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路招邀回彩凤

“大人的身子好些了。”太医笑着说,“这咳症虽然一时半会去不了,但是好好养着应该无虞。”

杜毓文也笑了笑,“这段时间,劳烦太医了。”

他身子好了不少,因此梳洗的也勤了,初见之时太医只觉得这青年苍白虚弱的吓人,而如今他略微恢复了些元气,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披着件深灰色的外衣,坐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肩背笔直,仪态端方,虽然还是瘦弱,但是却隐隐透出种风骨来。

此人定然是个大人物,太医忍不住想,但是他却不敢多猜一星半点。

皇上昨天晚上刚刚召见过他。

“那人的身子如何了?”皇上随口问道,御医不敢妄言,只得照实禀告,“他基本上没有性命之危了,但是若是劳累惊吓也是受不得的。”

皇帝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段时间辛苦了,他出来之后细细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总觉得皇帝似乎并不希望那个青年大好,但是又不想担着他的性命。

青年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将手从药枕上收了起来,“多谢。”他抬起手来捂着嘴,咳了一会,然后抬起了头,微微偏了偏耳朵,“好像宫里很是热闹的样子。”

“今日里是珈善公主的册封礼。”太医笑着说,“公主今年十六岁,倒是也该册封成婚了。”

“所以我今日里只能天不明就来看大人了,否则到时候人家办着册封礼,我也走不过来了。”他说道。

青年笑着点了点头,他慢慢地扶着太医站了起来,然后送他到了门口,顺便偷眼往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从永巷隐隐约约看到的长街上张灯结彩,十分富丽。

此时天色尚未破晓,夜里忙碌了一夜,已经装饰布置完毕了,到了天将明之时,反而寂静了下来,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这些装饰随风飘动。

等到天色一明,公主就要离开栖鸾阁,被册封使接引着,去拜见皇上与皇后,然后宣读封号最终成礼,多半要从天方明忙到午后,然后大赏六宫,夜宴庆祝。

“今天可得很是热闹呢。”太医笑着说,“估计太医院也有赏钱和酒喝。”

杜毓文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了长街的批红挂锦上,“据说行了册封礼,由教养嬷嬷带上一个月,公主就会成婚了。”

“是这样的,这是前朝成例,”太医说,检查着药箱,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先帝没有女儿,唯有五子,珈善公主还是本朝第一位嫁人的公主呢。”

“既然是本朝第一桩这种喜事,”杜毓文笑了笑,“那可是得隆重些。”

太医笑了笑,拎着药箱走了出去,从层层叠叠的装饰中走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此仪仗虽不奢华,但是也算中规中矩,看来即使这位珈善公主再不受宠,好歹也是占着第一位册封出嫁的名头。

只是这个封号,太医忍不住摇了摇头,民间听一耳朵就过去了,而宫中全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个封号有多么不堪。

怪可怜的一个小姑娘,他在走过栖鸾阁大门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门脸,然后低下了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

“简大人,快要到时候了。”一名盛装的侍卫提醒道,而那个青年官员正站在栖架边上,拿着个白瓷小米罐子自顾自地给自己的绿孔雀喂食。

“马上就来。”青年露出了一个笑容,转过了头,年轻的礼部尚书换上了官服,大红官府衬的他容貌更添几分绮丽,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白瓷勺,不疾不徐地给孔雀续着鸟食,举世都知道简大人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不止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更是善养花鸟。

据说他在宅子里养了上百只鸟,都是他一手细心教养,他更是为每只鸟作画一副,集结成册,取名为百禽宴集,穷其风雅之乐事。

他将瓷罐盖上了盖子,放在了一边,理了理袖子,“我来了。”

简东山出了门,一边的太监陪着笑脸,“简大人为公主拟的封号,皇上可是喜欢的紧,说不愧是简大人,词藻精华,说是要厚赏大人呢。”

简东山笑了笑,他波澜不惊地目视着前方,“陛下谬赞了。”

“杨公公,”他笑了笑,“这是虽然不是第一次册封公主,但是宝华公主册封礼的时候年幼,并未按照前朝遗制,下官着实有些诚惶诚恐,心神不宁。”

“简大人尽忠所事,务求完美,咱家实在敬服。”太监毕恭毕敬地说,简东山也始终脸上挂着些笑意,杨公公心里只觉得简东山所说的倒是也有几分真,他藏在广袖之中的手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抖。

