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轮到江煊。他完全脱稿，摄像机跟着他的轨迹走，最后落在那张仿佛就该在光荣榜上待一辈子的脸上。

“ppt是我做的。”楚玫悄悄告诉她。

程梦真也悄悄地附耳过去：“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老爷手边那块砖头还是老奴当年砌的……哎哟！还不准我说了！”

楚玫气急败坏：“你不也是！”

台上站着的人，目光隐隐在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

江煊站在上面，连话筒都矮了很多。

程梦真忍不住想起顾思伍。他也是会看眼色，要是她穿了增高鞋，准要找个借口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骤然向上窜个几厘米。她会因为觉得可爱，看着他笑好久。

他要是能高点，还有别总惹她生气，就完美了。

ppt放完，江煊也介绍完毕。轮到评委提问内容，因为他是研究生明显问得更加刁钻。

程梦真不断听到楚玫在旁边念叨“绝不会完”“那可是江学长”。

事实上也绝不会完蛋。江煊稳妥到让程梦真觉得，就算交上去的是还没修饰过的**，他也能根据评委的需要现场表演非遗艺术。

糟糕，她好像真的懂了一点点。

“你以后要是留校当老师，起码得讲成这样。”程梦真小声跟楚玫蛐蛐。

楚玫一听：“怎么可能！好多老教授都讲不成这样。你别难为我了。”

去高校任教是楚玫的人生目标，和程梦真的南辕北辙，“再说，职称跟讲什么样没关系，要有论文和青基的。”

程梦真耸肩：“不懂你们学术圈的套路。”

说要袪魅，答辩时的江煊更帅了。

评委老师满意地放他离开，肉眼可见的满意。

“你要是对他智性恋，我能原谅你。”

某种程度上，楚玫对美貌的抗性异常大。“我指望他带我拿国特，其他我才不管。”她只认竞赛结果，“姐姐诶，你今天说了不止一次。——我看是你自己满意吧？不过能看上学长，也是人之常情。”

程梦真：“我哪里看上他了！我是有家庭的人。”

楚玫对朋友的道德宽容度很高：“看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忠诚是相当可贵的品质。在程梦真看来，精神出轨和身体出轨没太多区别，都是出轨。

“有事。”她答，“我有男朋友了。”

不管怎么样，她和顾思伍的恋人关系仍在存续期间。目前，程梦真也没有跟他分手的打算。

蓝星杯的好处之一：结果出得快。

让程梦真觉的意外的是，他们竟然不是第一名。她一点儿没听出那两组在他们前面的哪里更好。

“估计是导师更有上进心，在山里做研究的和经常social的还是有区别的。这个排名已经很好啦，稳进省赛。”

楚玫不觉得意外，“学长果然稳，也是治水成功了。我看到我们学院好几个关系户，全都排在后面。”

从礼堂出来，一群人在出口处等待。

交接完的江煊姗姗来迟。

还是之前那个女生，很热切地上前夸赞：“学长太厉害了。”

“这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江煊轻描淡写，“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现在也已经到饭点了，顺带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于博文像往常一样：“那我去开车。我们人比较多，可以兵分几路，不方便坐我车就行。”

“不用了。小于，你开车载几个同学先走，餐厅我已经预订好包厢了。”结果这回江煊没走寻常路，“其他几个等等，我去把车开过来。你的车要是塞不下，就来坐我的。”

于博文很上道。“好嘞！”

和刻板印象不同，男生很多时候可不是“粗枝大叶”的“好相处”。楚玫跟她分享过不少男同学为利益扯头花的瓜，个个宫斗技能满级。

现在，组里的男同学一拥而上，丝毫没有女士优先的精神，坐满江煊的车。

“忙着抱大腿呢。”楚玫不屑地“嗤”一声，等着坐于博文的车，“这才是真正的狗腿子。男的精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精。”

