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们做不成朋友

在Maria's Kiss演出对Remedy来说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也是他们更习惯的载体——和喜欢他们音乐的顾客在一起。

遇到同样参加Hidden Star的乐队,不管是来打探总决赛曲目和风格,还是单纯被连续两次“众筹”出第一名的音乐吸引,程梦真都愿意招待。

至少这两种选择都情有可原,坦坦荡荡,比起闯进人家里偷东西的行为文明很多。

那天以后,白朔再也没有来过。程梦真估摸着他在闭关憋大招。

但至少现在,程梦真并不好奇。白银骑士的大招跟她没有关系,决赛时分自会揭晓。

在比赛开始前,她还得把材料肝出来,争取减少被小组长打回的次数。

在“小组长”江煊细致到变态的辅导中,程梦真第二次上交就能通过检验,还把ppt一同做完了。

|JX:不用再改了,最终版本就用这个,辛苦[抱拳]

|JX:省赛的安排不太凑巧,到时候学妹自行安排时间,就不用去S城参加答辩了[咖啡]

一旦落实在成形的媒介上,江煊的措辞变的更加谨慎冷静。尽管用了各种emoji后缀,但扑面而来的公式化气息使得他的电子形象更加老成,少了几分现实的随和感。

程梦真并没有多想,自然更不可能产生对这种冷漠的控诉心理。很多人都这样,线上很难体现真实性格,她也从不爱依据网络上的对白断人。

|Raye:好的

|Raye:祝答辩顺利[比耶]

手机熄屏,程梦真推开门,进行赛前最后一次练习。

“没给我带?”

程梦真“嘎嘣”一声咬坏苹果味硬糖,接过酒杯时对男友的轻吻习以为常:“对,没给你带。”

顾思伍笑,半开玩笑:“你怎么这样啊。”

……

转眼到了总决赛当天。

昨日楚玫就给程梦真发信息,说她已经辅助答辩结束,正在S城边玩边考虑带什么伴手礼回来。楚玫还说,要是他们能进国赛,肯定有她现场超常发挥、慷慨陈词的一份力。

彼时程梦真躺在酒店标间。陈诗如在浴室洗澡,她在床上回消息,好像个三心二意、见缝插针出轨的渣男。

|Raye:也有我的一份[玫瑰][抱拳]

|Raye:明天就是决赛,比完就告诉你名次,让你回来的时候好好上路[龇牙]

|Rose Chu:那就狠狠接我的牛马同事英勇夺冠!三连冠![大拇指]

程梦真侧躺着,一只手撑住脸无奈地笑。

三连冠可不是这么用的。

陈诗如拿着干毛巾出来,往床边一坐:“给谁发信息呢,这么高兴?”

顺手拿过毛巾替她擦拭,程梦真回答:“一个祝我们三连冠的好同志。”

现在,八支乐队各自奢侈地占据一个贵宾休息室。屏幕上转播的舞台和前两场小试牛刀大不同,动用了著名设计师装点现场。

“今晚,Hidden Star将迎来大决战——”

台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镜头给到观众,程梦真第一次发现有粉丝拿着疑似为Remedy加油的应援物,稀奇地拉了拉陈诗如的手让她看。

陈诗如附耳:“说不定财主就在里面哦,你说会不会就是他组织的?”

程梦真想了想,低声回答:“还真有这个可能。”

决赛禁止“无关人士”进入为每个乐队量身定制的休息室——虽然程梦真不太理解为什么Remedy会跟医疗元素挂钩,导致他们休息的地方像个很不严肃的角色扮演套房,但顾思伍必须得离开,回到物理距离上更遥远,对程梦真来说却很近的地方:观众席。

他们最初的关系就是表演者和观看者,直到因为线下斗殴相互欣赏。

她挑眉:“也算回归初心了。”

就算不在,那又怎样呢?这场程梦真一定要比,而且要比得漂亮。

演出本身漂亮不漂亮,他们完全可以把握得了;至于结果漂亮不漂亮,不在程梦真考虑的范围内。

“下面欢迎Hidden Star决赛的邀请嘉宾!”

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介绍:“首先是——月光左轮,藏龙!”

泡面头、戴月亮形状眼镜的是月光左轮的主唱,三十五岁上下,镜头收纳了他缓缓站起身的全过程。只见他右掌放在胸前,对主持人和观众席做个倍感荣幸的手势。

然后,喊出狂放不羁的标志性话语:“MY PLEASURE(我的荣幸)!”

