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煊交出成品，程梦真终于有了资本家的实感——无他，小成本获得大回报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这也……太艺术了。”她指着海报上唯有黑白两色的键盘，语气下意识尊敬起来，“这是您自己画的吗？”

江煊沉稳回应：“以前学过一点素描，本科因为有这方面的需求系统学习过电脑绘图。”

“这才是复合型大佬。”程梦真挠头：“我的把子肉一败涂地啊。”

“往好处想，键盘不能吃，你画的把子肉看起来也不好吃，还是有点相似度的。”陈诗如拍了拍她的右肩以示安慰，被程梦真追着打。

贝斯手也很喜欢，拿起样板看了又看：“我去张贴吧，再跟老板说一声。他一定愿意帮我们宣传。”

“麻烦你了。”江煊看着程梦真和人打闹，听见声音朝他轻点头。

刘文浩不疑有他。

一旦跟乐队有关，程梦真就会像高压型小组组长一样穷追不舍。

现任鼓手的她在键盘另一边坐下。“大佬，你练得怎么样了？能合一遍吗？”从程梦真嘴里蹦出一个接一个问题，不等对方回答就急吼吼地宽慰，“这个跟古典钢琴很不一样，不用你满满地solo，跟着乐谱走就行。”

尽管江煊打得是临时工，在鼓手一时兴起下开辟了新职业，但程梦真保证她绝对认真。

“我知道。Raye，你给了我一个很友好的难度。”

开着嗓的陈诗如警觉地看过去：他到底是天生说话就这个调，还是在泡他们现鼓手？

但程梦真看不见她复杂的眼神。她被江煊落在黑白键盘上极具观赏性的双手暂时吸引，再然后是他一整个人。

他淡笑：“我能明白你的心意。”

——好像在维也纳演奏的气质和姿态，却被程梦真抓过来做键盘手。

“要试试看吗？”

程梦真快乐地下了座位，应该说她就等着江煊这句话：“试试就试试！Chris一回来我们就开始！”

舞台上的鼓手和键盘手某种程度上具有相通之处。

比如，他们的站位都靠后，灯光再昏暗一点足够直接模糊存在感。主唱、吉他手，甚至是“贝斯笑话咏流传”的贝斯手，他们总是最先捕捉观众的注意力。

可就像当初胡乐军开玩笑的那样，“Raye为了Remedy基本什么都能做”。

刘文浩快步下楼时已然两手空空，兴冲冲道，“老板说他会让人做个宣传网站。反正学长也把电子版发给我了，老板说保证弄得漂漂亮亮，吸引一堆人来。”

一听，程梦真的第一反应就是摸口袋。

“Raye，这是老板要帮我们，不收钱的。”刘文浩解释，“老板还说我们要吃什么直接说，他都给我们报销。”

老板的原话更是苦口婆心：“拜托，你们一共才几个人，能把玛利亚吃垮？Remedy都给这里带来多少客流量了，你们这些不会算账的小家伙哦，以后跟别人做生意保证会被坑死！”

他甚至想了想，“就新来的那个帅哥，一看就是脑袋瓜聪明，以后会在硅谷华尔街工作的那类人……我看一个就够把你们这群笨蛋耍得团团转！”

也是刘文浩性子慢，平时很难与人冲突，跟熟人更是耐心到乌龟似的，愿意一点一点掰开来跟人解释：“老板，学长不耍我们，学长一直都在帮我们，说不定马上就能看到他跟我们一起演出的样子。”

“学长在给Raye打白工哦。按照老板说的，应该是Raye把学长耍得团团转才对。”他对江煊的印象一天比一天更好，如今的级别仅次几个挚友，“而且老板，学长虽然很厉害，但是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学长还说我的风格很帅，跟小南很般配，他想学都学不来呢。”

老板叹息。从他的视角看，无疑是那个俊得看一眼感觉能出人命的年轻人收买了另外几个小朋友的心。

但从楚玫的视角看，她简直震撼。

“我就说我磕你们俩没有错吧，他竟然过来给你打白工？！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选择性忽略前半句，程梦真为自己压榨到老板暗爽，口头还在谦让：“也没有吧，大佬比以前闲，朋友之间过来玩两下也没什么。”

