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刻在“芳草村”的石碑半倒下,上半部分破损了,有一道长长的裂缝划过“芳”字。
站在村口眺望,可见远处的房屋破败景象,里面杂草丛生,像是许多年没人来过了。
“我先去探探。”
勖望率先走了下去,闲逛一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们再去附近找找吧,这里的人全部搬走了。”
他们没有再上马车了,牵着马缓慢地走在乡道。
“那边有人烟!”
宛衡兴奋地指着远处的炊烟,混合着晨雾,有几座房屋若隐若现。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靠近小村庄,勖望将牵马的绳子递给宛衡,快一步下去查探情况了。
这个村庄的路要比芳草村窄得多,村口立着的是木牌,上面写着墨色的“绿竹村”几个大字。
“过来吧,村长允许我们牵马车进去。”
勖望走出来,将马头掉了个方向,带着她们一同进村了。
村长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叟,头发花白,笑容和蔼可亲。
他让几人先在庭院的树墩上坐着,和老伴端来了三碗水,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勖望栓好马,才走过来,大口地将一碗水一饮而尽。
“多谢村长的款待!”
村长:“无妨,我们农家没有好东西招呼贵客,只能供几碗水给路过的你们解渴了!”
“有就足矣,已经不胜感激了!”宛衡也跟着道谢。
勖望:“村长,我们今日不只是经过,此番前来,特地来寻人的。”
村长:“我在此住了许久,若有我认识的,一定知无不言!”
“听闻多年前,芜城曾遭遇大洪水,多个村庄被摧毁,官府后来拨银子重建,将附近的村民都安置在一起,方才走来,只见绿竹村尚有人烟,便特地来寻了。”
“的确曾有此事,可当年也许多人外走了,留下的寥寥无几,不知道能否寻到了。”
“我们找的是一名老妇人,她有一女,名叫冉蘅。”
“她姓什么?”
勖望、宛衡跟郁弦怡三人都愣住了,来之前的确不清楚老妇人的详细姓名。
“也是姓冉。”宛衡一横,赌一把。
冉蘅的户籍纸上并未记录有其他人,只提过家中有一母亲。
宛衡猜测,应是孤女寡母的家境了。
“你是她什么人?”村长将眼光看向宛衡。
“我是她女儿,名叫冉蘅。”
“为何今日才寻来?”
“那次水灾后,我们失去了房地,家境贫寒,我必须出门找活计。我随着人群,一路北上,到了京城,干了几年活,方攒够钱回乡。可是回来后,再寻不到当年的踪迹了,不知娘亲如今还在不在?”
村长见她说得诚恳,心中也信服了几分。
“你有如此孝心,衣锦还乡后还来找回娘亲,也算好的。瞧你们的穿着,现今应该是芜城的富贵人家了,冉娘跟着你们,晚年可以享福了。”
“如此说来,村长当真知道我娘在何处?”宛衡眼睛闪着亮光。
“当年芜城官府将城外村庄的百姓都安置在绿竹村了,如你们所见,村中只剩年迈的老人,年轻人大多外出了,好多年也不见回来几个,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如今肯有人特地回来寻亲,我自然是乐意相助的。”
“村长宅心仁厚,这里的村民多得你照顾了。”勖望拱手道。
村长摆摆手,“不敢当!我就尽绵薄之力,村中的老人,全凭他们自己的造化,绿竹村的村民盼了好多年,多数都是等不到归人的。”
宛衡跟郁弦怡相视一眼,真正的冉蘅也回不来了。
“村长,我娘亲如今身处何地啊?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不想她孤独而终了。”
“你们跟我来吧。不过冉蘅姑娘,我得先跟你说一声,你离开前托付的邻居大叔大婶,在去年前已相继病逝了。冉娘现在跟着嫠妇苗姑住,这个时候应该起了。”
村长站起身,迎着晨雾,领着他们走进绿竹村深处。
穿过两片竹林后,再上一座石桥,便瞧见了坡上有一户人家,一个中年妇人在晾晒着衣服。
“苗姑!”
村长喊了一声,那妇人抬起头来。
“村长,今日前来,有何事呀?”
苗姑刚好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将木盆放置到檐下阴凉的角落。
村长抓着宛衡,将她推到苗姑面前。
“苗姑,冉娘的女儿冉蘅回来了!”
“真的,我瞧瞧!”苗姑兴奋的心情跃在脸上,她抓着宛衡的手,将她上下打量。
宛衡紧张得快冒汗,她不知道眼前的苗姑是否见过冉蘅。
万一被认出来,该如何解释?
宛衡在头脑里疯狂过一遍,最后没办法的话,只能是实话实说了,倒是会伤了她们的心。
“长得真是水灵,不愧是冉娘心心念念的好女儿,今日终于回来了!”
说着说着,苗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苗姑,你照顾我娘这么久,真是辛劳了!”
宛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已经确定她不认识冉蘅了。
苗姑:“哪有,我们只是两个孤苦之人作伴,搭伙过日子罢了。”
“苗姑,外面熙熙攘攘的,是有客人来了吗?”一道沧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宛衡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怎么办,下一刻冉娘就要看见她了!
