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梦真最终没有告诉父母实情，抹干净眼泪就在饭桌旁坐下，在欢声笑语中吃完这顿年夜饭。

“妈妈！我吃到了！”

吐出钢镚，她在父母慈爱的目光中再次成功拿下新一年的好运。

“真真新的一年肯定顺顺利利。”知道程梦真不愿意分享，程母也不多问，却在言语间多加关注，“那些不好的人，就让他们都留在旧的一年。来年真真肯定会交好运，真心换真心。”

程父点头：“对。”他转向面容微变的程梦真，郑重其事，“拿真心换真心。”

吃过饭，程父打扫卫生，把干了一半的程母和程梦真赶到沙发，说自己忙完就来，让她们先吃水果看春晚。

拿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念白做背景音，程梦真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编辑群发消息，祝列表里无仇无怨的大多数人新年快乐。

陈峻帆她肯定会祝贺。胡乐军、顾思伍这两个人名则在她嘴边慢慢地过了一遍，最终程梦真还是决定要“整整齐齐”。

忽视仍然拧巴在心上的结，程梦真无聊得浏览起朋友圈，时不时被逗得笑两声，给朋友们挨个点赞。

‖顾45：

异国没有寒冬［椰子树］

配图是满满当当的九宫格，与他同行的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头顶艳阳高照，脚踩黄金沙滩，一群人便也穿得很清凉。

偶有金发碧眼的女性以背影照的形式不小心出现在角落，看起来并不跟顾思伍同游。

看来他的胆子还没大到那个程度。

心情微妙地变差，程梦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在乎。他给她检查，他们的情侣关系也仍在存续期间，她似乎应该若无其事地继续和顾思伍凑成亲密无间的一对。

他们本就没有亲密无间过。此刻的程梦真认清了这一点，却并不为现在的清醒高兴。

因为，她从来不会轻易地主动结束一段还剩下最后一道原则性防线的关系。

‖JX：

大家的年夜饭都是什么样的？［烟花］

［九宫格.jpg］

程梦真还没细看就先点了赞，细看更不得了。虽然她私心肯定是爸爸妈妈的手艺最好，但江煊家的年夜饭确实怪丰盛的，没有滤镜就已经色香味俱全，让她忍不住在茶几上抓了一把零食。

好奇地起了窥探的心思，手指在屏幕上挨个滑过，程梦真发现了华点。

照片中出现了垂下的黑色长发，还有十分年轻的下颚和双手。

单从琐碎的细节，日常在酒吧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程梦真就能判断出来，这不仅是个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

程梦真乐了。

程梦真八卦了。

程梦真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了。

想干就干，此时的程梦真心中全无那道疏离的分界线。

也许自那天在Maria's Kiss的偶遇，那次不在她意料中的倾吐让她下意识认为可以这样相处：朋友之间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Raye（过年版：学长，p6入镜的女生是女朋友吗［期待］

是吗？还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程梦真心想，如果江煊现在就在她面前，她很难抑制住上蹿下跳的欲｜望。无论是上蹿下跳的八卦之心，还是上蹿下跳的一整个人。

“真真，刚刚没吃饱吗？”

看到程梦真忙着边吃零食边玩手机，程父小心翼翼询问。

“不是，爸你看。”程梦真点开大图给程父看，“我们家的年夜饭很好，别人家的也不赖嘛。”

程父凑到跟前，口中念念有词报菜名，抬起头时有点可怜：“真真，这些菜都不难，爸爸也会做。”

“我喜欢吃这个。还有这个。”程母也凑过来，在图上点了好几个。

要不是菜场关了门，依程父的性子，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印有银行储值纪念的买菜专用手提袋跑过去。

但现在是过年，而且江煊很快回了她的消息。

看到消息提示，程梦真连忙说自己有事，将手机屏幕别过去活像做贼。

她的反应很难不让程母想到儿女辈的自主婚恋。“是小顾吗？”

“不是。”程梦真坐到沙发角落，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妈，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程母识趣地起身，准备钻进厨房，心里想的是小情侣生气：“行，妈不提他。”

