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那场猝不及防的遭遇,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温年那根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里。
一连数日,他都活在一种草木皆兵的恐慌之中。白天,他是那个专业冷静的项目负责人,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代码和数据里,用冷漠疏离筑起高墙。可一到夜晚,当独自一人躺在那张过分宽大的床上时,那些不该有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冲进他的脑海。
那宽阔结实的背脊,那劲瘦有力的腰线,还有那氤氲水汽中若隐-现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轮廓……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按下了单帧循环,在他的眼前反复播放,灼得他脸颊发烫,心跳失序。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
终于熬到了周五。
深夜十一点半,项目的阶段性冲刺总算告一段落。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的游魂,各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了房,整座顶层公寓终于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寂静。
温年没有立刻去睡。
他坐在自己房间那张冰冷的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他太累了,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紧绷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顾凛川那张冷峻的脸和那具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身体就会交替出现。
他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来驱散这份压抑。
他需要逃回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世界,哪怕只是片刻。
温年缓缓地抬起手,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副黑色的电竞耳机,轻轻戴上。瞬间,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安静被彻底隔绝,一个由他自己掌控的世界降临了。
他熟练地打开了那个熟悉的游戏客户端,看着屏幕上那充满水墨古风的登录界面,整个人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感觉。
他没有登录那个杀气腾腾的长歌号“晚来风急”,也没有上那个被他用来泄愤的明教小号。他只是打开了游戏内置的音乐播放器,点开了收藏列表里的第一首歌。
一首他很喜欢的,游戏里的风景配乐——《天涯共此时》。
悠扬婉转的笛声从耳机里缓缓流淌出来,像山间的清泉,又像天边的流云,温柔地包裹住了他那疲惫不堪的神经。那舒缓的旋律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一点一点地抚平了他心底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温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全身的肌肉都在这宁静的旋律中慢慢放松下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唇正随着那熟悉的曲调,无意识地开始轻轻哼唱。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熬夜过后的沙哑,不成调,也谈不上什么技巧。只是单纯地,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这片刻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宁之中。
此时此刻,没有甲方,没有项目,没有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顾凛川。
只有他,和这片能让他暂时喘息的江湖。
然而,这份宁静,却脆弱得像一个随时都会被戳破的肥皂泡。
“叩,叩。”
两声极轻的、克制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两枚精准的石子,瞬间投进了温年那片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惊恐的涟漪。
他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谁?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就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难道……是哪个同事还没睡,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他?
温年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那颗被吊到半空中的心才稍稍落下了一些。对,一定是这样。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摘下了头上的耳机,胡乱地扔在了桌上。
“谁啊?”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正常。
门外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温年皱了皱眉,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冒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他走到门边,手握上了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深吸了一口气。
“咔哒”一声,他拧开了门锁。
门,被缓缓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走廊上那昏暗暧昧的灯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细长的光带。
以及……一个高大的、被光线拉得有些变形的黑色人影。
温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那股熟悉的、带着极强侵略性的雪后松木的冷冽气息,就已经顺着那道门缝,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每一次呼吸。
是顾凛川。
温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轰”的一下,全都凝固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他……他来干什么?
温年下意识地就想把门关上。可是,他的手才刚动了一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突然伸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按在了那扇即将合上的门板上。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温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被一股沉稳的力量缓缓推开,那个让他畏惧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就那样毫无阻碍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凛川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黑色丝质睡袍,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但却充满了力量感的冷硬锁骨。走廊上那昏暗的灯光从他的侧后方打过来,将他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深沉的阴影之中。
温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无比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在阴影里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一张细密的、猩红的蛛网,网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而在这片猩红的血色之下,翻涌着的,是一种温年从未见过的、压抑到了极致的、近乎病态的……渴求。
他的呼吸很沉重,胸口也在微微地起伏着,像一头在沙漠里跋涉了数日、濒临脱水的困兽,终于在绝望之中,嗅到了那一丝救命的水源的气息。
温年被他这个眼神吓到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饿了三天的野狼给死死盯住的可怜兔子,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根根倒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可是他的后背却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顾凛川的目光动了。
那双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睛,缓缓地从温年那张写满了惊恐和慌乱的脸上移开,越过他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他身后那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那个古风盎然的游戏界面还未关闭,《天涯共此时》那悠扬的曲谱图标,正在播放列表里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顾凛川的目光在那个图标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又缓缓地移了回来,重新聚焦在了温年的脸上。
那一瞬间,温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最大的秘密,他唯一的避难所,就那样**裸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这个男人的面前。
那个眼神,不再是上司对下属的审视,也不是甲方对乙方的挑剔。
那是一种……
一种近乎贪婪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像是在审视一件能救命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温年的心脏狂跳不止,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被那个眼神给吸进去了。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掐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不是要推开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别的动作。
他只是用那修长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指了指温年那因为过度紧张而抿得发白的嘴唇。
然后,温年就听到。
顾凛川那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带着一丝压抑的喑哑和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的,梦呓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缓缓地,响了起来。
“别停。”
他说。
“继续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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