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是怪了,她与身边这姑娘絮叨半天,邸凉钰一眼都没瞧她。
这位爷,莫不是生气了?
绣玉随手拿着书挡着脸,偷偷瞅着讲台的方向。见邸凉钰懒散倚着座前的太师椅,一手拿着书,只管讲着,也不管下面的人听不听。
她腰间被紧紧掐了一下,是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师云儿的庶妹,师眉儿。她扭头轻声道,“人是好看,可别直接冲着脸看!”
“为什么?”绣玉也小声问着。
“坊间传闻,九千岁以色侍君,后来传闻的人一夕之间消失不见。别说传闲话,看也不能看。”
绣玉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她竖起两只耳朵,想听他讲的是些什么,听起来是同军法相关的。绣玉瞅了眼中的X诗三百首,明显驴头不对马嘴。
“眉儿,你知道千岁爷讲的是什么吗?”
师眉儿憨憨的,递过来一本小人书,两眼发光,“无聊了吧,我带了两本,嘿嘿。”
文名:《我在东宫当宠物》
绣玉眼角抽筋,难却盛情,“谢......谢谢。”
“客气!你我投缘,送你了!”
这东西,秀玉见得可不少,邸凉钰的书房里专门辟了一处放这些书籍。
啧,北朝的文化,也别有一番风味。
眉儿不行,绣玉身边最近的也就那位太子殿下了。
太子身子方正,心中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地被迫听讲。邸凉钰今日不过只是向父皇提了一嘴,父皇便挥挥手让他回来听一听邸凉钰的课,说什么大有裨益。
父皇信任那个宦贼当真比信任他这个亲儿子还要肆无忌惮。
思及此,他的手差点将笔给生生折断。也就这时,他的衣角好像被人扯动,回头一看,是一个娇憨美丽的女子。
“这位同学,你知道老师讲的是什么吗?”
竟也有人听邸凉钰的学,诸承越纳罕,面前的女子眼生,是哪个大人家的姑娘?
“他讲的,是六国论。”他礼貌回答,“不过.....姑娘不必听,奸佞之臣,哪里懂什么六国论,误人子弟罢了。”
“多谢。”
绣玉笑着答谢,微微颔首。
这样难得的幽雅美人,不多见,诸承越多留心了两眼,却见她认认真真在桌上翻了一本书,而又拿起笔。仔细地听着,听到不解的地方,会咬着笔头想一想,然后拿笔批一批。
回头一望,这里最认真的,当属她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当真奇怪。
诸承越未发觉自己想的入神,瞧了绣玉已经有了一会儿子。
适时邸凉钰走下台,慢悠悠在书桌间转悠,最后停在了太子面前,“听了许久,太子可是有了收获?”
“是。”太子咬着牙。
“那太子不妨说说,若齐鲁举君相对,齐军三千,鲁军十万,谁胜?”
鲁军十万,齐军三千,那必然是鲁军大捷,绣玉想。可邸凉钰既然问了太子这番话,那答案定然不简单。
太子昂起头,“表面来看,鲁军胜算颇大。但若齐军行军精巧,兵行险招,如连夜两路包抄,夜袭粮草,或派一员猛将,取敌首首级,乱其军心;诸如此法,齐军定然可巧胜。”
他说完骄傲地勾起嘴角,轻蔑地瞧了一眼邸凉钰。
“愚蠢。”邸凉钰轻飘飘说出两个字,让太子的微笑僵硬,“夜袭粮草?鲁军打齐军,不过一两个时辰,你烧粮草有什么用,蠢货!”
