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一向传得很快，霞姑有女儿，并且她的女儿还做了杨显益的外室，这个消息在京城女眷中一旦传开，立刻成为近日最劲爆的消息之一。并且在短暂的时间里，力压两位藩王要选妃的传言，女眷们凑到一起，谁要是还不知道这件事，那都算落伍了。

有不少人忽然觉得，霞姑原来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的仙风道骨，揭开盖子，里面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竟如此不堪。白绢子上沾上了墨渍总是更显眼刺目，站得高，跌下来也是真的惨，霞姑很快在京城女眷中由受人敬重变得人人侧目。

这些女子们没人会破口大骂，她们会用鄙夷的眼光、含沙射影的话，伤人于无形。不出魏青所料，那些高门大户是不会有人再请霞姑上门了，信任和尊敬一旦破产，就几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随着小年越来越近，新的消息很快又把霞姑的事压了下去。宫里发下诣旨，皇后将在腊月二十四在凤藻宫赐宴给众外命妇和其家中未订亲的女儿。请的人不少，可明白人都知道，这实际上就是给两位藩王办的选妃宴，只怕到时候，那两位藩王也要到场吧。

受邀的各府再如何愁云惨雾，也不敢在明面上有任何怨言。

腊月二十三一大早，德仪殿的太监总管一路小跑着奔进了太后所住的中宫，拂尘往后一甩，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太后，黎王出事了！”

太后实际年龄已近四十，看上去却不过三十上下，此时正坐在妆镜前由宫女上妆。

蓦然见一向沉稳老练的总管这般失态，她拨开宫女给她插钗的手，转过身来：“黎王？他出什么事了？”

上一次黎王遇刺，总管虽也是小跑着来禀报的，可也没像这般失态，所以太后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实则大越国危机四伏，周边各国都在虎视眈眈，新帝即位不到两年，其威望魄力还难以同先帝相媲美，这种时候，是离不开驻守边境的几位藩王的护持的。

如果黎王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只怕要乱啊！

“黎，黎王他，昨夜遇刺，据说，昨夜去别院行刺的刺客全都是绝顶高手，多达三十余人，黎王他，他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太后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听了这比她预料的还要严重的消息，颓然跌坐回了紫檀木凳子上。

“怎……怎么会这样？萧离他不是……”

太后终究是经历过风雨的，失态地说了句话，便冷静下来，如果消息不是确实，总管不会到她面前来说的。

“备驾，我要去见皇上。”

太后到的时候，年轻的皇上正坐在御书房那把宽大龙椅上，僵着脸听着几个大臣汇报黎王别院的情况。诸臣见了太后，正欲行礼，被太后抬手制止：“先说说黎王的情况如何？”

“启禀太后，黎王身上有多处伤口，其中有两处是致命伤，何时能醒来还不好说。”

然后刑部代理尚书转向十九岁的皇上道：“陛下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正元帝瞧着阶下几个臣子说话时目光闪烁的模样，心里搓着火。只怕这些大臣们以为黎王遇刺的事儿是他这个皇上让人办的吧？他这次是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他总不能此地无银，主动跟这些大臣们说：这事我跟你们这些老狐狸一样，也想知道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干的。

他明白，这件事他一旦处理不好，便会落下暗害皇叔的罪名，史书上也会留下这不光彩的一笔。

“给朕查，到底是什么人，妄图刺杀本朝王爷。一旦抓获可疑人等，立刻着三法司审理。”

太后一直旁听着君臣们商议黎王遇刺的善后事宜，没怎么插嘴。

到后来礼部左侍郎趁间隙小心地问了一句：“陛下，黎王目前尚未苏醒，那腊月二十四皇后娘娘的宫宴是延迟还是取消？”

太后听了，道：“此事再议，待本宫与陛下亲去别院看看黎王目前的情况再说。”

…………

萧离浑身被包上一层层的白布，裹成了粽子一般，几位太医站在太后和正元帝身前，汇报着他们几人商量好的结论：“……黎王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如今生死未卜，能否醒来臣等不能保证。”

正元帝也知道此种情况下，这些太医不敢不尽全力，既如此说，只怕情况当真如此凶险。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这一天，往日里冷峻的、让他不能不顾忌的九皇叔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除了一张脸，身上已经没了人形。正元帝心神不宁地又瞧了会，嘱咐太医们全力救治，然后同太后一起回了宫中。

母子二人一到宫中，太后立刻屏退了太监和宫女，然后站起来，直视着年轻的皇上。她已经有太久没这样瞧过她的儿子了，自新帝即位以来，太后一直安静居于德仪宫中，从未干涉政事，黎王连续两次遇刺，让太后觉得，她不能不跟她的儿子谈谈了。

