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放下茶杯,笑意温醇地看向众人。
“这般赏花饮茶虽雅,却未免少了些趣味。不如诸位各展所长,表演些技艺助助兴,如何?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
赵含窈爱凑热闹,率先拍手。
“马公子这个提议好,我们正愁没些乐子呢。”
大皇子对身后随从吩咐道:“去取我那支白玉箫来。”
随从领命快步离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锦盒返回,双手呈给大皇子。
锦盒打开,一支莹白温润的玉箫静静躺着,箫身雕着细密的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大皇子取出玉箫,指尖轻按箫孔,随即唇边抵上箫口。
悠扬的箫声骤然响起,初时清越如泉水叮咚,似有流莺婉转其间;
渐而曲调一转,变得开阔绵长,宛若置身于千里烟波的江面上,风拂过芦苇,雁鸣传向远方。
亭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连丫鬟仆妇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动人的旋律。
赵含窈手里捏着的点心,早已忘了要吃,眼神直直地落在大皇子身上,满脸赞叹。
箫声渐歇,余韵却似仍缠绕在,亭柱梁椽之间,久久不散。
片刻的寂静后,亭中骤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掌声。
赵含窈第一个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点心往碟中一扔,激动得双颊绯红。
“马公子这箫声,真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
她忽然觉得马公子也那般迷人,不输徐世子和高探花。
大皇子将白玉箫轻轻放回锦盒目光含笑,扫过在场诸人。
“雕虫小技,聊博诸位一笑。我算是抛砖引玉了,接下来,不知哪位才俊佳人愿意一展风采?”
他看向冯盼容,“今日你是东道主,不如做个表率?”
冯盼容心头一动,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绽开得体的笑容,上前一步,柔声道:
“马公子珠玉在前,盼容不敢称技艺,只是平日闲来无事,学了点粗浅的茶道。
今日恰有佳客,若蒙不弃,盼容愿烹茶以奉诸位,也算应了这品茗赏花的景儿。”
她声音轻柔,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高隐。
她知道他精于此道,为了有朝一日能在他面前,从容地摆弄这些茶具,能得他一丝认可,她私下不知练习了多少遍。
丫鬟们早已手脚麻利地搬来一张矮几,置于亭中空旷处,又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并红泥小炉、银丝炭等物什一一摆放整齐。
冯盼容缓步走至矮几后跪坐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姿态优雅。
她先净了手,用雪白的软巾细细擦干,每一个动作都舒缓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点燃小炉,搁上盛满清泉的玉铫。
等待水沸的间隙,她取过茶饼,用茶槌轻轻捣下些许,再用茶碾细细碾成粉末,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亭中一时安静下来,只闻亭外微风拂过水面,带来荷香的清浅气息,以及红泥小炉中炭火轻微的哔剥声。
赵含窈看着冯盼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撇了撇嘴,心里在想着自己等会要表演什么。
而高隐,目光落在了冯盼容那双正在忙碌的手上,清冷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赵盈端坐着,安静地看着。
她看得出,冯盼容的动作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下过苦功的,手法娴熟,姿态流畅。
水将沸未沸之时,冯盼容提铫离火,稍晾片刻,随即高冲低斟,手法流畅地将热水注入已置好茶末的兔毫盏中。
她手持茶筅,快速而有力地击拂着茶汤,手腕灵活转动,盏中青碧的茶汤,渐渐浮起一层细密洁白的沫饽。
她专注的神情,使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浑然不觉。
片刻后,她放下茶筅,盏中茶汤汤花匀细,如疏星淡月,紧咬着盏沿,久久不散。
冯盼容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抬眼,脸颊因方才的用力微微泛红。
她亲自捧起第一盏茶,步履轻盈地走到高隐面前,微微垂首,声音带着紧张和期待。
“高大哥,请品鉴。”
高隐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
他先观其色,青碧清澈;再闻其香,清香扑鼻;最后才浅啜一口,在口中稍作停留,缓缓咽下。
“点得不错。”他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郑重,“水痕未现,沫饽持久,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仅仅几个字的评价,却让冯盼容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脸颊更红了些,连忙低下头,声音轻快,“多谢高大哥谬赞。”
她强压住心头的雀跃,又为其他人奉上茶。
奉到大皇子时,他含笑接过,赞道:“盼容妹妹好手艺,观之赏心悦目,饮之齿颊留香。”
赵含窈早已按捺不住,冯盼容刚回到座位,她便霍然起身,裙裾翩跹。
“马公子箫声动人,盼容姐姐茶艺精妙,我也不能落后了。”她嗓音清脆,带着惯有的娇俏,“我便跳一支流仙舞,为大家助兴。”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盈身上,“大姐姐,我跳舞,可否劳你抚琴奏乐?”