程梦真体面地鼓起掌。

月光左轮的这位私生活混乱可不是小众新闻,还有睡粉的前科。

“铁栅栏乐队,盛辉荣!”

程梦真听过铁栅栏的作品,不是走的偶像派路子,但成员确实长得很偶像派。

听说盛辉荣美名其曰“圈外人”的女朋友其实是是粉丝。程梦真无意识鼓了一下脸,继续体面微笑,一副“前辈好棒棒”的样子鼓掌。

真是黑料大集合。

“最后一位——”

“发条人生,Happy!”

看到李乐的那一瞬间,程梦真发现自己终于能够真心实意笑出来,哪怕她的出现意味着Remedy将错过来自评委的一百票。

她们的吉他solo对决不是秘密,可以说去掉发条人生的前缀,李乐实际上才是Remedy的第一举荐人。

所以,依照程梦真的猜测,李乐会避嫌。

这套逻辑很自然,也能给其他乐队机会。

跳过冗长的招商位介绍,总决赛也正式拉开序幕。

“首先请各队派遣一位成员,到我们的抽签室获取出场位次……”

主持人还没说完,程梦真就觉得自己的腰被轻轻捣了一下。

偏过头,正是一脸清白的陈诗如。

然后,背上传来各种物件的质感:唇膏、梳子、空瓶盖。程梦真转头,三个大男人装作无事发生,把东西攥进手看向别处。

作为板上钉钉的派遣人员,程梦真骂骂咧咧站起身:“我要是抽到Number One,你们几个别怨我。”

出门没多远,程梦真和白朔很不巧地狭路相逢。白朔回忆起不太好的前尘,一张酷哥脸难得露怯。

瞧见他不舒服,程梦真立马乐了。看来今天这个成败cp她非卖不可——随即上前两步,好像跟他关系很不错:

“Hello,你也来抽签?”

镜头十分给力地面向这对比赛以外的热门产品。

白朔强作镇定,倒也跟平常装13的时候差不多:“对。”

“我手气一向不太好。唉。”程梦真走在他旁边,觉得两人的cp名应该改名叫缺德,“但是队里其他人都推我,人缘好真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喽?”

“嗯。”

一个活泼多话,一个冷酷少语,再加一个双强tag,能把屏幕以外的“成败女孩”萌得嗷嗷叫。

除了音乐和比赛本身,很多衍生产物也是赚钱的利器。

这一场景后来被剪进决赛特辑。

程梦真跟同样来抽签的桃子拥抱,这样的场景就不会被剪进正片。

“准备抽个什么数?”

程梦真对她wink一下,反问回去:“姐姐准备抽个几回去?”

就像因为排队百无聊赖的小学生,两人就这样问过来问过去,直到程梦真把手伸进了纸箱。

一个硕大的“2”被展现在镜头下。

年轻的吉他手一下子有如霜打过的茄子,展示过后懊恼地团成一团。

“总有人要当二货。”

桃子忍笑,边摸边打趣:“所以,为什么是你?”

“我倒要看看姐姐抽了第几名……”

凑过去一看,简直是自取其辱。

一个清晰的“5”瞬间让程梦真失去一个感同身受的朋友。

“啊——这样就没意思了。”

程梦真身上很有节目效果,因此镜头对准她,连带刚刚抽完签的桃子。

桃子笑得眼睛眯起:“早开始,就能早发挥出来嘛。”

拿着数字二回到休息室,程梦真将球精准丢进主唱手里:“喏,我们几个一块儿干出来的好事。”

屏幕上还差一个就到白朔。

他一抽:8。

“运气真好。”程梦真轻轻感叹一声。

至少看起来只需要运气。

程梦真穿上西装外套,抚平皱褶:“第二个出场怎么办?”

他们已经得去后台等待了。

“凉拌。”“不怎么办。”“那就第二个上台。”

同样一身西装的陈峻帆禁不住拍一下刘文浩的肩膀:“你这不是废话。”他长得好,还是有钱人家娇惯出来的,西装革履时比平时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不像刘文浩,穿什么都像搞摇滚的,或者是混地下说唱那类人。

胡乐军则是个不好惹的艺术生:“运气差一时而已。”

“我们不贪这点边角料。”陈诗如摸一把吉他手的后颈,不管穿成怎样都是招人喜欢的小甜甜,“乖啊,就当在咱们的快乐老家。”

她拨弄披散的橘红色头发,哀叹:“就是我的灵魂夹克衫——”

他们的行头是为了适配决赛的选曲。

本来没有西装的程梦真,也因为参加蓝星杯的缘故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套保险柜员工作服。

至此程母总结出经验,只要女儿需要用上西装,准是她大放异彩的时候。

“我们真真就是厉害。”手边熨烫着衣服,程母的嘴也不闲着,“妈妈一直都是你的超级铁粉。”

帮忙收拾厨房的程梦真一下子涨红了脸,探出头喊:“我知道!”

