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听到声音的萧则绪忽然回头,脸上涌现出一丝欣喜,撂下书本,快步走来。

“你醒了?还疼吗?”

夏寒青笑着摇了摇头。

但不知怎得他总觉得殿下怪怪的。

萧则绪又捧了旁边的温水来,递给他,接触到夏寒青奇怪的眼神后,又连忙换成了小孩子的语气,趴到夏寒青的怀里小声啜泣。

“相公,好可怕,你还疼不疼啦?”

他说着硬是逼着自己掉了两滴泪。

夏寒青喝干了水,见他脸庞落在光影间水光潋滟的模样,忽然又慌了神,忙挣扎着起身抬着袖子帮他擦泪。

“臣无事,让殿下担心了,是臣的不是。殿下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是……因为臣吗?”

夏寒青捏着杯子问出声来,声音还有些发颤,他既欢喜萧则绪是因为担心自己,又怕是自己拖累的他不能入睡。

萧则绪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夺走空杯子,“还喝水吗?”

“不喝了。”

“为什么腿疼不跟我说呢?”

若不是他发现夏寒青浑身都在打颤,还不知道夏寒青到底忍着多么剧烈的疼痛。

“臣不疼,只是一些旧伤罢了,劳殿下担忧了,臣有愧。”

萧则绪:“……”

他突然明白为何夏寒青这个人分明拥兵自重,却被皇帝逼到这个地步。

其原因无非是一个“忠”字。

所以夏寒青对自己这个傻皇子也毕恭毕敬、照顾有加。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不好。

他三年前也是忠君敬长,可惜换来的只是父皇的猜忌。

许是同病相怜,他突然对夏寒青多了一丝怜惜。

“相公,我帮你揉揉吧,大夫说多按一按会好一些。”

他露出一丝傻笑,想着融雪教他的那些穴道按摩,将手伸了进去。

冰凉的指尖透过单薄里衣,温度传到了夏寒青的腿上,却是滚烫的,他感觉从萧则绪落下的位置开始蔓延,浑身都在沸腾。

“殿下!”

夏寒青惊呼一声。

“不劳殿下费心,臣自己来。”

“你躺着就好。”

萧则绪掀开被子,屋里烧着地龙,四下窗子都关的严实,不会透冷风。

看在夏寒青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的份上,他坐在床边,神色认真,找准穴道,手上的力道都是拿融雪实验过的,舒服到夏寒青都想哼出声来。

夏寒青的右臂挡着眼睛,每按一下,都在他的心间上起舞,这不是在帮他按摩,这是在拖他下地狱。

“殿下……”

“别按了,臣受不了。”

“求你了。”

“啊?”

萧则绪吓得收了手,他并没有用很重的力气,融雪不是说会很舒服吗?

夏寒青起身将自己挪下来,“殿下早些休息吧,臣去书房睡。”

夏寒青有病吧?

但还是提醒了一句:“那里冷。”

今儿红月来的突然,他没料到夏寒青会因为红月的时候旧疾发作,只将这间主屋烧了炭火。

“臣不怕冷。”

“相公……我自己睡觉害怕。”

“那臣唤听澜……”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肚子里,夏寒青本想着叫听澜来,但又想到了那句通房侍妾。

“臣不走便是了。”

萧则绪眼中的清明忽然散去,又化作一片朦胧混沌,他上前抱住了夏寒青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相公陪我睡。”

“好……”

夏寒青哑着嗓子,喉咙发干。

他已经不记得这一晚上是怎么熬过去的,只记得发间的清香时不时绕在耳边,萧则绪打了个滚突然抱住他,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相贴。

夏寒青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又是一次朝会。

这一次朝会景顺帝着重点了昨日红月一事,上次争吵着赊刀人是假冒的一派人今儿一个都没敢出声。

眼看着便要到六月飞雪的时候,街上又闹起了存粮风波。

景顺帝手里正拿着昨个儿大理寺衙门外学子们写的血字长书,一字一句骂当政者有眼无珠。

“诸卿,怎么看?”

“陛下,臣以为昨日红月便是预警,齐昇齐大人乃是当世大儒,岂会做此等贪污一事。”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夏寒青冷着眼看着这些墙头草,当初齐昇进京时可没一个站出来说话,唯一说话的几个全被压了下去。

如今见着事态有转机便跳出来做好人。

“朕前些日子派人往天寿县走了一遭,诸卿猜猜发现了什么?”

场下一片寂静,景顺帝笑成这样,必定有妖。

他命康德禄呈上来两个铁盒子,上面一层茶叶,下面满满的金条银票。

“袁卿,手笔不小啊,少说有几万两了。”

他面上笑着,眼底却是寒波一片。

袁宜之一愣,忙站出来请罪,“陛下,微臣惶恐,请陛下示意。”

“示意?”

景顺帝冷哼一声,手里的两个铁盒子啪地摔到了下面,其中一个正好砸到了袁宜之的头上。

袁宜之被砸的头眼昏花,没敢动。当下那一块便红了,还有些破皮,一丝血迹顺着额头流下来,看来陛下果真气得不轻。

“袁玮可是你家中庶子?”

