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谢嬷嬷的话,崔令徽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她眼底划过一抹慌乱,随即摇头道:“怎么会?我岂会生出那等心思来。”
见着谢嬷嬷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担忧,崔令徽又开口道:“嬷嬷放心吧,我没那么傻的。陆秉之可不仅是卫国公世子,还是太后的外孙,皇上的亲外甥,恩宠在身。这门婚事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哪怕是为着世子夫人这个身份,我也不会生出那等不该有的心思的。”
崔令徽这样说,谢嬷嬷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认真道:“姑娘这样想就对了,奴婢就怕姑娘因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动摇了心神,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害了姑娘一辈子。”
“夫人去时将姑娘交给奴婢照看,奴婢可不能见着姑娘行差踏错,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陆世子身份贵重,相貌清隽一表人才,哪怕如今身子有恙,投生在那样的门第难道还寻不来一个名医诊治好了?姑娘就安安心心等着当世子夫人吧。窦老夫人这般对姑娘上心,可见是喜欢姑娘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的,往后姑娘嫁过去成了一家子人,老夫人岂能不护着姑娘?”
崔令徽听着这话心中却是冷笑一声,上辈子她因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心中忐忑不安时谢嬷嬷便是这般宽慰她的,叫她不必在意外头那些话,说京城里多的是想要嫁给陆秉之的,她虽是宁寿侯府嫡女,这门婚事也是她高攀了,莫要不知足叫人钻了空子坏了自己的前程。
她放不下世子夫人的身份,心中又怯懦不敢退婚怕得罪了陆秉之,怕自己退了这个婚会坏了名声再也没人敢娶她。
她的怯懦妥协叫她嫁给了陆秉之,有了那样一段屈辱不快的日子,最后还落得个名声尽毁被皇上命人杖毙的下场。
想到前世种种,崔令徽心中就憋闷得很,也有些怨恨起谢嬷嬷这个自小照顾她长大的人来。
谢嬷嬷权衡利弊,句句都是为她好,可若真为她好,怎会将陆秉之身子中毒留有隐疾的事情轻轻揭过,全然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一个个,都将她崔令徽当成棋子罢了。
崔令徽心中苦涩,揉了揉额角带了几分疲惫道:“我有些累了,嬷嬷先去忙吧,不必管我。”
谢嬷嬷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见着崔令徽略显苍白的脸色,话到嘴边到底又咽了下去,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崔令徽望着谢嬷嬷离开的方向,眼睛里带着几分恨意。
......
樨兰院
碧痕细细将方才映月院里发生的事情回禀给了老夫人翟氏。
翟氏听完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没好气道:“也不怪胭丫头说那些话,连胭丫头一个刚回府的姑娘都能觉出徽丫头的行事不妥,孙嬷嬷那个人精岂会不在意这个?什么还未嫁去卫国公府要矜持自重,我看徽丫头这是心里头抵触这门婚事呢。”
“如今想想,之前她落水之事也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碧痕听着老夫人这话,心里头唬了一跳,只她自知身份,如何敢接这个话。
这话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翟老夫人揉了揉额角,挥手吩咐碧痕道:“你去胭丫头跟前儿伺候吧,过会儿我派人将你的身契交到胭丫头那里,往后你就安安生生伺候胭丫头吧。”
碧痕脸色微微一变,却是不敢多说什么,郑重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行了个大礼,这才退了出去。
正好这个时候二夫人卞氏过来给老夫人送亲手做的荷花酥,见着屋子里气氛不对,便想着过会儿再过来。
她才刚退后一步,翟老夫人早看见了她,招手将她叫到自己跟前来。
卞氏出自平远侯府,是翟老夫人费心替小儿子寻的妻子,老夫人心疼小儿子,对卞氏这个儿媳便也多有几分偏爱。再加上如今府里长成的两位公子,大少爷崔慎思便是卞氏肚子里出来的,二少爷崔慎泊虽是长房嫡出,可娘胎里到底有些不足,这些年虽养好了些,可一眼就能看出不如堂哥崔慎思康健。
翟老夫人虽明面儿上不偏不倚,可私心里还是更喜欢崔慎思一些的。
再加上卞氏经常来樨兰院陪着她说话,不像戚氏一般请安回禀之后坐不了多久就离开了,翟老夫人心里头好些话也乐意对着卞氏说。
于是,翟老夫人便对着卞氏说了方才的事情。
卞氏是知道窦老夫人派了孙嬷嬷来府上探望崔令徽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的,所以才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却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情。
她眼底露出一抹诧异来,出声宽慰道:“大姑娘未必有这个心思,兴许是母亲您想多了。姑娘家未出阁时哪个不是矜持害羞的,哪怕心里头担心,也怕说出来叫人看轻了。更何况,这门婚事本就是徽丫头她高攀了,世子如今又是这个情况,媳妇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候徽丫头是关心也不是,不关心也不是,与其问多了叫人多心,倒不如矜持些,等到嫁过去再好好和世子相处,您细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毕竟咱们徽丫头虽和世子定了亲,私下里两人也没见过几回,表露得太亲密了没得叫人疑心二人私下里如何不妥当,坏了名声呢。”
卞氏一番话说下来,翟老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她点了点头道:“兴许是我多想了,就盼着孙嬷嬷回了卫国公府别在窦氏跟前儿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才好。”
卞氏笑了笑,道:“卫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没有证据哪里能这般揣测咱们徽丫头?难不成,还能退了这门婚事叫京城里的人愈发看了陆世子的笑话?”