现在,就让她从Family Time(家庭时光)向Remedy Time(救济的时代)跳跃。

从欢呼声不难听出,他们已经积累了人数不小的歌迷。

“Remedy——”

“加油!”

“Remedy——”

“Fighting!”

宛若军训一般的加油声呼啸而来。

无需回看,程梦真就知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她对陈诗如挤了一下眼睛,这是仅限于救济内部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默契。

陈诗如会意,对观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场子一下子安静很多。

即便到了这个时刻,程梦真捧着胸前寂静无声的战友,心底还是不够紧张,徒有一片沉静。

由陈峻帆先开始,鼓棒交错着敲两下,示意这场注定颠簸的旅行正式开始。

他在最重要的场合拿出主唱赠予的定制鼓棒。这是陈峻帆对舞台的尊重。

而最上等的尊重,是对舞台本身的全力以赴。

刚开始,谁也没想到Remedy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整活儿。

配合前两场绝妙的发挥,他们只是盲目地想:全员西装,一看就是专业团队。

更何况陈诗如一开腔就是天赋的具现化。

短促的键盘声像脚步声,是夜归的人在楼梯上拖曳着身躯往家走的痕迹。

“忙完一天回到家,

手机背包全都放下,

亮起不想再见的对话框,

老板,你的晚安咖啡好让我心慌。”

电子屏幕上的花体“Remedy”此刻变成一个咖啡的emoji,让人想要会心一笑。

不过配合语境,观众就笑不出来了。

“……想起你的栽培,

刹那间我无地自容,

来不及洗干净一天的疲惫,

不回消息我浑身难受,彻夜难寐。”

抒情性的旋律娓娓道来,跟近乎大白话的歌词相互妥协,变成一种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字变成一个个惶恐的打工人。

“好窒息的歌词……好深情的唱法……”

“汗流浃背了家人们,我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还蛮好听,这是可以说的吗?”

“可以可以,我也觉得,感觉有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美。”

终于,吉他手摸了摸口袋,把墨镜戴上。至此,程梦真第一个从保险推销员变成专业丧葬人。

震撼的吉他音色骤然以绝对强势的存在介入情深意切的旋律,陈诗如松开话筒时甩一下头,好像陶醉在了层次感愈发鲜明的合奏中。

然后,她也潇洒地戴上墨镜。

声嘶力竭的唱法让陈诗如弯下腰。与此同时,时不时就要配备话筒的鼓手嘴唇微启,丝毫不会动摇主唱地位的和声流泻而出,和女声亲密无间。

“老板,上班下班我都不敢说:

但其实无论你有多好,

我们都做不成朋友——!”

细密的贝斯存在感逐渐加大,像一颗颗暗自振动的心脏,就这么接二连三跳出来,撒了一地。

异样的合成器则如同反复碾压马路的卡车。只有程梦真知道,卡车下是她不屈的灵魂:所谓身体是牛马,心灵是人类,杂糅起来的另类斯芬克斯。

懂行的已然被这首歌的独特和剑走偏锋激活记忆的一部分:“我去,味道好冲的前卫摇滚……”

一遍又一遍狂热的“我们做不成朋友”,女声和男声有如炫技一般不断采用不同的方式实现“和谐”二字,像是在叩击听众脑中名为本能的神经,在下了班的道路上宛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

每个乐器都在其中担任不可缺少的角色,没有技术支撑会让本就神奇的编曲变得尤其杂乱无章

——但技术是组成Remedy的基础。

口味相对主流的歌迷已然愣在原地。从他们出自下意识的反应能够看出,Remedy的合奏很成功。

“听不懂,但是脑袋好爽是怎么回事……”

“好超前,好符合我的精神状态!”

真是好巧,程梦真创作的时候精神状态也不怎么样。

后台的白朔察觉到自己被旋律调动起了情绪,脸色极其难看。他从来眼高于顶,很难看得上谁,向来选择小众爱好彰显品味。

所以,Remedy的小众别人不一定看得懂,他能看得懂。论才华,论技术,论发挥,救济都一骑绝尘。

而程梦真作出这首歌,将这首不会在大众耳朵里讨着好的歌作为决赛选曲,就像在告诉他:

尽管看,尽管听,你模仿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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