坐进于博文的车，程梦真也知道了总是很积极的女生叫李明月，为人很随和。

“我知道你，Remedy的吉他手。我看过你的表演。”

她爽朗地承认，“你不太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所以一开始，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她也不太好意思地悄悄告诉程梦真，因为见色起意，有点上头。

李明月叹息：“唉，学长好像没这方面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特傻逼？”

“哪有！我觉得你很勇。”程梦真从来不觉得女生主动一点、外向一点有问题，对她挤眉弄眼，“先试试嘛，要是都有意，不就成了？最重要的是迈出第一步。”

李明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用光了勇气。“还是在我的舒适圈待着吧。我觉得还是女生圈自在。”

她们在车上就已经商量好待会儿坐一起。

到饭店，程梦真隔窗环视周围的景色，发现自己经常往这边跑，和Maria's Kiss离得并不远。

于博文去停车，她们先进门。楚玫和李明月都腼腆起来，程梦真便自然而然承担起沟通的职能。

“哦，我们有预订，姓江。”

“几位这边请——”

在包厢没坐多久，人陆陆续续到齐。

江煊坐在靠门的地方，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离开正式场合，他松开袖口的纽扣向上捋几道，领口则微敞着，原先半隐半现、或是彻底禁锢在衣装下的喉结、锁骨，以一种松弛的方式显露真容。

他坐在这，程梦真没感觉到分毫压力，反而因为秀色可餐肚子更饿。

别人请吃饭，程梦真向来胃口好。

“给我拿一个围裙吧。”她起了点坏心眼，好像顺口一问，“学长有需要吗？衣服脏了可不好洗哦。”

他还真是个注重实用性的老干部：“好。也帮我拿一个吧。”江煊对她颔首，“谢谢提醒。其他同学有需要吗？”

“那就也给我一个吧。”“谢谢学长。”

起初，同学点菜有些束手束脚。

还是请客的人干脆利落。“就这么多，是准备回去接着吃下午茶吗？”江煊在餐桌上半开玩笑，做主又点了好些菜。

“这些天，大家用脑都辛苦了。今天能补回来一点是一点。”

补回一点是一点。这也是程梦真的观点。

江煊请他们吃牛肉火锅，价格不算便宜。她才不管，上了菜就要大快朵颐。这些搞学术的一块儿做项目，估计相互之间有好些个废话要讲，她正好趁机乱吃。

“能喝酒吗？”江煊开口问席上众人，目光却不经意地跟程梦真交错。

她是能喝点。回答声像击鼓传花，挨个传过去。

“我要瓶啤酒就行。”轮到程梦真，她保守地就要了瓶啤的，“楚玫不行，给她来个可乐果汁就行。”

江煊低头，在小程序上记下：“行。其他同学呢？……”

总之费了老大劲，终于吃上了。

牛肉很嫩，配菜也好吃。

席上要了酒的同学都是倒进杯子喝，程梦真便也不好意思嘴对着瓶口直接吹，斯斯文文倒进玻璃杯，再在需要的时候起身碰杯。

“干杯！”

于博文在拍照，准备朋友圈发九宫格。吃饭既是娱乐也是社交，总得有个记事员，发发小圈子做了哪些活动。

她看向旁边的舍友：“我感觉你都要哭了。”

“谁说不是呢。”终于吃顿好的，楚玫头几乎要栽倒进碗和蘸碟，“为了学术，我已经倒贴不少上学了，这个月早揭不开锅。”

程梦真：“你早说啊。我请你。”

Remedy名气不错，不少人买账，小有盈利，她也有点存款。

“哎哟，这么仗义？”

她笑了，附耳过去：“你第一天认识我？”