“母后，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正元帝觉得，是不是他的亲娘也跟那些大臣一样，觉得黎王遇刺是他指使的。

“皇儿，你知道当年太宗皇帝命藩王驻守四方的初衷吗？”

“知道，太宗皇帝是想让藩王镇守四方作为我朝屏障，阻止异族入侵。”身为皇上，这些事他当然不会不懂，他一边忌惮着黎王的强大，一边又清楚的知道，如果九皇叔这次真的没了，他的龙椅还能不能安稳的坐下去，是说不清的事。

“母后，九皇叔的事，真的不是儿臣让人做的，儿臣没那么蠢。”

太后点头：“母后知道，这事不是你做的，可是天下人未必会这么想，要知道三人成虎啊。”

太后能相信他，年轻的正元帝心里松了口气，却听太后又说道：“可是皇儿你有时候其实也希望没有你九皇叔这个人吧？”

见皇帝想辩解，太后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上次你九皇叔遇刺，如果你足够重视，只怕早就查出来眉目了。母后倒是觉得，那头一次刺杀，说不定只是个试探，试探下皇儿你的态度。一次刺杀过后，皇儿并未命人加强对黎王别院的防卫，而黎王身在京中，所带人手又有限得很……”

“儿臣……”正元帝无话可说，

“母后明白皇儿的心思，不过你九皇叔是你父皇一手带大的，你父皇说过，你九皇叔要比别的人可信。其实他也是懒，懒得应付一堆一堆的政事，你父亲说过，你九皇叔最大的愿望就是乘一艘大船畅游海上。”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在告诉正元帝，没有必要如此忌惮黎王，黎王志不在这张龙椅。他面上有些尴尬。

“为今之计，亡羊补牢吧。”这是母子两人商量后的决议。

当日晚，天将黑时，礼部的几个官员意外的被叫到太后面前。他们一路上互相打探着，结果谁也不知道太后叫他们所为何事。按理说，黎王遇刺的事应该是由三法司处理的，跟礼部谈不上什么关系。若是跟过年时宫中大祭有关的话，也不至于这个时辰急急把他们都叫来。

…………

“太后，您是说，要给黎王选个姑娘冲喜，尽快抬到别院里去伺候黎王？”听完太后的话，礼部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个人太难选了，选中谁家的姑娘都会得罪人的，地位若是太低了，又配不上黎王的身份。

“没错，你等手里不是有名单吗？就在名单里选，选个与黎王八字相和的，胆子别太小的，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尽快抬到黎王别院里去，至于位份，等黎王醒了按他的意思来定。”

这……见太后心意已定，礼部几个人都在头脑里思索着名单上那些姑娘们，选谁不选谁都会招人恨啊！万一黎王没命了，姑娘要守活寡。黎王醒了，姑娘一样前途未卜。这么想着，就谁也不愿开口。

礼部尚书瞧见太后神情有些不快，便朝着礼部左侍郎道：“仲良，名单一事，一直是你来办的。那些未嫁女子的情况，也是你更熟，你看选哪家姑娘更合适？”

礼部左侍郎被点了名，一边暗骂着尚书大人把他推出去挡风，一边不得不转着念头，蓦得想起前两天在新丰酒楼前见到的情景，当时他亲眼见黎王和广安伯的侄女互相瞧了几眼，至少黎王对那姑娘似乎没有排斥之意，而那姑娘对黎王也没有畏之如虎的表现。

恰恰好的是，那姑娘生父去世了，母亲又长年卧床，给黎王冲喜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他知道这么想不厚道，可若不这么做，这个伤务很难完成啊。

因此他向太后说道：“禀太后，臣倒是想到一个女子……”说着，他将新丰酒楼前发生的事跟太后说了一遍，说的时候难免略微加工了一下。

太后听了魏青的身份后，皱了下眉头：“家里情况差了点。”她其实不太满意。

丧父长女啊，其实不太好，可她也知道，权臣家里的女儿怎么愿意送过去给黎王冲喜呢。

礼部尚书见太后有些犹豫，忙上前道：“太后，仲良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来了，这姑娘的先祖与太/祖皇帝当年是同乡，曾随着太/祖一同起兵，征战了二十余年才得了广安伯的爵位。其父也就是广安伯的胞弟，年轻时被人称为魏五公子，是辛酉年的进士，颇有些才名。”

左侍郎瞧着尚书，暗道他老狐狸，为了找到给黎王冲喜的姑娘，连她的先祖都拿出来说事了。

太后闻听，点头道：“如此，你等便安排着尽快把这事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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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