“是……”

袁宜之隐隐猜到了什么,脑门冷汗四起。

“康德禄,带袁玮。”

随着康德禄尖嗓高声,一个瘦小的男人被禁卫军五花大绑地拎了上来。

袁玮一见袁宜之眼底一亮,“爹,爹救我啊,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孽障!”

袁宜之一脚将袁玮踹翻在地,见此情景,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袁玮奉命监察帝王陵修建,如今又是皇帝亲自将人带上来,这贪污一事定与这逆子逃不开干系。

“陛下!微臣管教不严,臣自知无颜面见陛下,请陛下降罪,逆子犯下大罪按律当流放边疆,子不教父之过,请陛下削去臣尚书一职,臣愿将功折罪。”

“爹……”

袁玮还要说什么,突然被袁宜之一蹬,吓得连忙闭上了嘴巴。

景顺帝冷哼一声。

这袁宜之倒是聪明,将律法搬出去,让他只能按着袁宜之给的台阶下,以小化大。

“传朕旨意,彻查贪污一事,所涉及人员,流放边疆,补上所有赃款,袁玮……赐死,袁宜之御下不严,就好好待在家里,好好教导子孙后辈。”

“再出现回味楼、陵寝一事,小心你九族的脑袋。”

景顺帝没有一次性将袁家全部处置,一来循序渐进,二来他还有用得到袁家的地方。

“臣,谢主隆恩。”

“既然兵部尚书位置空缺,李毓书何在?”

“臣在。”

李毓书上前匍匐跪倒。

“即日起,兵部尚书一职暂由李卿代为掌管,什么时候袁卿把家里的孩子们教好了,再做定夺。”

“微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李毓书头重重磕倒在地。

说是再做定夺,袁宜之这一走恐怕兵部便是李毓书的天下了。

“另外,齐昇此番因袁玮一事栽赃陷害……”

景顺帝一句话直接将齐昇的事全推到了袁玮头上,齐昇无罪释放。

此时的广平大街上,杂乱的巷口处人来人往,乞丐乱蓬蓬的头发,拄着拐棍,掂着破碗。

最边起的位置坐着一瞎眼乞丐,手里拎着一把破二胡,正自我陶醉地拉着二泉映月,面前破碗堆了不少铜板。

突然叮地一声,又落了一块碎银子。

“谢客人。”

声音沙哑,似是历经沧桑。

“融雪说你在这儿乞讨,孤还不信,生意不错啊。”

清朗的男声传入乞丐耳中,突然那双混沌不开的眼眸唰地一下睁开,迸发出精光。

“殿……殿下。”

他终于露出一抹喜色。

眼前人穿着件白色内袍,外罩金线牡丹绯色长衫,青丝散落肩头,仅用一根红绳束起,手里正把玩着一串白玉菩提佛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瞧着有些玩世不恭。

“风荷,帮孤送一个人。”

“殿下请说,风荷誓死效命。”

萧则绪哈哈大笑,将把玩的佛珠塞进风荷手里,“不要你的小命。”

“帮孤送齐昇回乡。”

依照齐昇的性格,他受此大辱,定然不愿意在留在京内这等腐朽之地,但估计路上有人会想要他的命,比如袁宜之,比如皇帝……

“属下遵旨,劳殿下帮属下看管这把二胡。”

萧则绪接过那把有些破旧藏灰的二胡,手痒地拉了两下,声音刺啦一声,险些刺穿风荷的耳膜。

“殿下,您不善音律,还是放过它吧。”

萧则绪佯作生气地敲了一下风荷的头,“孤回去就好生学习,定叫你刮目相看。”

风荷满脸写着不信。

广平街头少了一个拉二胡的乞丐,并没有人注意,毕竟只是一个乞丐。

皇宫内景顺帝亲自接见了齐昇,齐昇此刻已经苍老得像是花甲之人。

“家中鲈鱼正美,请陛下恩准臣反乡。”

“齐爱卿,此事朕已经给你一个交代,朕将你调回京内如何?你颇有大才,当年状元之名可是朕钦点的,朕又怎会不信你呢?”

“陛下,老臣担不起,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爱卿还是在怪朕?”

“臣不敢,只是近年身体欠佳,腿脚不便,实难为陛下效命,陛下知遇之恩,臣来世结草衔环亦不能报之。”

君臣二人象征性地来回推拉几次,景顺帝才真正松口,赐了许多东西,恩准他辞官返乡。

齐昇也松了一口气,脚步踉跄离开了这个奋斗大半生的皇宫,宫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听着。

一个男人带着斗笠,胡子拉碴,身上的衣物缝缝补补打了许多补丁,他看见齐昇出宫,从车上跳下来将人拦住。

手中的佛珠一递,齐昇瞬间就明白了。

“主人让我送您回乡。”

齐昇看着佛珠鼻尖酸涩,连说三个“好”字。

“你的主人现在何处啊?”

“您到了就知道了。”

码头处一艘小船静静停靠着,齐昇下了马车,颤颤巍巍地上了船,迎面便见一年轻人站在船头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身姿挺直,颇有遗世脱尘之风。

齐昇不敢认。

年轻人听到声响缓缓转过身来,摘下脸上的鬼面獠牙面具,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样挂着淡淡的笑意,风采不减当年。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太子、殿下!”

齐昇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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