他移开了视线,只做没有看见。

两人在破晓时入了宫,拿了册宝,径直向栖鸾阁去了,栖鸾阁地处偏僻又年久失修,如今被装饰一番好似老妇簪花,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而珈善公主已经穿好了凤冠翟衣,静静地候着册封使的到来。

李青一跪在地上听着宣旨,“四公主李青一,贵而能俭,克己谨慎,恭敬明德,福荫深厚,”

她微微地垂着头,感受着凤冠的重量,狠狠地压在她的头顶上,好似那一日在书房里父皇的影子一样,他还记得当时那位王先生不阴不阳的评价,在册封的这一天,还要写进册封词里来。

她怕极了父皇,每一次那个男人一露面,肯定要想出法子来收拾自己,就算他懒得动手,宫中的人为了讨的他的欢心,自然早就会安排好余兴节目。

父皇明明不许她读书,却喜欢在家宴上让她作诗行令,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傻站在那里,他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大动肝火,惩罚与她,除夕家宴的时候,数九寒天里让她跪在外面的雪地里,她感觉着膝盖的寒意,听着屋内的丝竹之声,却没来由的觉得轻松,就算是跪在外面,也总比坐在里面和那个男人共处一室来得好。

和他待在一起,李青一总觉得有一把剑直指着自己的后背,她看不到,但是却能感到那入骨的寒气,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恐惧。

而当剑真的落下来了,她反而有一种如梦大赦的解脱。

所以她倒也很喜欢在家宴的时候早点被罚出去。

然后传到宫人口中,就变成了她全无心肝,惹的父皇动怒自己却没心没肺的快活着。

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流传成最不堪的版本,成为整个宫内鄙夷笑话的对象。

而今天她要被册封了,她要被那个男人亲口宣布成人了。

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当圣旨宣读完毕的时候,她微微地抬起了头,一线光落进了小公主黑色的清澈的眼睛中,交织着梧桐翠影,好像这些年的岁月都只不过是山间一缕风一般,寒冽地吹过,但是什么都留不下。

她看到了简东山的眼睛。

他一瞬间错开了目光,转过了身,拿起了仪仗,开始向前走去,李青一起了身,跟在了他的身后,太阳升了起来,融融地照在她的身后,深色的衣服很快热了起来,暖烘烘地让她感觉很舒服,这长街似乎也没有往日里那么长那么寂寞了。

她知道,她很快就要从这高高的宫门之中走出去了。

虽然这一次的重点依旧是父皇和皇后那里,但是下一次,当这条长街下一次为自己装饰的时候,她就走出去了。

外面一点都不可怕,她想,看着宫城的红墙上覆着层层叠叠的琉璃瓦,在初阳的照耀下溢彩流光,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更远方巍峨的山陵之上,比穿着华服坐在高堂之上的当朝皇帝与皇后更高大也更雄伟。

李青一在下面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行了礼。

她没有抬起头去看他们的脸色,因为他们无论是高兴还是面无表情,都不是真的,她并不是一个可以牵动皇后的心情的东西,也不对自己的父亲报任何的期待。

然后她被引到了一边,对着摆好的祭坛,叩首行礼。

宫人们都平息静气地侍立一边,但是听到这位公主的封号的时候,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发笑,他们早就聊过不少关于这位公主的封号,还想着那位公主传闻粗鄙不堪,整日里除了出丑,就是嫉恨其他两位公主,说不明白话,办不明白事,今日里这么安安稳稳地受册封大概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封号的意思。

听说等到晚上的宴席的时候,自会有人去点她,看看她还能出什么丑给大家笑笑。

毕竟她逢年过节,都是要被皇帝责罚的,大家都习惯了每到团圆的时候有这种余兴节目了,如今她马上就要出宫了。

不知道这次皇上是打算无视她呢,还是好好给她长个教训,让她不要把脸丢到夫家去了。

不过听闻武成侯那个暴虐无度的性子,婚后这位公主的乐子估计会更多,很难说是不是为了故意羞辱武成侯或者想寻隙处置了他,才给了他这么一门婚事。

李青一安静地俯首下去,认认真真全心全意地拜谢着天地山川,她能听到初夏的风中宫人们的衣裳被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很是柔和,烧香的味道混合在了花木清香之中,馥郁而带着淡淡的烟火气。

夏天真的来了,她想,荷华最盛的时候,她就要成亲了,她就又可以见到他了。

皇天后土,百川神灵,果然对她是宠命优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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