但凡鬼鬼祟祟，好像就要把事情牵扯到她那个在国外潇洒的男朋友。如今一提到他，程梦真就止不住的心烦。

｜Raye（过年版：学长，p6入镜的女生是女朋友吗［期待］

→JX：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抱拳］

→Raye（过年版：学长还有妹妹［捧脸］妹妹好耶［撒花］

妹妹被说成女友，程梦真尴尬得额头都要挂上一滴具现化的汗珠了。

说性缘脑谁是性缘脑，刚刚她还在心里吐槽长辈动不动就联想到男女关系，现在自己正面听江煊澄清是家人，程梦真差点窘迫到背过气。

真是的！明明异性也可以是朋友，或者上对下的压榨关系……

不过，他竟然有妹妹。程梦真不禁幻想起来，江煊本就容貌条件出众，妹妹的外形肯定也会让她当众惊掉下巴吧？

另一头的江宅，只有兄妹俩和保姆在的年三十，也顺顺利利吃了顿年夜饭，并在饭桌上跟远在M国的父母视频通话。

“拜拜～”

吃饭时的江禾有多可心，隔着屏幕也能跟父母撒娇，逗得两个老人开怀，帮忙收拾时的江禾就有多不耐烦。

她眉一蹙，遥遥看向客厅的沙发：“你怎么回事，想偷懒？”那张和兄长有六分像的面容同样是难以寻觅的出色姿容，眉眼勾画上更多几分女性的柔美，气质却要有棱角许多。

“在回消息，马上就来。”嘴上用就回来先应付着，实际上就连江煊自己都清楚是个温吞的借口，不紧不慢干着自己的事。

江禾知道他心不在焉，一副不合作的模样要求他：“你现在就回来继续，也让刘妈休息一会儿。”

“那可能不太行。”江煊委婉道，并对保姆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转而看向不满自己惰懒的妹妹，“你被误解成我的女朋友了，我得解释清楚。”

“哈？我是你女友？”

江禾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勉强宽限，“这个确实比较恶心，那你等一下再过来干活吧。”

“不要这么说，她不清楚情况。”江煊不太赞同，“我也并不想跟你凑成一对。”

江禾耸肩：“我也不想，妨碍我找对象。”

只要她想，她在国际学校的经历会比母胎solo至今的江煊丰富得多。

不过江禾有点稀奇，江煊竟然会有肉眼可见的抵触心理。原来这是条专用来恶心她的假新闻，江煊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用理工男的思维就是假的不可能成真，他平常做科研也很忙，没有工夫在情感上给出回应，不过遇上时语气平平地解释。

她的直觉告诉她：有情况。

“别人要是非这么认为，那就随他们去。你又不着急找对象，拿我做借口少一事不挺好。”

江煊看似缓慢熄屏，实则恰好在江禾抵达的前一秒掐去她的好奇：“我不想被你以后的约会对象误会。”

“你看看你，都给我贷款男朋友了。怎么，被你crush误解咱俩一对了？”

把crush这个词安在江煊身上，江禾简直要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爆笑。

结果他一个字没回答，微笑：“你应该早点睡觉，你知道被妈妈查到不在规定时间上床会是什么后果。”

江禾连一句“你威胁我”都忘了说，而是情不自禁捂住嘴：“哦不……”