“大佬，镜头调整好了吗——”

说好要录给楚玫看，程梦真就不会食言。

不过，敲碗等待投喂的楚玫并不知道，就连录像都是江煊一手调整，但用吃软饭形容程梦真好像也不那么对劲。

江煊离开支架：“现在ok了。”

一支乐队，两个养老的人坐着，比例高达百分之五十。

程梦真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然后，鼓棒轻敲三下。

如今的Remedy还在蹒跚学步。她对《我梦见梦》进行改编不仅是为了江煊，比起固守过往从而因不再具备再现能力放在角落积灰，程梦真始终认为人才是音乐的主人，得率先走在前面。

只调动钢琴音色的版本比起最初的怅惘更多几分纯净，使得主唱的音色得到凸显。

然而，在陈诗如唱到“我梦见梦”，缺少了作为点睛之笔的和声，好像少了点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煊毫无嫌隙地加入了音乐的层次当中。短时间内能够达到这种程度，他肯定下足了工夫。

他坐在座位上，在目光汇聚处轻巧地笑了一下，像是温柔地说了句“surprise”。

“不算辜负大家吧？”江煊说。

即便他看上去那般风轻云淡，好像程梦真的“减负”，陈诗如和刘文浩的各司其职可以全然代替他私底下的努力——他将仅剩下三个人Remedy看得太高，没拖后腿的功劳全算在临时队友身上。

陈诗如揉揉眼睛：“学长你收拾收拾，可以让Raye给你转正了。”

“但是学长很忙吧。”

刘文浩也觉得可惜，甚至直言不讳地将程梦真的心声说出，“虽然很担心粉丝对Remedy新成员的接受问题，但如果是学长，感觉会因为别的原因更受欢迎，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低谷期……”

陈诗如沉默了。

“我还没遇到过疯狂的粉丝呢。”程梦真一副“被你说中”的表情，憨憨一笑，“感觉会从此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提前感受商业化。”

乐队键盘手确实小众，但帅哥和乐队两个buff，全世界都会吻上来。

江煊调整好相机，若有所思：“嗯……至少不用担心将来会饿死？”

他不介意调侃自己，“也不算坏事，至少导师很愿意在对我一知半解的时候带我蹭茶歇。”

程梦真棒读：“哇，学术圈竟然看脸，我的学术之梦破灭了。”

贝斯手还在搜“chá xiē是什么”。

主唱不那么远离大学生活，知道一点，不禁在心里感慨：制造反差也是个绝佳的计策，高，实在是高。

当晚，程梦真因为高兴多喝了两口酒，被阻碍就嚷嚷“我已经过了禁酒期”。

“这个人来疯……”陈诗如担忧地皱起眉，“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啊。”

说起来，程梦真是因为信任他们在场每一个才动了酒杯。她没有表现出来那么醉，至少陈诗如记得每一次遇到正事，程梦真上一秒还在大着舌头吹牛，下一秒翻脸如翻书，出口的逻辑比他们几个微醺的还要清晰。

她心里有数，陈诗如却不能不担心。

程梦真确实心里有底，再干一杯完全没问题。

她真的很高兴，所以忍不住宽限了自己一杯又一杯。都是调酒，一点都不如刚回Maria's Kiss那天喝的白酒够味，能痛痛快快烧上喉咙，让程梦真想要跳上桌来一支庆贺之舞。

新的一年才开始多久：无论是招新海报、宣传网站，还是缺人以后的第一次合奏，一切都很顺利，都在告诉程梦真情况没有她夜不能寐时所想的那么糟糕。

然后下一个呼吸，她的酒杯被抽走。

“还给我。”程梦真伸手。

青年脸上的笑意淡到难以察觉：“还要再喝吗？”尽管如此，比起怒意，更像是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恳切感。

程梦真做出一个让寒国人震怒的手势，试探道：“……再来一点点？”