卞氏哄得老夫人高兴了,又陪着老夫人用了些点心,临走时,头上多了支赤金嵌红宝石簪子,一路上都乐呵呵的。
......
卫国公府
清德院
窦老夫人听了孙嬷嬷的回禀,半天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秉之出了这样的事情,外头流言蜚语那般多,传到这孩子耳朵里还不知如何担惊受怕提着心呢。”
“她这般,倒也怪不得她。”
“谁能没一点子私心,多少夫妻不是嫁过来后一点一点培养出感情来的。她若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态度和往常一样,我这老婆子倒是觉着她城府深了。”
“说来说去,姑娘家最是不容易,咱们能担待就担待点儿吧。只要他们宁寿侯府不上门退这门婚事,她就还是秉之未过门的妻子。”
孙嬷嬷听着这话,抿嘴一笑道:“怪不得人都说老夫人您对晚辈们最是慈爱呢。要奴婢说,崔大姑娘能给老夫人您当孙媳妇,可是前世求来的福气。有您这样一个长辈护着,往后怕是世子都要让着崔大姑娘三分呢。”
窦老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还未说几句话,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夫人岑氏带着二姑娘来请安了。
长公主去世三年后,儿子续娶了岑氏,这些年只得了个女儿陆丹若,在堂姐妹里行二。
倒是长公主未去时,将身边的宫女琼枝开了脸,这琼枝也是个有福气的,一朝有孕诞下一子,起名陆从安。
岑氏这个继室因着膝下没有儿子,继子又是长公主所出,身份尊贵,庶子的姨娘还和长公主有些干系,所以一直没什么底气,便经常往窦老夫人这里尽孝,每回过来也都将陆丹若带着。
窦老夫人暗示过她几回,叫她不必如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可岑氏也是个死心眼儿的,说了几次不顶用,窦老夫人就由着她了,总不好将人给赶出去。
这会儿听见她又来请安了,窦老夫人带着几分无奈道:“她若将这心思花在自个儿夫君身上,也未必不能多些夫妻情分,给她挣几分体面。”
窦老夫人说着,还是叫人将岑氏和陆丹若领了进来。
岑氏进来后福了福身子给窦老夫人请安,又拉着陆丹若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和老夫人回禀起府里的事情来。
卫国公府总共两房,岑氏是当大嫂的,执掌府中中馈,平日里也是极为尽心,生怕一个不好旁人拿她和长公主比,说她如何如何不好,比不得长公主半分。窦老夫人知道岑氏的性子,一向在这个上面是放心的,却也知道岑氏过来也不单单是为着回禀府中的事情。
正如窦老夫人所想的那般,回禀完府里要紧事情后,岑氏带着几分担心道:“母亲,外头因着秉之中毒而生出的那些流言蜚语便罢了,这两日,府里竟是传出了秉之身子有恙,往后继承不了这国公府的消息。媳妇将嚼舌根的奴婢拿住了,那奴婢惊慌失措,先时咬定说是她烂了心肠才编排这些,后来见抵赖不过,才交代了竟是从二弟妹屋里的琳琅那丫头嘴里听来的,实在是混账。”
“媳妇虽是当嫂嫂的,可有些话也不好对着二弟妹说,少不得叫母亲您提点二弟妹几句了。”
窦老夫人听着这话,眉目一沉,眼底划过一丝恼意来。
家业大有家业大的坏处,窦老夫人没疑心岑氏是胡说栽赃老二媳妇,因为她太了解老二媳妇的性子了。
正因着了解,心里头才恼火。如今秉之中毒,卫国公府上上下下更该齐心才是,老二媳妇倒是瞧着府里还不够乱,竟生出这等心思来。
窦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事情我知道了,你不必操心。”
岑氏见着婆母听了进去,心里头暗暗高兴,她虽膝下没有儿子,可这些年在老夫人这里也不算白白讨好,彼此有了些情分,老夫人也了解她是个什么性情的,不会觉着她是故意编排二弟妹周氏。
岑氏松了一口气,就听窦老夫人问道:“今个儿秉之气色可好些了?”
