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老妇,“这就是你说的美人?”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媚骨天成的美人毫无关系,但女孩越看越肯定,一处处细节都能对上,于是笃定说,“是她!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刚才的单方面打斗惊动了一旁的两人,听到女孩的话,景行低头一看心中了然,开口解释,“估计刚才那个把戏把她所有功德耗尽了,至于外表——”
景行凑近一步,仔细看着地上狼狈的人,“这应该不是她的真身,闻起来像是人的,不过这是个死人皮,人类皮肤剥离身体后就会迅速**,怎么保养都有股死人味,如果要维持新鲜年轻就需要大量的法力,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有那个能力的。”
“所以她要功德”宋寻迟疑说。
景行蹲在她身边,“没错,她倒是有妖气,不过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就凭她自己估计再修炼几百年也未必能保全这具身体,看样子她的本体应该就是那棵梅树了。本体都活的那么勉强,要维持一个消耗大量灵力的皮囊真是不容易,看样子这里面没少靠着那个秃驴。”
听到最后,原本一动不动的梅红忽然有了反应,“你不许……不许这么说他。”
景行冷哼一声站起来,“这么护着他也没见他现在出来帮你,估计自己知道事情瞒不住躲起来了吧。还是说,之前他为了救你已经元气大伤,现在不知道躲在那儿养伤呢?”
“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你满口胡说,我就在这儿你要杀就杀,别污蔑他!”
她恶狠狠盯着景行,还有他身后的女孩,神情就像是毒蛇吐出剧毒的信子威胁人,半晌女人忽然笑了,“你告诉他们了……不过没关系,你既然害我,就别想再看到那个人!”
女孩被她的话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强装镇定,“你说过只要我给你找到你要的东西就能让我再见他,可你一次都没实现过,你就是骗子,骗我替你做坏事!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他?”
“哈哈哈哈哈——”,梅红发狂一般大笑,“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找他干什么?你喜欢他啊?哈哈哈哈哈你还懂什么叫喜欢吗?你只是喜欢他为你的付出!我呸!你这样的人还配谈喜欢!?”
岑梦似乎被她戳穿心思,脸上又白又红,紧紧咬着嘴唇,没等她说完就要抬脚踢她,梅红躲都没躲眼睛直直盯着她,笑的凄厉。
宋寻见状一把拉住岑梦,“你先别冲动!”
岑梦羞怒的要推开他,被景行一眼瞪得连忙憋了回去,一脸委屈的退了一步。
见她这幅样子,梅红笑着笑着仰面摊在地上。
“……我为他付出那么多,都不敢奢求说出一句喜欢……你又凭什么!?”随后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血从她唇边流下。
好累啊,真的好累。
身上的剧痛已经麻木,逐渐被极度的困倦取代,眼前原本就模糊的景象扭曲的看不出样子。
“真好”,她想,“终于要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强求和不甘心终于也有到头的时候了……”
人在执迷不悟的时候是痛苦的,但即使知道也难以迷途知返,更多的人只会义无反顾的撞上南墙,直撞的鲜血淋漓才罢休。
女人慢慢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这许多许多年来积压的不甘,痛苦都被她放下了,其实她何尝想要害人呢?原本只是一株无欲无求的梅树,在偶然的因缘际会下生出神识,这寻常圣灵难得的机缘对她而言也带来了随后的孽缘。
她爱上了那个在梅树旁等待的少年,爱上了那些不属于她的情话,多可笑,这些她一开始都知道啊。
几人沉默的看着地上痛苦的女人,宋寻终究于心不忍,恳求的看了眼景行。
景行只是摇了摇头,“抱歉,这件事我做不到,今天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她的法力都已经被熬干了,除非去抢功德否则一定会死。而她身上的黑气太重了,如果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立刻就会被天罚劈死。”
“行棋至此,已是死局,退无可退,进亦然。”
宋寻也明白,既然不能救她只好蹲在面前,凑过去想要听她到底要说什么,可听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清。
没多久,原本盘绕在梅红身边的黑气逐渐散去,而随之一起的是她最后在世间的一口气。
宋寻蹲在地上,抬手替她将眼睫合上,即使知道她是做了那么多天地难容的坏事,但眼见人在他面前死不瞑目还是于心不忍。
等落尘踉跄着回到寺中,只看见众人都站在院里,围绕着什么站着,走进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已经断了气的女人。
“……”
