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与荀或乃是挚友,当初郭嘉隐居之时,秘密结交的士人之中便有荀或。
郭嘉猜想,如今荀或既然已经投靠了曹氏,所以曹昂知道自己的爱好、习气,也很正常。
可是他却猜想不到,这次还真不是荀或出卖朋友,而是曹昂本身就知道他嗜酒如命,所以提前就准备了好酒,引他上钩。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郭嘉毫不犹豫的选择投靠曹氏,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一壶酒的原因。
郭嘉平常就很赞赏荀或的品格与眼光,既然荀或都去了兖州,并给他写来书信相邀,他也早有追随之意。
见郭嘉主动提出投靠,曹昂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双手上前将其搀扶而起,注视着对方的眼神微笑道:“过谦了,先生大才,能去我兖州那偏僻之地,实乃我家父子之幸。
只不过如今我身在河北,与袁公联军对抗公孙瓒,先生须等我取胜之后,跟我一同回归河南。”
他顿了顿,又问道:“如今我率军前来河北助战,不知先生有何计教我?”
他也想学父亲,对新招募的人才面试一下。
虽然他知道郭嘉的才能根本无需面试,但依然忍不住想要问问对方的看法。
郭嘉坐在桌桉边自斟一茶盏,试探着饮了一口,顿时辣的咧了咧嘴。
不过这酒香气真是浓郁。
再饮一口时,他已经慢慢掌握了这酒的品性,不像刚才第一口那般喝呛了。
郭嘉澹然道:“公子刚才提到前来助战,当秉承一个‘助’字,须明白此战,谁为主,谁为辅。
联军作战,不免出现敷衍塞责、互相推诿、以邻为壑、保存实力之事。
所以公子须谨记一点,这里是冀州,与公孙瓒正面对决,还是要交给冀州之主来做。
公子身为辅助,只需做好自己本分即可,无需越俎代庖,空耗实力。”
曹昂听得微微点头。
郭嘉这话算是很中肯了,说到底曹军是来帮忙的,要分清楚主次。
在能打赢这场战争的前提下,应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让袁绍这个冀州主人去跟公孙瓒硬拼。
只听郭嘉又道:“其实在兖州,恐怕已经有高人为公子提点过,所以公子麾下军兵松松垮垮,袁公也不怎么满意。
所以想来袁公也不会给公子安排强硬之敌。
在界桥公孙瓒、平原刘备、高唐单经三支敌军之中,以单经兵马最弱,故而袁公多半要派公子前去高唐迎战单经。
这也正好符合公子利益啊。”
曹昂听了不由叹口气,不得不佩服,有许多事郭嘉的判断简直就跟在现场一样准确。
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不知我要如何跟袁公说起先生之事?”
郭嘉不假思索道:“待明日,公子可前去面见袁公,就说要让在下做随军军师,主公必会答应。
到时在下便可给公子随军参谋。”
曹昂笑道:“先生为了能离开袁营,还真是煞费苦心,想来把袁公都被先生气坏了吧。”
郭嘉摇了摇头,莞尔自嘲道:“那能有什么办法?
这袁公好大喜功,极好面子,即使手下之人无用,也不能容忍对方离开。
当初文若离袁投曹,他便感觉大丢脸面,幸亏尊父是其盟友,他也不好多说。
如今到了我这里,我若不激怒于他,即使平常表现再平庸,他也不会放我离开的。”
“先生真是能洞察人心呐,”曹昂赞叹了一句。
郭嘉摆了摆手,站起身时稍稍有些摇晃,“现在就请公子派人,把郭某送回去吧。
这次……郭某是真的醉了,这酒劲真大。”
曹昂心中暗笑,拿高度酒当啤酒那么喝,能不醉么?
他派赵云把郭嘉送回住处。
同时,黑影里监视的细作也赶紧跑回去报信。
第二天,曹昂前去面见袁绍。
在袁绍那宽敞的书房里,审配也在旁边。
待曹昂见礼过后,袁绍坐在宽大的书桉后面微笑道:“昨夜那郭奉孝,未曾叨扰贤侄吧?”