岑氏听窦老夫人这般问,脸上有些为难,讪讪道:“您也知道,秉之性子最是要强,中毒发作时也不愿叫人瞧见。只太医说了,头疼是寻常,往后等到将毒一点一点最后拔除了,身子才能好了。”
“只是经此一遭到底是伤了元气,合该好好养着的。”
岑氏这话说得隐晦,可窦老夫人如何不知是暗指陆秉之在子嗣上有些艰难。
外头流言蜚语那般多,也并非全都空穴来风。
窦老夫人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感慨道:“那等情况能救回一条命就算是幸运了,哪里能不落下一星半点儿的病根,人也要知足才是。“
“经过这一遭秉之的灾难也算是过去了,老天给人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往后秉之定能平平安安,再没什么不舒心的事情。”
岑氏含笑道:“是这个理,过些日子媳妇带着丹琼去寺庙里给她兄长祈福,再添些香油钱,定能护佑秉之平安顺遂的。”
窦老夫人虽知道岑氏是故意讨好才说出这些话来,可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因着正到用膳时,便开口留了岑氏和陆丹若这个孙女儿一块儿用膳。
等到用完膳,陪着老夫人喝了几盏茶后,岑氏才带着陆丹若回了自己所住的牡丹院。
陆丹若一回了屋里,脸上的笑意便垮了下来。
岑氏一愣,没好气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你这幅作态做什么,哪个招惹你不快了?”
陆丹若撇了撇嘴道:“祖母心里眼里都是大哥,何曾看见过我这个嫡亲的孙女儿?”
岑氏听着她这话,面色一沉,训斥道:“这是什么混账话,秉之可是你大哥,又是长公主亲子,你敬着他都来不及,怎还说这些个叫人非议的话?若是传到秉之耳朵里,叫他怎么看待你这个当妹妹的?”
岑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语重心长道:“收起你那些个小心思,有那闲功夫你不如去讨好你大哥,多去探望探望,也总好过将这份儿体面让旁人占了去!”
陆丹若一愣,想到些什么,带着几分不屑开口道:“女儿可是府里嫡女,才不和二哥这个姨娘生的庶子学那些奉承人的手段。”
“我看府里那些编排人的话也不是假的,如今大哥中毒,二哥能没起什么心思吗?他这会儿在大哥眼前晃,没得叫大哥心中起了猜疑,他以为自己真能得了好不成?”
岑氏听着她这话都要气笑了:“要你这么说,你这个当妹妹的过去总不会惹得你大哥猜疑吧,你真是不叫我省心,你这个态度,怪不得你大哥不应承你去太后面前给你求个县主的封号。”
“如今他中毒在身,更没这个心情应承你了。”
陆丹若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眼底露出几分委屈来:“要是母亲能给我生个弟弟,我哪里会这般没底气?母亲时常去讨好祖母,又有什么用处,祖母虽给母亲几分体面,可府里上上下下是如何看咱们母女的?事事都拿母亲和已故长公主比,您虽因着大嫂的身份执掌府里中馈,可膝下只女儿一个,您日日忙活府里的事情,真就一点不知道那些丫鬟婆子是如何议论您的吗?”
“女儿可听说,等日后崔令徽进了府里当了世子夫人,这府里中馈可要从您手上交到她这个世子夫人手上的。”
岑氏被女儿戳到痛处,没忍住扬手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陆丹若捂着脸,带着几分震惊看着岑氏,随即哭着跑了出去。
......
松雪堂
陆秉之听着属下的回禀,微微一愣,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
“丹若这性子是愈发不讨喜了,这么大了连孝道二字都不知,你去拿本孝经送到明月院,就说我说的,她不敬生母,罚她抄写一百遍。”
观言一愣,带着几分不解道:“主子身上还有余毒,怎有精力为着二姑娘费这个心神,二姑娘一向都是这个性子,不知轻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陆秉之微微低头,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漫不经心道:“我如今在病中,闲来无事,总要寻些事情做。”
观言点了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陆秉之头都不抬,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做什么。”
观言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迟疑一下才开口道:“今个儿老夫人派了孙嬷嬷和太医去探望崔大姑娘,奴才派人暗地里打听过了,说是崔大姑娘连问都没问主子一句。”
陆秉之笑了笑:“这有什么稀罕的,定是落水受了惊吓,还没恢复过来呢。”
观言总觉着自家主子这话大有深意,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宁寿侯府三姑娘,也就是戚氏当年非要送去外家闺名叫崔令胭的那个,昨日跟着舅母詹氏回京了。”
“听说因着自小养在江南,性子温婉,活脱脱一个江南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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