她的便宜老哥好像真的有个crush。

如果江宅的隔音差点，江煊就能听到亲妹妹在房间里的爆笑声。

但江宅的私密性很好，所以江煊能躲进卧室一个人看“crush”的新年祝福短信。

｜Raye（过年版：新年快乐！祝学长新的一年科研顺利，也祝我们的科研小队能顺利结项，干杯［啤酒］

｜JX：新年快乐［福字］干杯［果汁］

｜Raye（过年版：学长，你用错emoji了［奸笑］这个是宝宝饮料［果汁］这些才是成人快乐［啤酒］［威士忌］

｜JX：好的，已更正［抱拳］

｜JX：新年快乐［福字］干杯［威士忌］

程梦真没想到自己零点还在纠正江煊的emoji使用问题。

每年零点的新年寄语，她的习惯是给关系亲近的朋友和亲人发送特别定制，今年多了科研小组的女生们和大老板，花了程梦真不少时间。

她确实没想到江煊就在手机对面，毕竟他看着就像生活充实、家庭和睦的类型，这个时间点要么和家人一起跨年，要么像乖宝宝一样早早入睡才符合程梦真对这类人的印象。

不像某个死到国外的人，不分昼夜。

朋友圈会显示具体定位，但程梦真并不想细看。

｜Raye（过年版：新年快乐。

｜45 dreams come true：：新年快乐，Raye

｜45 dreams come true：：新的一年，还是继续喜欢你［害羞］

“继续喜欢”吗……

程梦真没有感觉到。

不过有顾思伍这句话，程梦真到底会遵循本意，将这段让她心力交瘁的关系进行下去。

她始终认为，建立和维持关系需要当事人的责任感。不管旁人如何，程梦真会坚持这条准则，一直坚持下去。

但是，代表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情，代表摇摇欲坠的Remedy和只有三个人扛的时间，程梦一个字都不想回复他。

过完年，江煊的ddl也不远了。

｜xx学号xx江煊x电话号码x：［文件.doc］

｜xx学号xx江煊x电话号码x：请各位及时查看分工，寒假期间完成有困难的同学可以小窗我反映情况［抱拳］

｜xx学号xx于博文x电话号码x：最后的冲刺阶段，还请大家理解@全体成员

看着突然诈尸的两个人，程梦真的嘴角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没关系，有大家一起陪我，我就知足了。

｜Rose Chu（无法原谅版：就这么元气满满地开工了［微笑］

｜Rose Chu（无法原谅版：开学给你带我老家土特产

｜Raye：感恩［抱拳］

｜Rose Chu（无法原谅版：这jx和ybw有病吧，我还放着假呢就给我布置任务了

哇哦，恨到“先天科研圣体”和“天选后勤圣体”都失去姓名了。

｜Raye：我已被江某打过预防针

｜Raye：就这么尸气蓬勃地继续牛马人生［呵呵］

楚玫一琢磨：不对啊，这不是假期里见过面的意思？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还是不要多问吧，反正江煊很乐意，程梦真也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不过这个“江某”……楚玫忍不住偷笑。感觉江学长知道会很受冲击。

“Hello！”

她大包小包重回宿舍，给程梦真塞了一包家里手工制作的香肠，格外下饭的香辣口味，“怎么样？”

朋友跟做贼一样，程梦真也效仿得有模有样，像在藏奶酪，“还能怎么样，已经交上去一个喽，现在赶第二个ddl。”

楚玫吃惊：“这么快？你真是深藏不露。”不过她很快想起本意，“我不是问这个，我说的是Remedy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程梦真脸上的笑容淡去一点，嘴角的弧度略带讥诮，“我一个人唱了一场，其他时间耗着。”

“一个人唱？”

“你别看我这样。”她状似懒散地双臂交叠在脑后，“还是有点业余才华的。”

除了装作无所谓，程梦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新学期的第一次，也是新年的头一回，程梦真推开Maria's Kiss的门。

人群稀稀落落，她绕开众人的视线往地下室走，途经一整面布满涂鸦的墙，以及在夜间悄然亮起的灯。

谁叫她怕黑呢？程梦真在心里苦笑，不确定即将迎接自己的是一片漆黑的寂静，还是别的什么。

“嘭！”

礼花声过后是一地的彩色碎屑。

“Surprise——”

程梦真看一眼地上的残渣，然后是许久不见、新鲜出炉的主唱和贝斯手：“你们两个搞偷袭！”

“队友的事，能叫偷吗？”陈诗如对她眨了眨眼，“知道你在A城长大，没见过我们穷乡僻壤自然产出的好东西，今天带你开开眼。”

他们竟是把年货打包带来，还正儿八经炒了两个菜，配上一小壶老式白酒。

“Raye，这个你可不能贪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