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

红烛摇影,一片喜庆的大红色,李青一坐在喜床上,静静地看着一片绯红色,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心里不太安生。

她抬起了一只手按住了心脏砰砰乱撞的胸口,这种不安绝非与那个人久别重逢,而是好像在对什么危险预警似的。

如果说有什么违和之处的话就是,好像前面的动静一下子没有了,虽然说她只不过能影影绰绰地听见喧哗丝竹声,但是现在整座宅子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突然间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然后盖头被挑了下来,红衣青年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抬起了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李青一略微惊了惊,杜毓文没有坐下来,只是把一个布包扔给了她,他脸色很白,看上去明显不太舒服,但是他却没有什么坐下来歇息的意思,“殿下可是会骑马?”他问道。

李青一摇了摇头,说实话她都没怎么见过马,“不会骑。”她答道。

杜毓文脸色略微沉了沉,他轻轻地出了口气,“长话短说,现在酒席散场了,但是迎殿下回来的路上感觉街上有人行踪不善,虽然遣人去面圣通报了,但是方才得到一位宫女带陛下血诏来见,说是让臣去城外大营调兵。”

“这个宅子在城外,不能留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他静静地说,“所以殿下不论会不会骑马,都先换上衣服吧。”

杜毓文背过了身子去,将床帏拉了下来,李青一连忙拽着喜服上的扣子,将喜服扯了下来,然后拆开了那个布包,里面是一套寻常的男子服饰,她不敢拖延,连忙套在了身上,听着帷幔外杜毓文不疾不徐地说,“看来皇城之中此事不小,居然都想起了臣这个唯一住在城外的人。”

“而且这举事的时间也巧,那些有职位的公卿大夫因为要回城,所以先送走了一批,而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有职无事的闲人,谁也手上也没有片甲之兵。”杜毓文淡淡地说,声音平缓而稳定,“殿下倒也不用太害怕,既然血诏还能送出来,说明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出了什么事?”李青一低声问道,将衣服上的绑带一一系了起来,从帷幔下面将一双靴子拿了进去,开始飞快地往脚上套。

“说是太子勾结外贼,”杜毓文轻声说,“逼宫谋反。”

到了这种时候,皇帝那些手段使得反而更炉火纯青了,按照京中几位侯爵的说法,这城外大营好像一直算得上是太子党,如今让自己去城外大营调兵护驾,若自己是太子党,没有这道诏书,这个大营也会反,若自己不是太子党,这正是自己立功的机会,救兵就搬的到了。

而且如果自己只想活命不图其他,那也必须得去,否则他的后手生效了,正好把自己与太子党连坐。

杜毓文看了看手中的半块虎符,他从前倒是经常拿这东西,只不过是另一半,这一半还真的没怎么见过,他摩挲着这块黑玉,心里迅速地计划着接下来的对策。

去大营他不害怕,但是他万万不能把李青一自己留在宅子里,上一世是中秋节那些死士是中秋节进来作乱的,而如今大概赶上了公主大婚也是一样的热闹嘈杂,不知道怎么的又牵扯上了太子。

按照他的记忆,城外大营从来就不是太子的人,若真是太子作乱,也不过让个亲信假传圣旨,自己此去应该是顺利的。

而侯府这里,谁知道乱党会不会趁乱来围困侯府,虽然说这里都是些有名无份的侯爵,但也是那些大员们的父母亲戚,那些官员们可能会真心想要保护自己的双亲,但是皇帝必然不会介意李青一的死活。

若是他们想做出什么绑架要挟来,定然要从公主开始。

所以权衡之下,他只觉得今夜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自己身边。

而且,他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抓了抓前襟又放下了,忍不住咳了几声,“殿下如果愿意怜惜臣的话,请和臣同乘一马,这几匹马都不是臣养惯了的,以臣现在已经拉不住它们了。”

李青一拉开了帷幔,跳了下来,她抓住了青年的袖子,“那若是我也拉不住呢?”少女抬起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恳切地问。

“加上殿下肯定够了。”杜毓文说,他伸出手,想抓住了少女的手,然而却顿了一下,转而抓住了她被袖口包裹着的手腕,“殿下不必担心。”

李青一点了点头,由他拉着手腕,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少女步伐又轻又快,就像是拽着一朵云似的。