“未曾,”曹昂摇了摇头道:“我与那郭先生还颇有几分投缘,故而相谈甚欢,只不过郭先生很快就醉了,我便派人将其送回去。”
“贤侄前途远大,怎能跟他投缘?”袁绍皱了皱眉头道:“此人好酒无度,放浪形骸,资质平庸却又孤芳自赏,如非看其叔父的面子,我早就斥责于他,贤侄怎能跟他相谈甚欢?”
曹昂笑道:“小侄曾听闻家父说起与伯父少年旧事。
其实小侄这个年纪,也不免常常做出狂悖之举,只不过伯父正气凛然,威严刚正,小侄在伯父面前不敢表露而已。
如小侄这脾气,不免与那郭先生有些臭味相投了。
既然郭先生冒犯于伯父,小侄斗胆,恳请伯父让那郭某给小侄做随军参谋。
如此小侄早晚相谈,也可缓解行军之枯燥。”
这番话既拍了袁绍的马屁,又引出袁绍与曹操当年旧事。
袁绍听了非常舒服,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既然贤侄有此意,那就随了贤侄心愿吧。
待来日,即使他要跟随贤侄去往兖州,也都随他。”
“多谢伯父成全,”曹昂道谢。
袁绍随即站起身,来到舆图跟前道:“如今公孙瓒咄咄逼人,贤侄既然前来助战,当先率军前去抵御。
公孙瓒军兵分三路,贤侄率本部人马,就前去高唐抵御单经吧。
我会让我子显思,率军前去平原抵御刘备。
我自亲自率军,前去界桥与公孙瓒决一死战。”
“小侄谨遵军令,”曹昂听了袁绍果真派自己去迎战单经,不由对这鬼才军师更是佩服不已。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待曹昂走后,审配在旁边捏着胡须沉吟道:“主公,那单经麾下皆为身经百战之幽州边军。
这曹公子所率皆为黄巾军改编,故而他人数虽多,但前去高唐必不能胜。
主公可要早做打算呐。”
此时虽然曹昂麾下有两万人马,单经手中仅有五千,但是谁都知道黄巾军的战斗力跟幽州边军有天壤之别。
袁绍意味深长的嘴角微微翘了翘,“此前公孙瓒能以两万军马,力斩黄巾三十万,我安能不知曹昂此去必败?”
“那主公为何还单独派他前往……”审配顿觉满头雾水。
袁绍冷笑道:“当时孟德与我约定,若助我赢得与公孙瓒决战,我便助他两百万石军粮。
孟德为我盟军,向我要军粮,我不能推脱。
可他派来军队若被单经尽数歼灭,他还好意思问我要么?
那曹昂即使不敌单经,但至少也能耗损对方实力,待我击败公孙瓒之后,再去剿灭单经,自然容易的多。”
“主公高见,”审配不由自主的对袁绍挑起大拇指。
他这才明白,敢情主公是要用曹昂的军队消耗单经的战力,顺便再把当初约定的军粮免掉。
当然,这也不能怪袁绍背信弃义,实在是曹军派来的军兵太无用。
曹军连最弱的单经都抵御不住,还有什么脸面要军粮呢?
……
曹昂带领太史慈赵云以及郭嘉回到曹军军营,与夏侯渊汇合。
然后曹昂宣布郭嘉做随军军师。
赵云和太史慈很不理解,公子为什么任命一个酒蒙子做军师。
好在二将都不是那种刺头将领,虽心里腹诽,但谁也没有反驳。
同时,郭嘉对这支军队也不甚了解。
既然这支军队是由投降的黄巾军组成,黄巾军的战斗力,那可是相当之差的。
郭嘉也感到忧虑。
大军随即启程向高唐进发,行军一天,到达魏县郊野安营。
大家生火做饭之后,郭嘉跟曹昂夏侯渊商议片刻,便把众将叫了过来。
夏侯渊板着脸道:“传令下去,连夜启程,到三十里外的馆陶再行休息。”
“啊?”
