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虞临

第三章

不出意料的,虞羡鱼失眠了。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的虞三小姐把荷丝吓了一跳。

也把过来找她的宋栩栩吓了一跳。

虞羡鱼率先开口:“栩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栩栩:“十里长堤的桃花开了。我们去踏青玩儿好不好呀?”

虞羡鱼默默指了下脚踝——昨天扭伤的那一下还隐隐作痛:

“我二哥不许我出洛水园。”

宋栩栩见状,一言难尽地摇头:

“看来你二哥对你还是蛮护短的嘛。”

虞羡鱼只能和宋栩栩在园子里闲逛。

洛水园很大。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园中花木扶疏,假山叠石精巧,一泓碧水穿园而过,倒映着天光云影。

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了一处草坡上。

“对了,你看没看那个话本子?”见四周无人,宋栩栩眨眨眼,小声开口,“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起初看到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呢!”

“不过你放心,所有的这些书,我已经全部买下来了。书肆老板说只有这一批货,你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少女得意地扬起下巴,“怎样,我仗义吧?”

却见好友愁眉苦脸。

“谢谢你,栩栩……”虞羡鱼叹气,“不过……唉。”

“叹气是什么意思?”

虞羡鱼这才把那个一直藏在身后,板砖一样的话本递给宋栩栩。

一想到昨天里面的内容差点被二哥看了去,就心有余悸:“你的话本子,还给你。昨天可真是骇死我了……”

女儿家间什么私.密话不好说?

何况宋栩栩是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听她讲述完昨天发生的一切,宋栩栩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你梦到了?”

“快快快,说说梦里是什么情形?那个昭王殿下,是不是非常高大、威猛、精壮、悍勇?”

看着好友眉飞色舞的模样儿,可见每个人在看书的时候,对角色的想象都不尽相同——在宋栩栩的脑子里,那必然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形象,宋栩栩觉得那样的才有男子气概。

虞羡鱼也忍不住回想起梦里那个身长修颀、风姿特秀的青年。

一张玉白温润,眉心点红的脸。

俊秀中带了十足十的神仙气。

虞羡鱼幽幽叹气:“是我哥。”

宋栩栩呆滞。

她的心情想必跟虞羡鱼昨日看话本时一模一样,就像是在跟情郎幽会,正脸红心跳时对方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一个厉鬼,蓦地打了个寒战:“你哥?”

“嗯,我哥。”虞羡鱼一脸深沉。

宋栩栩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她喜欢这个故事,并倾情推荐给好友,完全是因为跟好友同名同姓的主角勾起了她猎奇的心理,加上昭王殿下身上那种神秘的调调儿,非常吊人胃口——全书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他的过去,也没有提过他的全名,只写了他的完美和强大。

“我、我是不是很不应该啊……”虞羡鱼抱膝坐着,快哭了。

宋栩栩赶紧把好友搂在怀里安慰:“这、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我相信你只是随便代入了一个美男子的脸吧?就像是抓壮丁……就是这壮丁抓得忒有些唬人了。”

她都忍不住惊叹:“哎哟我的小鱼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任谁做春梦,春梦对象顶着一张亲哥的脸,都要吓得萎掉吧?哪里还提得起兴致?

更何况是虞寒仪那张冰山脸。

虞羡鱼点点头,深表赞同:

“还不如梦到你哥呢。”

“我哥?算了吧!”宋栩栩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她一想起她哥贱嗖嗖的样子就来气——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父亲母亲为他操碎了心都没个正形,疯疯癫癫。

大奉清谈之风盛行,就连当今天子都痴迷于寻仙问道。

是以,街上经常会看到穿着道袍行走的人——她哥就是其中之一。

在宋栩栩眼里,她哥成天招摇撞骗,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还是梦到你哥吧,起码你哥比我哥靠谱多了。”宋栩栩撇撇嘴,“将来定是为官做宰的大人物,福荫子孙,光耀门楣。只怕十年后,整个杏林洲都要为你哥造祠立像了。”