出了门之后,李青一看向了宫城的方向,也是安静的,除了这种过于特殊的安静之外,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

而院子里还聚着几位卸任的老候爵国公,见杜毓文出来,纷纷转过了头,“武成侯。”

红衣青年拱了拱手,飞快地行了个礼,“诸位国公且请安心,陛下圣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算有些骚乱,今夜公主大婚,看宅护院的甲士是绰绰有余的。”

“武成侯既然要前往大营,可需要我等相助?”镇国公上前一步,问道。

杜毓文微微笑了笑,“不必了,外面纷乱,情况不知,下官带几名军士前去即可。”他转过了身,消失在了一片浓厚的夜幕之中,这浓黑色中的一点红,莫名有几分像陈年的洗不掉的血渍。

众多国公侯爷也都是从兵荒马乱里滚出来的,到了这种时候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几个老人回到前厅坐下,镇国公拿起了柿子来慢慢地剥着吃,宁南侯也坐了下来,抓起把花生来,不疾不徐地嚼着。

“那我们就接着再饮几轮吧,看看能不能杯酒尚温,逆贼人头落地。”宁南侯拿起了酒壶,斟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天子圣明,这种小打小闹平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几位公侯连连附和,竟是毫不介意的添酒回灯重开宴了起来,侍卫们心里忍不住吃了一惊,不过想到这些人除了开国的,就是参加过收复燕云的,也许对这种事还真是司空见惯。

宁南侯举起了酒杯,对着军士比划了一下,“诸位兄弟们,也不要那么担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我看这武成侯府的墙,比别处都高上几尺,想来今夜我们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呢。”

“宁南侯没说我还真没注意到,”白发苍苍的武信侯与他碰了碰杯,斜睨着眼睛看着院墙,“这墙,的确是挺高啊。”

“好事,好事,就算平时不是好事,今天晚上,武成侯定然知道陛下用心良苦了。”宁南侯笑道,“我们也跟着沾了沾圣恩呐。”

“说的是,”镇国公笑道,“若是没这么高的院墙,我这酒喝得还真没这么安心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宁南侯悠然品着酒,“这么好的酒,可别辜负了。”

“我听说陛下也准备给宁南侯配一门天婚?”镇国公笑着说。

“有这回事么?”宁南侯反问道,他眨了眨一双朦胧潋滟的桃花眼,“我可不喜欢,我还想至少左拥右抱呢,这要是尚了哪位公主。”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这可怜的人生,还是不要让公主也跟着受苦的好。”

镇国公抬起眼睛来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这小子是他的旧部,倒也不是什么沉迷酒色的人。

不过如今好像他们再看当初的自己,谁也认不出来了。

万卷平戎策从来都不如东家种树书。

“武成侯真是好福气啊。”宁南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辈子还能再摸一次兵符。”

“我大概只能烂死在京城里了。”他说,“我还真是活的青黄不接啊,之前你们这些老将在哪有我出风头的时候,结果后来又有了武成侯。”

“大概这就是我技不如人的一生吧。”宁南侯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继续给自己添着酒,明明若说军中旧部,自己在城外大营也有一些,武成侯今夜大喜,这道圣旨怎么也该给的是自己。

然而武成侯称病不朝嚣张跋扈了这一年多,若有大事,皇上最倚重的居然还是他。

这次来参加婚宴,他本觉得这四合院墙好似囚笼一样,武成侯看上去也不算康健,说明他的处境也不比自己好,现在看看说不定只是皇帝为了杀杀他的锐气,以图日后重用呢。

也是,武成侯那样的人才,哪个君王能舍得弃置了。

宁南侯知道自己抱怨几句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估计会启用自己作为制衡,但是就算皇上真的又用了自己又如何,他自知处处不如武成侯。

除非他死了,否则轮到自己出头,还真是难于上青天。

李青一不曾骑过马,上了马她只觉得风也紧了,离地有些高,弄得她有几分晕眩,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向杜毓文贴了贴,紧紧地靠在了他的背上,两只手环着他的腰帮他拽着缰绳。

少女心跳得很快,杜毓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的确是她第一次骑马,他记得每年秋日都有天狩,看来从来都没有这位小公主的出席的资格。

“别怕,”杜毓文安抚地说,“骑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马也好,人也好,都是让他知道你的意志比它更强,绝不可能违逆,就自然听话了。”

李青一用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了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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