赵盈眸色点头应允,“自然可以。”
“且慢。”
一直沉默的高隐忽然开口,他清冷的目光掠过赵盈。
“若不嫌弃,在下可执箫与赵大小姐合奏,为二小姐的舞姿增色。”
几人皆是一怔,没料到向来冷淡的高探花,竟会主动提出伴奏。
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掌大笑。
“妙极妙极。琴箫和鸣,再配上赵二姑娘的曼妙舞姿,定然相得益彰。今日我等真是眼福耳福不尽了。”
他立刻转向徐竞行,“竞行,恐怕要借你府上的琴与箫一用了。”
徐竞行目光在赵盈和高隐之间,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唇角微勾,吩咐身后侍立的丫鬟。
“去,将我那把‘焦尾’古琴和那支紫竹箫取来。”
丫鬟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几个仆从,将琴案与琴凳安置妥当,古琴与竹箫亦奉上。
那琴形制古朴,箫身光泽温润,皆非凡品。
赵盈起身,步履从容地走至琴案后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琴弦,试了几个音,清越的琴声便流淌出来。
她抬眸,对上高隐的目光,微微颔首。
高隐接过竹箫,指尖轻叩箫身,目光扫过赵盈沉静的侧脸,随即望向远处的水面。
赵含窈退到亭中开阔处,理了理裙摆,摆好了起手式。
她微微扬起下巴,像只蓄势待发的雀鸟。
“有劳大姐姐,有劳高探花。”她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赵盈指尖落下,第一个音如石子投入静水,清越空灵。
随即,一串流畅的旋律,从她指下流淌而出,恰似春风拂过柳梢,温柔而生机盎然。
几乎在琴声响起的同一瞬,箫声悄然融入。
那箫音清冷如山间晨雾,却奇妙地与温婉的琴声交织在一起,不仅未显突兀,反而为这夏日的明媚,添了几分深邃的意境。
高隐的箫声与赵盈的琴音,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赵含窈随乐声起舞,她舞姿灵动,腰肢柔软,长袖翻飞间确实飘逸,她尽力将每个动作做到极致。
赵盈的琴音,初时曲调舒缓,宛若月下春江宁静流淌。
渐渐地,曲调转为明快,似江畔百花竞放,月下游人如织。
赵盈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每一个音符都精准而富有情感;
高隐的箫声时而高亢如云间鹤唳,时而低回如月下私语,始终与琴音相得益彰。
令人惊讶的是,虽是初次合作,两人的配合却是默契的,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琴声引领时,箫声恰到好处地衬托;箫声婉转时,琴音又巧妙地填补空隙。
大皇子手指轻轻敲着节拍,眼中满是欣赏;
徐竞行专注地看着赵盈抚琴的姿态,神色复杂;
冯盼容紧抿着唇,目光在高隐和赵盈之间来回移动,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
赵含窈原本该是场中的焦点,然而随着乐曲深入,众人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伴奏的二人吸引。
她舞得卖力,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仿佛自己成了这完美合奏中的一个瑕疵。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琴箫间缓缓消散,亭中一片寂静,许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大皇子率先赞叹,“赵大姑娘琴艺超绝,子隐的箫技精湛,这曲琴箫和鸣,当真令人拍案叫绝。”
赵盈轻轻收回抚琴的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以琴音征服全场的并非她自己。
她抬眼看向高隐,恰逢他也正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探究与欣赏。
徐竞行看着赵盈,目光深邃,似笑非笑道:“今日方知,赵大小姐深藏不露。”
赵盈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只浅浅一笑。
“世子谬赞,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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