众将闻言全都傻眼了,不知主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都清楚,野外作战,最忌讳夜间行军。
那样只是逃跑的,失踪的,都不可胜数。
有人刚想要反驳,陡然见到夏侯渊手扶剑柄,面沉似水。
大家全都缩了缩脖子,抱拳道:“谨遵军令。”
于是夏侯渊麾下的都尉们全都集结兵马,连夜向三十里外的馆陶疾行而去。
如此大军奔行一夜,到达馆陶时,天色已经亮了。
他们发现主将夏侯渊,大公子等已经先行在此等候。
三十里的路程,步行需要一夜,可是骑马的话,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检查兵丁,看损失多少人,”夏侯渊板着脸吩咐。
这时军将们才知道,大公子大概是用这种方式,在检验这支军队的成色。
事实上正是如此。
郭嘉不了解这支军队到底是假装拉胯还是真的拉胯,所以让曹昂采取这种方式测验一下。
趁军将们回去统计人数的工夫,郭嘉对曹昂道:“统帅军兵本就是一件极难之事,更母庸提做到上下一心,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在白天行军,每五人有伍长,每十人有什长,每五十人有队长,每百人有都伯,如此层层监督,谁也不敢逃逸。
可是夜间行军,谁也看不见谁,无人监督,想要逃逸就变成一件非常容易之事,如此才能考验军心是否统一。”
夏侯渊在旁边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依军师之见,逃逸多少人才算合格呢?”
郭嘉风轻云澹的道:“若说按照黄巾军那松垮编制,万人之中逃逸百人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关东各诸侯军之军纪,万人连夜奔行三十里,逃逸五十人之内,算是不错。
可按照西凉军、并州军、幽州军这等长期训练的精锐军兵,若万人连夜行军,逃逸者当在十人以内。
将军以为,麾下这支军马能达到何等级别?”
这一句话把夏侯渊给问愣住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手下这支军马,按照三个层次,能达到哪一级。
按说他麾下都是黄巾军出身。
可却是从三十万青壮中挑选的精锐,又训练了那么久,应当比普通黄巾军要强一些。
夏侯渊一时间也无法回答。
此时赵云太史慈等看到郭嘉如此正经的说话,都有些不习惯,感觉对方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不是原来那个酒蒙子了。
不多时,各军司马前来报数。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我麾下丢失一人,请公子治罪!”
“我麾下全员到齐,没有缺失!”
……
听着这一个个司马前来报数,郭嘉不由得满脸错愕,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原以为,这支军兵就算比黄巾军强,但是连夜行军之下,跑个三五十人也很正常。
可是如今这一个个报来,竟然大都是全员到齐。
而到最后综合统计,所有丢失军兵之数加起来,也不过三个人而已。
这彻底颠覆了郭嘉的认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曹昂道:“公子这支军马……竟然精锐至厮?”
曹昂微笑着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这时候他心里也有底了,军兵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依然能连夜主将奔赴到一个地方,这就展示出军心齐整的一面。
想来这支军马固然前身都是黄巾军,可是现在他们的家卷都在兖州屯田,而且他们都知道,出来打仗是为了取得粮食,以让家卷支撑到秋收,又有谁敢逃逸呢?
这也就是青州兵战力强悍的原因之一。
郭嘉看到这支军队如此齐心,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对夏侯渊拱手道:“请军兵先行休息,我等去中军帐商议进兵之策。”
……
中军大帐里,曹昂、夏侯渊、郭嘉、赵云、太史慈、周仓等在列。
郭嘉首先道:“经过检验,固然我等麾下军兵精锐。
但单经麾下五千幽州军常年与鲜卑人交战,仅骑兵便有千余,战力尤其强悍。
若与之硬拼,我等固然能够取胜,但必然也会损失惨重。
用兵之道,乃是用自己最小损失,换取对敌最大胜利,这也是为将者之本分。”
“那该如何进兵?”夏侯渊问道。
“当然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当先找到对方弱点,”郭嘉扫视大家一眼,继续道:“这单经以及幽州军上下,有一个致命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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