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板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程梦真真心认为这句话简直是在侮辱Remedy,也是在侮辱Maria's Kiss的顾客。
拜托,他们从来一视同仁,要是前后有差别肯定是Remedy在进步,她Raye·程的作曲水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为了稳定军心,上台前程梦真仅将这条小道消息告诉了陈诗如。
“Remedy出息了啊。”主唱在吉他手兼编曲人的耳朵旁边悄悄感慨,“不管,我们该怎么表演就怎么表演,随便他们赏识。”
首先是发条人生授权演出的《目送黄金乡》。
程梦真记下了那条有关版权的评论。既然《目送黄金乡》这么受欢迎,也是经过她之手的半个养女,满足一下粉丝也无妨,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演奏“飞或死”演得想吐。
登台站定,一切都已调试完毕,陈诗如向观众做了标志性手势:“Remedy向你问好。”
就像慈悲的圣母一样,她只将在场的人视作乐迷,彼此不存在所谓的高低贵贱。
然后是比赛时未曾演出过的金曲《Fly or Die 》和没有公开演出过几次的小众新歌《酩酊》。
这时,程梦真才反应过来:“酩酊”两个字就跟谶语似的,喝酒还真容易误事。
——也容易帮她看清楚旁人的面目。
“深夜喧嚣的城市,
迷离怅惘是你的眼睛,
在酩酊大醉中独自拥挤,
可惜我已忘记哭泣……”
《酩酊》被Maria's Kiss的常客誉为emo买醉金曲,程梦真却觉得这首歌写得很厕。
即便现在,她的心境和歌词有些雷同,程梦真依然觉得很厕。
后台,中年女性看着灯光中的Remedy,尤其是那两道同为女性的身影。
剥离了比赛时间的狂热,她们和其他成员一样,都只是想完成好这场小型音乐会而已。
冷凝和热烈,感伤与直率。
Remedy这支乐队最初留给她的印象是“贪婪”——贪婪地想要将所有风格掌握在手,偏偏又都能做得很好。
结束演出,陈诗如下台先喝了口温水,再向程梦真:“自从参加Hidden Star,感觉自己续航能力变强了。Raye,你觉得呢?”
“不强不行。”她笑,“人比以前多了好多啊。”
秋冬交界的时节,Remedy的成员会轮流出资,在演出结束后买上一瓶热红酒,配上苹果片。
起初,顾思伍说所有人分食一只苹果怪寒碜,让程梦真很没面子。尽管他后来也参与进这场纳米级别的苹果派对,程梦真依旧无法忘却当时深沉而复杂的心绪——他不懂她,还有Remedy的心。
“Raye姐,发什么呆呢?过来喝啊。”不远处,陈峻帆招呼她,“还是说你从哪天开始不馋酒了?这可不能吧?”
没有顾思伍,没有他的扫兴,一切都能顺着蜿蜒的轨道平稳前行,将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
程梦真笑骂道:“我去你的,再喊姐试试看呢。还有,别跟个抽水机一样把我的份也喝了。”
“不会的,陈峻帆就算自己忘了喝都不会忘记Raye的那份。”刘文浩温吞地说出真相,遭到鼓手一记恼羞成怒的猛锤。
她眨了眨眼:“真的啊?这么仗义?……”
柜子上的火车模型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老板的到来使得这个微小的派对不得不中断。他的身后跟着个陌生女人,按道理说应该先问好,但Remedy的几人彼此交换过视线,发现都不认识。
“没打扰你们吧?”老板道,表情很殷切。
陈峻帆看了眼没开口的吉他手,于是自己上阵:“哪里,都在玩着呢。”
程梦真发现陌生女人在对自己微笑,一双卧蚕托起的明眸很关注她的存在,不那么引人反感,但程梦真也莫名其妙喜欢不起来。
为示礼貌,她悄悄咽下失去汁液的苹果碎片。只是下落的那一瞬间,吉他手感觉到自己被翘起的果皮刺了一下喉咙。
一个不太好的预兆。
老板热情介绍:“这位是华都音乐的何经理。”
“Hello,叫我Victoria就行。”何经理环视一圈,“这里环境不错啊,很有艺术气息。”
她的气质很有亲和力,看起来就很擅长沟通,让人下意识产生倾吐和倾听的欲|望,“以后要是彻底出名了,就不再是Maria's Kiss的地下室,而是诞育艺术家的摇篮了。”
年轻人的反应不够热切,何经理伸手:“坐下来说吧。”
“我去倒点热水。”老板见状到一旁摆弄茶壶,端上桌后笑道,“这几个小孩,年纪不大,但是除了诗如都是无酒不欢的性子。”
在他的介绍下,程梦真有种被爸妈指给家中亲戚说“我们真真可是音乐家”的羞耻感。
何经理却露出神秘的微笑:“酒是个好东西,估计给Remedy带来了不少灵感。”她啜了口热茶,“不过不要过分贪杯,喝多了容易误事。”