落尘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人,不敢相信昨天还那么鲜活的人现在就这么死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踉跄着爬跪膝行到她面前,把她抱在怀里。
“红……”刚一开口,落尘才恍然停住,怔楞抱着女人的手都不止颤抖。
他很清楚怀里这个已经离开的女人从来都不是他的落儿,唇就这么微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陪伴了自己数百年的女人,女人似乎一直都在,在每一个他需要或者不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而落尘也早就习惯接受这种可以肆意挥霍不用维系的感情。
他一瞬间有些许恍惚,居然想起那个初春,墙头残雪还未消融,女孩披着嫣红的外袍,从墙头偷偷漏出头看他。
被发现后冲他一笑,和暖阳下的红梅一样,眼前怀中笑意盈盈的温声软语的人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笑起时的样子更是一模一样。
落尘眼神中有无尽落寞,他伸手抚上女人的长发,可惜那发丝却随着他的动作寸寸成灰。
当然是你,一直都是你。
好像就在几日前,他们还不是这样。
景行走到落尘面前,开口道;“这么多年她干过太多坏事,不少人直接间接因她而死,只需要看梅树上的黑气就知道。即使我今天放过她,不出几天也会降下雷劫,以她的修为也抗不过去。”
眼前人只是木然的抱着怀中凉透的尸身,一言不发。
这件事情虽然与落尘有关,但他毕竟从未直接插手,算是受益,但终究罪魁祸首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没有什么需要问他的,几人就离开了。
……
过了好一会儿,落尘怀里抱着女人踉跄着站起身,想回到刚才女人对他说的话,其实他听见了。
她说的是——落尘,你是叫我的名字了吗?
其实她听得没错,当时落尘确实叫了她的名字——梅红。
这么多年他即使一直欺骗自己,但潜意识里依旧清楚地知道日日相对的人不是红落,而梅红却因为自己顶替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和和身份活了一生。
就连她一直不敢说出口,渴望听到爱人唤上一次的名字,都是自己过去随口说她开的梅花嫣红,明艳好看,于是她给自己起名叫梅红。
夜晚很静,院中更寂
仿佛听见轻浅一声,唤着谁的名字,仔细听却被风吹散了。
其实他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么多年他替她修了一颗心,就在此刻自己身体里跳动着,有了这颗心她就能不用做这些不想做的事情,不用为了活着提心吊胆。
但她确实错了,他的超度换不来受害者的谅解,他以身温养众多冤魂,可惜只是功亏一篑。
……
数日前空缘寺夜半
窗外的红梅散发微弱的香气,艳丽之后是将近的荼蘼。
女人微微颤抖着,吻上面前男人紧闭的唇,近乎残忍的想要给眼前浅淡的唇上增加一丝属于自己的艳色,一番动作,对面却毫无挣扎只是对她的给予照单全收,片刻后,稍稍分开伸手抚上,擦拭着印上的口红和混着的血迹。
落尘温柔的任由她动作,苍白的肤色上增加了几分颜色。
“疼吗?”女人问道。
男人笑意不改,拥住眼前的人。
天光渐显,朦胧的光透过窗,能逐渐看清室内的景象。
女人伏在落尘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用无尽柔情的用目光描摹眼前人的眉眼,“你心跳的好快,是因为什么?”
落尘闭着眼,面色沉静,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是你心跳的快。”
女人笑了,和她艳丽的外表不同,这个笑却显得很孩子气,脸颊蹭着他的胸口,撒娇说,“你忘了,我怎么会有心跳呢?”
说话间女人埋头在男人胸膛的神色有瞬间的暗淡,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改趴在他肩头,黑色的长发垂过他的脊背。
男人并不说话,等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天光大亮,房间内只有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这时,跪在殿中的男人睁开眼,眼神深沉没有一丝刚睡醒的困倦,眼前一室灯火摇曳不停,好像天上坠落的星子。
半晌,他长舒一口气眉头却依旧紧锁,伸手摸到唇上还有斑斑血迹,地上跪着的蒲团边,一枝红梅正含苞待放。
……
第二天,据本地新闻报道,空缘寺意外失火,还好寺中休假,只可惜住持留在寺里,不幸遇害,搜救的人还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据初步排查应该是香客,据说发现的时候住持抱着那个人,死在了一起……应该是住持为了救人才意外身亡的。
网友在茶余饭后众说纷纭
——真是可惜了,据说住持年纪轻轻,还气质出群,很是英俊啊……唉,罪过罪过,怎么能对身死之人说这种不敬的话。
——可惜了,那么一座千年古寺的高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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