虞羡鱼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那个梦。

梦里,那男人强势得令人窒息。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扣着她的腰肢,骨节分明的指节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越是挣扎,他掌控的力道就越发强势,滚烫的掌心几乎要烙进她的肌肤。

活脱脱就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模样——危险又令人着迷。

虞羡鱼捂住脑袋。

不!她真的不要再回想了!可越是压抑,那些细节便越是纤毫毕现。她真的要崩溃了。

“一个梦而已啦,不要多想。”宋栩栩拍拍她的肩,“要不……你还是搬出来吧?总之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不过你哥会答应让你搬出去吗?”

宋栩栩忍不住看了虞羡鱼一眼。

前几天吃伤了肠胃,昨儿又扭伤了脚……如果她是虞羡鱼的哥哥,也放心不下这个糊涂的妹妹啊。

宋栩栩琢磨着说:“小鱼,你知道吗?你总是给人一种……”

“嗯?”

“想照顾你的感觉。”

“是吗?”虞羡鱼叹气,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要是能再长高点就好了……”

“那你可得多喝点牛乳!”宋栩栩悄悄凑近,压低声音给她支招,“话本子上写,宫里的娘娘都会用牛乳和花瓣泡澡,不仅皮肤又滑又嫩,就连那里也会生得比寻常女子更加丰满、紧致些呢!”

“真的吗?”

“嗯嗯!改天我们试试?”

两个女孩子脸依偎着脸凑在一处,耳根都红红的。虞羡鱼满脑子都是“牛乳牛乳”,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

忽然——

“哎,那不是崔莹么?她这是在……弹琴?”

靠近洛水园的廊角,有一株桃花树。

桃花树下,一名少女席地而坐,一袭绿裙,杏脸桃腮,清丽可人。

崔莹。

正是昨日撞到虞羡鱼、害她崴脚的少女。

宋栩栩拉着虞羡鱼的手起身,迫不及待要去凑热闹:“走,小鱼,我们过去看看!”

崔莹在心中计算着时辰。

“铮——”

一个刺耳的琴音突兀地打断原本流畅的琴曲。

“错了。”

一道温润男声从廊柱旁传来。

崔莹心头一跳,抬眸时却掩不住眼底闪过的失望——不是那个淡渺如月的身影,而是虞府的琴师,柳无恙。

这位年近不惑的先生手持一卷竹简,正含笑望着她。

“多谢先生指点。”她勉强扯出个笑容。

“这是‘曲有误,虞郎顾’啊。”

宋栩栩和虞羡鱼躲在假山后,总算明白崔莹出现在这的用意了,意味深长地说。

虞羡鱼倒是习以为常,已经见怪不怪了。

圣人说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连她身为亲妹妹,都在二哥的色相皮囊的迷惑下,入了那等迷幻暧昧的梦境,更别提这些天天“虞郎长虞郎短”的小姐妹们了。

崔莹重新抚弦,这次弹对了音,却有些萎靡不振,失了原本的意境。

柳无恙待要再说什么,忽闻一道稳重的脚步声自回廊尽头传来。

崔莹指尖一颤,琴音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抬眸看去,果然看到虞寒仪一身精细的白衣,宽肩窄腰,缓步而来。

腰间环佩叮响清脆,步履从容。

身后跟着两名手捧账册的随从。

少年行至廊下,崔莹抚琴不断,琴声错漏处,他却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阳光斜斜照过他白玉似的侧脸,睫毛乌浓密绣,眼珠黑沉,没有丝毫感情。

崔莹咬住下唇,指节发白。

“公子。”

柳无恙拱手行礼。

虞寒仪略一颔首,目光扫过琴案前的崔莹,冷淡无情如在看一件摆设。

就在他要与二人擦肩而过时,忽地眸光一凝,身子微微转向回廊外侧的假山方向。

“出来。”少年嗓音淡渺,柔冷如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假山后传来窸窣之声。

半晌,一个朱红衫裙的少女慢吞吞地挪了出来,细白手指攥着衣带,一脸的不情不愿。

“二哥……”她低着头声若蚊呐地喊了一声,压根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

“抬头。”

两个字落下,虞羡鱼身子一颤,缓缓抬起了头,对上哥哥的目光。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脚上的伤没好之前,不要乱跑?”