“还是不要吧。”江煊委婉拒绝，却在下一秒起身，将残存的酒水倒进洗手池。

在程梦真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个态度强硬的人，所以她呆愣地看着江煊处理完残渣，再去楼上端了醒酒汤。

苹果和橙子的味道混着蜂蜜滑进喉咙，程梦真老老实实拿了叉子把果肉吃完，江煊看守在她身边，全程站着。

说实话，程梦真怀疑如果老板有盆，江煊会直接以盆为单位让她喝完。

“喝得很干净。”他平和地拿起碗，像那种十分注重交互的家长，“身体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及时沟通。”

不，其实这么多对我来说还行……但程梦真没说话。

而陈诗如和Chris在旁边喝闷水，两个人一个字没敢开口。因此，这里的“我们”恐怕仅限他们两个。

作为一个大脑不清楚的酒鬼，程梦真选择装死。

气氛重又在调动下热烈起来，程梦真再也没能碰一滴酒。结束后她被扶上出租车，隔着车窗和弯下腰的江煊，还有不远处的陈诗如晃了晃手。

Chris先行被小南接走，他们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至少乐队里的鼓手和主唱会觉得宽慰。

斑驳的窗外，江煊用骨节轻敲两下，不知是因为酒精、抑或者是沾染尘土的车窗，话语和面容落在程梦真眼中均有些不真切：“回到宿舍记得发条短信。和谁发都可以。”

现在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有压迫感了。

更让程梦真觉得有压迫感的一点是，江煊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很威严。别人是天然呆，他是天然严。

“我可以群发。”她暗中吐槽一句“以后做他研究生的有福了”，面上诚恳应答。

江煊笑了：“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坏心思……我们之后见面，Raye。”

“大佬再见。”程梦真再次拜了拜手，转向略有些出神的陈诗如，“诗如也拜拜。”

陈诗如回过神，也弯下腰对她笑：“回宿舍睡个好觉。”

“和谁发都可以”——顾思伍似乎应该因为“程梦真男朋友”的合法性包含其中，但是江煊有意无意略过顾思伍。

程梦真的正牌男朋友存在感低得可怜。

他究竟是什么想法？难道因为程梦真和顾思伍最近关系不热络，所以他宁愿屈居第二做小，搞locally available那一套？可A大跟Maria's Kiss甚至没隔几条街。

陈诗如的脑洞开的很大。

“学长。”她在冲动之下叫住即将离开的人。

江煊转过头：“怎么了？”

跟平时——或者近一点，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却让人感到一定的距离感。

陈诗如迟疑了。

“你对Raye……”

当初她不选择点明，最后的结局是分手的分手，离开的离开。现在，陈诗如恍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长进：她依旧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欲言又止，江煊却笑了。

“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我的道德似乎可以为情感做一点让步。”他冷静地给自己做简易且必要的解剖，“陈小姐，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如果Raye的男朋友存在感低到一定限度，我可以多么的——道德败坏。”

陈诗如心脏为之一震。

她下意识想为他，或者说本该留在Remedy和程梦真，和剩下的三人一同为新成员奔走的陈峻帆辩护。陈诗如和他，都已经做了所能够做的正确之事。

“不，其实……”

其实你已经很克制了。你只是帮助她，难道帮助也算是一种趁人之危吗？

陈诗如自己帮不上忙，刘文浩也无法做决策层面的主心骨。所以江煊的加入，来解程梦真的燃眉之急，陈诗如心底满是感激。

在江煊看来，是的，当然要算进去。

因为这是步步为营的一部分。

“某种程度上，陈小姐，我需要感谢你，尽管这声感谢可能会伤害你。”

江煊平静到残忍地吐露心声：“程梦真有把控自己感情的能力，我也不想让Raye陷入和你一样的境地。”

明明坚守原则，却要承担不属于的后果。

只是被恋慕，就要坠入连坐的万劫不复。

“……”

“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据我所知，顾思伍比我的上一任要禁不起考验得多。”

江煊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给Raye灌了什么**汤。”

没别的，因为是他先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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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还要再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