苗姑连忙走了进去,“冉娘,你眼睛不好,就不要走出来了,外面石子多,万一摔倒磕青了怎么办?”
她搀扶着一个年迈眼盲的妇人出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门框。
宛衡、郁弦怡和勖望三人瞬间松了口气。
“我听到阿蘅回来了,她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宛衡小跑着上前,拉住冉娘的手。
“娘,我在这!”
“阿蘅,是你!我的好阿蘅回来了!快让我摸摸,是不是瘦了?”
冉娘的手沿着宛衡的手臂一路往上,摸到肩膀、脖子,再到脸颊。
宛衡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不清楚冉娘的眼睛是何时瞎的,冉蘅离开前,是否也这样摸过她的脸。
摸完宛衡的脸,冉娘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她又牵起宛衡的手,仔仔细细地摸个遍。
“阿蘅,你去了哪里呀?靠什么为生?”
“我跟随着乡邻的脚步,一路北上,进了京城,我找到了一户富贵人家,当了许多年的丫鬟,今年主人家不缺人了,便放了我回来。这些年里,我也攒了不少积蓄,便想着回来孝敬你了。”
宛衡也不知冉蘅在京城里究竟以什么活计为生,只能是将从前的假身份加以利用了。
关于冉蘅的事,她只知是死于雨天进山采摘野菜,别的一律不知。
早知道离开京城前,多向翦佑打听她的过往了。
“在大户人家里过得苦吗?他们有为难你吗?”
“不曾,那户人家还算心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不错。”
“原来如此,难怪摸你的手,比从前光滑了多。你厨艺不错,还以为会去掌勺,当一名厨娘呢!不过远离了烟火气也好,人也长得比以前富贵多了。不过你手上的疙瘩点,是受伤了吗?”
宛衡越听越胆战心惊,她的厨艺一般般,若要她露两手,岂不是露出马脚了?
冉娘话里的富贵,难道是摸着后,觉得她比记忆中的冉蘅胖了?
也是,冉蘅在雨天时还会进山采摘野菜,不出意外,也是在城里的酒楼当厨娘了,有力气,又灵活,肯定比她一个常日待在店里的成衣行老板精瘦。
郊外的野草野花新鲜,爱乡间美味之人确实会不辞辛劳地去采摘,如此说来,跟冉蘅的死因也对得上了。
如今便是顺着冉娘的话往下说就好。
“我前几日做衣服,刺伤了手,不过快好了。”
“你会做衣服了?真是长大了,从前都是我帮你补衣服,如今你能事事亲为,能让我安心了。”冉娘笑了。
宛衡的脑子像被蹬了一下,她哪里想到冉蘅竟不愿补衣服啊!
快补救!宛衡的头脑疯狂转动。
“我去的那户人家正是做丝绸、成衣、染坊等生意的,芜城一带的布庄,皆是她家的!我在里面的名头虽说是丫鬟,但家主心善,教了我许多手艺,甚至给我们请了教书先生,我还识了些字。”
“是啊,阿衡姑娘如今也有出息了,她从京城回来后,我们家主便给她打理芜城的成衣行,算是个小老板了。我都是她手下干活的伙计!”勖望连忙搭话。
“对对对!我是跟阿衡一起学艺的,我可以作证!”郁弦怡也跟着帮腔。
“好!好!好!”冉娘满意地大笑,一滴眼泪不自觉地滑落,“阿蘅有出息了就好,也回来探望娘亲了,我便心满意足了。”
“娘,我是你女儿,肯定会回来的。”
这声“娘”字一出,宛衡不禁想到了她早逝的亲娘,不知道会不会幻想过,她长大的那一天。
她生命中好久没有“娘”这个角色了,亲娘死时,她还小,钟家的人一直在针对她。
渐渐地,宛衡便养成了这副没心肝、没感情的性子,她对亲情没感觉,对话本里的爱情也不向往,唯一能让她有点触动的,便是从小陪她长大的郁弦怡的友情了。
冉蘅一定是个很爱她娘亲的女子吧,临死之前还牵挂着她娘,倒是自己无情了,今日才替她过来看望。
“你回来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挂念着娘亲?”
“嗯嗯,就算是死,我都想回到你的身边!呸!应该是,我朝思暮想,这辈子那么长,我一日未见到你,便牵肠挂肚一日!”
冉娘呆呆地愣了,良久,嘴角才苦涩地扯出一个“好”字。
“太好了,冉娘你的女儿回来了,以后可以享福了!”村长高兴得拍手称赞。
“对了,冉娘你命好,阿衡有出息了,接你去城里享清福了!”苗姑也跟着附和。
宛衡:“是呀,娘,我接你去芜城吧,我在那里有房子和铺子,可以让你后半辈子无忧了!”
冉娘:“不用了。”
“为什么?”宛衡万万没想到,就差最后一步便成功了,冉娘却拒绝了自己。
宛衡:我的娘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母女情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