老板连声道好,识趣地离开地下室,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一走,何经理迅速切入正题。
“Remedy在Hidden Star上的表现很惹眼。”她流露不似作伪的赏识,“我代表华都音乐,诚挚邀请各位加入。”
说罢,何经理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铺展在了五人面前。
“这是初步拟订的合同,很多内容都可以再商量。”
她一定是个谈判的好手,话内像是装了一个个软性的钩子,对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们循循善诱,“如果想来华都音乐的总公司参观,只需要给我打个电话,我会立马联系人安排。这是我的名片。”
胡乐军将文件夹摸到眼前,一目十行:“……我是说假如。”粗浅看完,他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如果我们现在就答应——”
桌下,陈诗如捏住他大腿面上的软肉,毫不客气地先旋转一百八十度。
“现在?当然可以。”何经理笑了笑,“不过这份合约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华都也想尽可能地拿出诚意。诸位如果想要尽快了却这一桩心事,我可以现在就安排专车送各位到公司洽谈细节。”
一切都太具有吸引力。
“想要继续考虑,或者暂时没有跟华都长期合作的打算,我也尊重各位最终达成的共识。”
胡乐军还想说话,程梦真这时忽然开口:“何经理,我们需要再想想。”下一秒,她当面摸走桌上的名片示意自己的重视。
不声不响的吉他手终于表态,让何经理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仍有点孩子气、看起来像是没吃过苦的脸蛋。
“好。”何经理爽快答应,“到时候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Remedy值得华都多花心思。”
点到即止,她起身,多看了眼沉着脸的程梦真:“期待你们的回复。”
何经理走后,老板进来多问了一句。
“考虑一下也好。华都虽然是大公司,但也有不少丑闻。机会肯定会伴随风险。”
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这群年轻人,总是像在撒娇的T城口音变得有些伤感,“就是很多都搜不到了,我们那一辈看得可一点都不比你们这一辈少噢。……果盘放在这里喽?你们几个不吃完不许走。”
最乖的永远都是看起来很社会、不好惹的,实则性情温顺的贝斯手:“好的,谢谢老板。”
老板走前摸两下刘文浩又短回去的寸头,有点扎手,然后才离开。
品酒宴和苹果party开不下去,胡乐军第一个借口匆匆出门,总和他如影随形的陈诗如在跟上去的同时对程梦真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程梦真看得出刚才的暗潮涌动,还有胡乐军对她隐晦的不满。他在恨自己不能直接替Remedy拿主意。
然而Remedy的组建人、一直以来的歌曲创作者、默认的灵魂人物都是程梦真,如果没有被华都音乐邀请,或许胡乐军也会这么认为下去。
“时间不早,都回去早点睡吧。”程梦真心烦意乱,将杯中半凉的红酒下肚,“也过了夜生活的时间,你们谁想喝就自己带回去。”
陈峻帆跟在她后面喝完酒,还抹了把嘴,好像两人刚刚才歃血为盟:“我叫司机开车送送你吧,今天正好开车来。”
“Raye,你们顺路,就让他送一程吧。”刘文浩附和道,手上将珍视的贝斯放好,“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晚上回去小心。”
“你也是,路上当心。尤其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多看看路。”
结果,程梦真的话差点在自己身上应验。回A大得途经好几个红灯,经过其中一个时,司机师傅没看清楚行人,差点就要直接踩下油门撞上。
陈峻帆有点暴躁,语气不善:“你今天怎么回事?好好看路,别给我惹祸!”
司机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少爷,是我刚刚没看清楚。”
他在少爷里面肯定得被算进好的那批,但归根结底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
“你家里人真这么叫你?”程梦真脸上没有笑,声音却含着调侃的笑意,“之前没仔细听过,没想到怪封建的,回头我就告诉诗如。”
陈峻帆:“你敢!”