少年居高临下,眉眼有一种清亮和雾蒙蒙交杂的感觉,被烂漫的春光一照,更是圣洁清冷不可逼视。

虞羡鱼呼吸一窒,低下头去,樱唇紧抿。

他扫了她一眼,却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为兄要出门办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就连一旁的崔莹都忍不住诧异地朝这对兄妹看来,不敢相信一向冷漠如冰的少年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崔莹目光落在虞羡鱼的脚踝处,也许是可怜她伤了腿吧。

“我想要……”

虞羡鱼脑子里念叨半天的“牛乳”差点脱口而出,陡然刹住,语音一转,只低低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虞寒仪皱了下眉。

一阵风过,桃花簌簌而落。

一片沾着晨露的花瓣轻轻擦过少女洁白的耳垂,落在肩上。她细细的耳骨沾了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肌肤娇嫩,如玉般剔透。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终是没抬起来为她拂落肩上的桃花瓣。

“公子……”

被晾在一边的崔莹不甘心,盈盈下拜,婉婉开口,“小女子琴艺粗糙,扰了公子清听,公子莫要见怪。”

虞寒仪神色不动:

“申时去同母亲一块用膳。”

吩咐完妹妹,少年这才转向崔莹,看着她的神色冷淡:

“崔小姐多虑了。”

虞羡鱼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道修挺的背影。

崔莹脸色隐隐有些苍白,看了虞羡鱼一眼,轻哼一声,抱琴而去。

寒青园

多日茹素,总算见了荤腥。

看着桌上的红烧鸭掌,葱爆羊肉,还有许多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虞羡鱼忍不住热泪盈眶,还是母亲最爱她了。

“慢些吃。”

锦衣华服的女人捏着帕子,轻轻擦着女儿的嘴角,笑叹,“都及笄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听出母亲话里的忧虑,虞羡鱼抬起眼。

女人生得极其貌美,黑头发黑眼睛,肤白胜雪,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温柔慈爱。

虞羡鱼不禁想起了自己幼时常常问的问题——“为什么阿娘跟二哥都是黑眼珠,她却是浅琥珀色的呢?”

那时候的母亲并不似现在这般温柔,辗转于各个药材商铺,终日冷漠而疲惫,任她因为被表亲骂作妖孽,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是二哥抱起她放在膝上,轻轻哄:“因为小鱼跟别人不一样。”

记忆里,那个还是幼童的自己打着哭嗝,轻轻揪着二哥的衣襟抬头。

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脸庞雪白,乌发柔软,星子般黑亮的眼眸含笑,勾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是四海寰宇,独一无二的小鱼。”

一道声音蓦地打破了她的回忆。

“三小姐,家主替您挑了门好亲事呢。”

“亲事?”

虞羡鱼捏着一块蜜饯糕,闻言眨了眨眼,也没抗拒,含糊应道:“谁家的呀?”

母亲白玉似的纤手捏着帕子,掩唇,轻轻咳嗽着。

虞羡鱼这才看到旁边桌上搁着的婚书,和上头鸾漂凤泊的字迹。

陈嬷嬷笑道:

“照夜城苏家的嫡长公子。”

虞羡鱼呼吸急促,盯着那烫金的三个大字,错不开眼——

“啪嗒”

蜜饯糕从她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瓣。

苏令泊。

那个她昨夜才在话本里读到的人。

那个话本里的“虞羡鱼”嫁过去没两年,就莫名其妙猝死了的夫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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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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