不学习的时候最靓，比赛暂时告一段落，锅的热气也让每个人或多或少出点汗，个个都面色红润。

江煊更不用说，他本来就靓得突出，现在少了几分严肃和各种title加持的居高临下。印着店名的围裙穿在身上一点都不二，反倒有些反差感。

交谈时，暖雾中一双含笑的眼睛让人很有倾诉欲。

又一次不小心对视，程梦真不着痕迹移开视线降低存在感。

低头，手机放在桌上亮起来电人的名字。

程梦真瞟了一眼，第一次没管，准备结束后再说，毕竟也不算大事，团建而已。结果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第四次亮起顾思伍三个字，她不得不接了。

没有打扰包厢内的气氛，纸巾抹两下嘴，程梦真起身离开。

穿过大堂，推开门，街上的嘈杂声比店内不容易录进。

“喂？”程梦真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毕竟她从来不像催命一样过问男友此时此刻的所在与所做，难免换位思考。

“我没有急事。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吃饭。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我们一整个组都要参加答辩吗？”更何况，程梦真不是没有告诉他自己今天要做什么，虽然是用抱怨的语气说出口，“我还说，‘结束以后十有**要吃饭，研究生当队长比较会做人，估计少不了这个环节’。”

但很明显，他分毫没有留心。程梦真的话就那么“唰”一声从他脑子贴地飞行而过。

不过这对顾思伍不算大事。“我以为你没去，打算请你吃饭。”

Remedy的成员都知道。boyfriend很多时候不如friend。

不知道那三个字母多出来有什么用，可能是为了彰显高贵的男士身份吧。

程梦真忍着气：“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我还以为有什么生死攸关的急事。”

顾思伍跟她在电话里**：“见不着你，我可是要死喽？这也算生死攸关吧。”只可惜，程梦真没领情，尤其对他的后半句，“我还想你去干什么。”

“我也做了事，去一趟不奇怪。”程梦真不愿意解他此刻的风情，她希望顾思伍能够认真对待，“这是学校要求的。就算没这个要求，我参加也不奇怪。”

年下特有的撒娇出现，表明程梦真的希望落了空。“好了——知道了。我会自己解决午饭的。”顾思伍坐在吧台喝酒，拖长音，“Raye，我不想我们有这么多矛盾。你不觉得自从你参加这个比赛，我们之间就经常发生不愉快吗？”

“是你没法面对刻板印象以外的我。”

“OK，是我的错。”顾思伍弹了一下酒杯，“祝你中午有个好胃口。”

他挂断电话，程梦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觉得不那么舒服。或许，顾思伍没准备好跟舒适圈以外的她相处。

重新回到包厢，气氛和刚刚没太多差别。程梦真坐在里面，心里有些烦躁。

“怎么了？”李明月小声问她。

程梦真笑了笑，说没什么，有人看她看得太严。“有点心烦。”她把酒杯捉在手里，跟旁边的人碰两碰，“过会儿就好了。”

从包厢出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多。午后的暖意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程梦真准备回宿舍睡个午觉。

“刚刚没问题吧？”声音在斜上方响起，江煊落后几步，轻声询问，“我看你有点着急。”

趁着同学们站到路边，有人计划坐公交，有人下面有别的行程先走一步，他停在程梦真身边不算太突兀。

程梦真一愣。她看起来是这副模样么？

“学长，我没问题的。”驱散疑问，程梦真对他露出笑脸，摇了摇头，很公式化地道谢，“谢谢！已经解决了。”

江煊眼眸低垂：“那就好。如果需要帮忙，我也正好能帮得上的话，可以找我。”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也请学长吃饭。”程梦真和他并排走，“今天的午饭很棒，我准备列进我的回购名单里。”

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江煊难以亲近？在客套中程梦真不自觉看向这张俊脸的更清晰处。

他明明生了一张唇珠清晰的微笑唇。

道路对面隔着车流，顾思伍送刚认识的红发女伴上车，看到的便是一男一女说笑的场景。

“小顾，下次见啦～”车里的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左右，红发红裙，给了他一个飞吻。

顾思伍微微弯腰，对她晃一晃手，笑纳了飞吻：“如果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