜爱之上。
这人显然不是个中正之士，谢蓠需得尽快取得他的信任，防止他强硬出手。
毕竟她不是凌江也不是萧衍，自己没有武功就算了，人还被绑了，若是不能将这人安抚住，她恐怕今夜，就要交代在这不知在哪的房子里了。
被美人如此一望，那位大人登时心也跟着骨头一起酥了：“小美人，我是救你于水火之人啊！”
“大人此话，小女子怎么不懂？”
那位大人抬手将先前跟他一起进来的人打发了出去，这才道：“小美人，不是代州本地人吧？”
“大人怎么知道？”谢蓠眉心微蹙，眼帘微垂，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小女子原是投奔亲人，路过此地，却不想，竟然被绑在了此处……”
那所谓大人心里道，代州若要有你这般美人，我能不知？
面上却是分外心疼：“有我在，小美人放心，没人会动得了你。”
“大人能救我出去？”
“这是什么话？这屋子，就是我的院子，小美人在此，保管没人能伤害你。”
“可是……”谢蓠看看自己被绑了的手脚，一脸莫名。
那位大人此时嘿嘿一笑：“小美人是外乡人，有所不知。代州此地流寇众多，若是小美人独自一人上路，恐有危险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
“过几日，我的人马便会出城去，到时你要去哪，让他们送你，岂不是正好？”
“那小女子在此谢过这位大人了！”
“先别急着言谢，送你自然是可以的，可是我愿意送，我那手底下的武将，却未必肯听啊。”
“那怎么才能让他相送呢？”
“总得有些身份地位不是？”那人说着，视线便已在她身上上下扫视起来，人也越靠越近，一双手直要往她腰上揽去，“若你能跟从了我，就是我的人，他便不敢不送了。”
谢蓠心里骂了句恶心，面上连忙惊骇地道：“大人且慢！”
那人动作一停，看向她的眼神果然凶恶起来。
谢蓠连忙又哭哭啼啼道：“小女子还不知恩人姓名……”
“这你无需知道。”
“可……可……”谢蓠作出一副纠结犹豫的模样，缓缓开了口，“小女子幼时曾让一位仙长算过命，道是倘若未满十八岁便嫁人，必是克夫克子，凡是同我有了牵扯的男人，无不是要遭遇劫难，身首异处。”
那人听言，目光中流露出些怀疑：“此话当真？”
“小女子怎敢欺骗恩人？”谢蓠边说，边又哭了起来，“小女子及笄那年，曾许配了同乡的人家，谁知那人没过几日，便在湖里溺水而亡；十六岁时，父母将我卖给了一户高门，谁知就在我入门前一日，那户人家家里遭了劫匪，数百口人命都成了刀下冤魂。”
“这还不算，我之所以背井离乡，前去投奔亲人，便是在原乡，有位不怕我克夫名声的人偏要娶我，结果，竟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啊！”
那大人的脸色已有些难看了。
常人若是说谎骗他，怎么会说出这么多故事来，而且，江北路今岁确实有一人被惊雷劈中，一时还在坊间流传颇广。
“小女子并非有意阻拦，实在是不想恩公，也受刑罚啊！”
谢蓠一副我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命都要没了的样子，那位大人也有点被他唬住了。
见他已经快信了，谢蓠于是烧了最后一把火：“想来，也许是恩公福大命大，抵得住天罚，若果真如此，那我也没有要担心的了。”
她故意将“天罚”二字说得极重，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那大人心头一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急于一时。”他稳了稳心神，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满十八岁？”
听他问出这句来，谢蓠便知鱼已经上钩了，于是便道：“不远了，若恩公不弃，三日之后，正是小女十八岁的生辰。”
那人一听就三天了，管他真假，等着又不会亏。
这么一个胆小柔弱的女子，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他于是笑了出来：“小美人既如此说，也是为我考虑，我感激还来不及。等三日之后，我必为小美人准备生辰之宴。”
“那就多谢恩公了。”谢蓠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让这人很为受用。
他又接着道：“这几日你便住在此处，会有人将你照顾好的。”
看着他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这间屋子，谢蓠仰头靠在那十字架上，长出了一口气。
督察司的案卷细致些也是好的，不然她去哪知道江北路今年夏天有个人被惊雷给劈了呢？
只有掺着真话的假话，才是合格的假话。
*
暗夜沉沉，萧衍和凌江回到了有福客栈，只是一无所获，哪里都不见谢蓠的踪迹。
“好好的人怎么能失踪了呢？”萧彻太不解了，仙女似的堂嫂刚来了代州，还没说几句话呢，人就丢了，这要是传回靖安府去，该让谢家怎么想啊？
“是你说能保护好姑娘，我才听了姑娘的话没有跟你去，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凌江的怒气已经闷在心里很久了，这会终于是忍无可忍。
萧衍没有说话，他疏忽了，他早该想到，她是督察司的卧底，怎么会乖乖的和那些世家贵女一样呢？
“你说话啊！若姑娘出了意外，你怎么……怎么和谢家交代！”明着是谢家，话里的意思却指着督察司。
萧衍忽然看向他，声音寒冽，让人想起寂寂长夜中含着嗜血杀意的野兽。
“我会找到她，无需你提醒。”
凌江现在真的很想把萧衍暴打一顿，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过。
那么萧王对此事作何感想呢？
萧衍：忙着找人，没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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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缓兵之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