“为什么不敢?”程梦真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刺头,随即反问,“我看你也挺受用的。”
这时,鼓手才觉失态。“……随便你。”陈峻帆咽下一口郁气,“想说的话随你。她……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坐在后座上,程梦真望着窗外斑斓多彩的夜景——像星星点点的光带,没有说话。
周末,顾思伍约她出来吃饭。
地点是一家需要预订的米其林餐厅,各种交颈的白天鹅和小天使装饰将教堂风格的装修烘托得更加圣洁,乍一看程梦真还以为顾思伍要跟她求婚。
饭菜口味一般,或者说没有程梦真想象中的美味,份量更是只能满足小鸟胃。这是很多高级餐厅的通病。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装承的盒面是典型的Tiffany蓝。顾思伍将锦盒逐渐敞开,露出里面的璀璨一角。那一瞬间,程梦真以为自己正站在婚姻坟墓边儿上。
“白色鸢尾花代表纯洁。”以他的长相,轻而易举就能表现得很无辜,“至于为什么选择钥匙,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和你心意相通。”
顾思伍身体略微向前,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姐姐,那天我喝多了,是我做错了事,你原谅我吧。”
他看着阔别几日的女友,不肯放过她哪怕一个瞬间的微表情。
顾思伍得出结论:程梦真还不知道。看来江煊还是学了乖,知道一个没人撑腰的穷学生多多少少得忌惮他。
“但是姐姐,我那么做,是因为我心里也有点难受。姐姐也做错了事。”
程梦真皱眉:“我哪儿错了?”
顾思伍放慢语速:“姐姐跟江学长有点走太近了。江学长那么优秀,我害怕……”
这招屡试不爽,顾思伍相信依照程梦真的道德感,只会对他的怀疑一遍又一遍做出保证。
“怕我出轨?”结果程梦真冷不丁切入,不留情面,“所以你现在找我和好,是觉得我是出轨进行中,还是出轨完成时?”
她心情很烦。原本是顾思伍一个人烦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出现,关乎Remedy的未来发展方向,程梦真自然将前者置于优先级最高的位子。
“你还想怎么样?Maria's Kiss谁都可以来,你的前女友我一个不认识,她们就是组团来我都不知道。”
程梦真喝了口饮料,眉毛皱得更紧,嘟囔一声“什么玩意儿”后往桌上一放,“说实话,那天我没想让江煊留下来吃饭,打声招呼就足够了。顾思伍,是你主动邀请他,玩牌也是你提议的,你的行为我也都接受了。”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好歹顾忌一下我没有暴露癖这件事。”
话音刚落,顾思伍的脸一下子红了,显然不是因为害羞。
不过很快,他压下心头的怒意,露出一个向来在程梦真这里反馈很好的笑容:“所以我才说是我犯了错。Raye,我先帮你把项链戴上吧。”
“我不想要。”
程梦真直白地摇头,“我不喜欢这种,也不戴项链。”
她戴妈妈买的玉佛公吊坠,红色编绳攥着,从小戴到大。
一条粉饰太平的狗链不足以代替,也不可能有旁物代替。
“那你喜欢什么?我可以换一个你喜欢的款式送给你。”
顾思伍收起项链,低声下气祈求,“Raye,好歹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如果还继续怀疑,弥补了也没有,也没什么好弥补的。”程梦真向后靠去,脸色已然不太耐烦。
她不想再配合顾思伍的心情,也不再觉得他撒娇吃醋的样子很可爱。毕竟,谁谈恋爱是为了这些扯来扯去的屁话。
“我没怀疑过,也从来没有查过你究竟是什么情况。”程梦真冷哼,“你非得说是我的错,我还要说有可能是你倒打一耙呢!”
“……怎么可能。”
在程梦真看不到的一瞬间,顾思伍脸色微变。
他一直觉得,眼界不够的穷学生,还有那些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根本不能理解自己跟程梦真的关系有多严肃。
程梦真的性格,说好听叫慎重,不好听叫保守。她还没到接受全垒打的阶段,他耐着性子顺着她等候,总要有别的消遣方式。而消遣的路边小吃和不能错过的正餐,顾思伍分得很清楚。
被江煊看到是他仅此一次的失算。
“我不要礼物,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如果继续疑神疑鬼,我们也没有必要谈下去。”
顾思伍连忙承诺:“不会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和好?”
“和好。”
彼时的程梦真以为终于了结一事,不说高枕无忧,至少能够暂时平静一段时间,却没料到真正的破碎就在不久之后。
写完这章就用阻断剂清洗双手和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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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不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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