绣玉听一听,觉得颇有道理,狠狠点头。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绣玉立刻低头降低存在感。
“只是举例,奇巧布兵,非此一种,本宫方才也说了,可取敌军首级,以乱军心。”诸承越据理力争。
“看来本座那些年教太子的东西,太子都还回来了。”邸凉钰微微弯腰,眯着眼瞧他,“如今本座瞧着,还是双倍的还了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说这一国储君,没脑子呗。
“邸凉钰,莫忘身份,本宫是君,你是臣子。”太子拳头砸在了桌案上,立身而起。
周围的其他学生们自觉屏蔽五感,安静如鸡,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莫急,到底你是本座的爱徒,有些东西你忘了,本座是要再教你一遍的。”邸凉钰将手放在太子的肩上。
也没见多使力,太子的眉头便已经拧成一团,身子慢慢被按到了座位上。
“太子的话固然有意思,兵行险招,未尝不可。”邸凉钰面不改色,“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太子说的那些东西,只是不入流的小玩意儿,捻一捻就碎了。”
我为鲁,尔为齐。
话里面的嚣张,招摇的不可一世。
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外人看不出来,诸承越却觉得自己的肩膀就要被邸凉钰碾碎了,他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学生,受教了。”
邸凉钰颔首,转身欲走,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绣玉。
“等一等。”绣玉抓着邸凉钰的衣角,“我.....我有问题要问!”
邸凉钰侧头安静看她,冰凉的眼神是直直地看进了绣玉的心里面。好像是自从大婚之夜后,他就没有再这样看过她,平日里最多的,就是笑着逗一逗她,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相待。
被宠坏的小孩子忽然被父母冷落,心里头总是会空落落,感觉酸酸胀胀的。
师眉儿心提到了嗓子眼,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姐妹,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瓜姑娘,她伸出小手扯了扯绣玉。
却见绣玉闪电般回头,“别闹,我忙呢。”说完了又回去扯那尊神的衣角。
眉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新认识的小姐妹胆真肥,她喜欢!
绣玉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邸凉钰,“我真的不会,你怎么只教别人,不教我。”
邸凉钰弯下身子,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声线阴冷,“你是谁,本座与你相熟吗?”
果然,他是生她的气了。
他气她不愿意和他一块儿走进来。
绣玉慌着按住扒开她的那只手,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南朝的公主,多尊贵啊,哪里有错呢!”
邸凉钰起身就要走,绣玉只觉得心口一灼,十分慌张,连忙站起来,“邸凉钰,你站住!”
面前那人头也不回,绣玉卡在书桌之间,也追不上去,狗急跳墙,伸手便抓住了邸凉钰及腰若缎的青丝。
邸凉钰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头皮吃紧,后退两步,加之绣玉那个人犟得慌不肯放手,他一下子便要后摔下来,砸到绣玉身上。
摔倒的时候,邸凉钰翻身将绣玉推开,绣玉也没站稳,直直摔倒了邸凉钰身上。
薄唇相对,嘴下轻尝的是玉冻般的冰凉。
绣玉愣了,杏目圆睁,与邸凉钰波澜不惊的眸子相对。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绣玉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起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邸凉钰不说话,站起身来,绣玉这才看见他唇上被自己牙齿磕出来的血印子。
他淡淡看她一眼,拿袖口擦了一下嘴唇便出了门。
他嫌弃她?
绣玉也学着他,狠狠擦着一下嘴角,追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以为我多稀罕你!”
那背影顿了顿,又不回头走了。
心情平复了,才发现周围一遭人都一脸复杂盯着她看,更有甚者,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绣玉动动脚指头就知道这些人想的什么腌臜东西。
她端起架子,抬起高傲的头颅,眼中静水流深,“各位都是身份尊贵的人,管好嘴巴,万莫连累了身后所系。”
说完便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学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直安静坐着的师云儿站起身,走到太子身旁。太子神色探究,意味深长,她心思巧妙解释道:
“她是卫绣玉,南朝嫁过来的千岁王妃,听说与长公主关系不错。”
她的声音说打不大,说小也不小。学堂里面的人都听清了,也愣了眼。
千岁王妃,卫绣玉?
诸承越想起那日在书房,她对邸凉钰撒娇,声音柔媚。
他浅尝“卫绣玉”三个字,星眸含笑。
有意思。
南朝公主,受宠的千岁王妃,长公主的心腹之人......
这样身份巧妙的人,不为己用,可惜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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