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的手边有个竹节白玉牌，是生父留下来的，如今家里几乎家徒四壁，这是父亲留在她手里的唯一念想。而旁边那个非金非玉的猛禽牌比魏青的玉牌要大些。她翻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那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既是随身携带，那应该比较重要吧？要么有某种作用，要么是个人喜爱之物，要么是重要之人的赠予。她回忆了整个过程，捡到这个牌子的地点除了街上那两伙人打斗之处，不会是别的地方。

当时荷包里的东西散乱一地，她又用心观察着是否有人拿着刀剑杀过来，心情紧张，两只手随意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便把东西全都收到荷包里，并没太注意到底都捡上来什么东西。

其实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物件应该是那个穿着石青刻丝圆领袍、身披黑色大氅的年青男子所有，而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更不知他住在哪里，就算想送回去，暂时也找不到人。

想着年关前要办的事，魏青将那乌沉沉压手的牌子收到荷包里，准备随身带着，或者哪天在路上能碰到那个人也未可知。

她刚回来不久，屋子里的炭盆还没点上。抱玉从外边进来的时候，搓了搓手，打量着仅有架子床、桌凳、洗脸架和炭盆的简陋房间，跟魏青抱怨道：“三小姐，这地方还不如乡下暖和呢，在乡下咱们冷了可以烧炕，这儿可不行，烧不了炕就不说了，还不给咱们好炭。有什么好的你还紧着太太。数九寒天要过完还长着呢，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魏青回来站了一会儿，也觉得浑身发冷。她用抱玉端来的热水洗了洗手脸，暖和了一会儿，然后道：“今儿先这样，等会去我娘那边瞧瞧，回来把炭盆点上，咱们俩挨着烤火。先凑合两天。”

抱玉有些迟疑，就算凑合完两天，以后三小姐又能怎么办呢？

老爷去世了，二太太一直病着。三小姐是家中独女，连个撑门户的男人都没有。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那个叫霞姑的婆子当年又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说小姐命格太硬，克父克母，以致于整个魏氏一族都把三小姐当成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抱玉想不出，又不想问多了让三小姐为难，便安静地出去做晚上的饭食。

天擦黑时，主仆二人从二太太所住的小院里出来，沿着靠东府不远那条甬道往三小姐自己住的院子里走去。走到几棵落了叶子的高树下，听到靠近东府墙根处有什么东西从上边掉落下来。

主仆俩停住脚，影影绰绰瞧见有个包裹在墙根下躺着。因为是用浅色布包的，在夜色里倒是挺显眼。

俩人往前走了两步，看看包裹，又看看包裹上方的高墙，隐隐听到高墙对面又有动静，很明显，那包裹是墙对面的人扔过来的。

墙对面东府里住着魏青大伯一家和老太太，老太爷早几年已经故去了。老头子生前虽然偏爱次子，也就是魏青生父，奈何次子英年早逝，也只能将广安伯的爵位传给资质平庸的长子。正因为这一点，东西两房的关系有些微妙。

听着墙对面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有人踩着梯子爬上墙头，魏青已经大概猜出了墙对面扔东西的人是谁了。

她示意抱玉噤声，俩人悄没声地走到墙根处站好，待那人影再一次踩着梯子上沿从墙头上冒出来，并把另一个包裹扔下来的时候，那人看到了西边墙根下仰头看着她的两个人。

她本来就恐高，又提着这么沉的东西心惊胆战爬到梯子上边，早就已经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了，全靠一股劲强撑着，蓦地看到魏青和抱玉，她惊叫一声，倒头从墙上往下翻。

魏青反应倒是快，伸手过去抱住墙上掉下来的姑娘的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站稳。她无语道：“四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爬墙头，万一有点闪失怎么办？”

她没问四妹魏澜要做什么，那明晃晃的两个包袱已经给了她答案，再问就是多余了。

魏澜见魏青还肯叫她四妹，还会在她从墙头上跌下来的时候接住她，抱着魏青的腰呜呜哭起来：“呜呜，三姐，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真的，吓死我了，又黑又高。都怨我二哥，说好的天黑之前帮我把东西运过来，结果天都黑了还没见着人影呢，我怕这些东西让人看到了告诉祖母，只好自己拽着东西过来了。”

说着，伸手指放到嘴唇前边跟魏青说道：“三姐，这些东西都是我跟二哥偷偷凑的，你别让祖母知道。我娘可能知道点，她大概是装不知道吧。”

魏青觉得自己是个冷硬的人，四妹魏澜是少数几个能让她愿意多说几句话的。其实姐妹俩也很多年没见了，记忆中的魏澜还是个梳着双丫髻带着婴儿肥的小丫头，那时候整天跟在她身后乐此不疲的做着她的小尾巴。

这次回来，魏澜已经窜高了个子，订了亲，几乎已看不出幼时的样子，可心性还是没变，怕黑怕高也没变。

她鼻子微酸，说出的话却带着责备：“你看你，都快成亲的人了，以后可别这样了。”

魏澜不自在地站直了身子，方才的后怕已经过去，想到姐妹俩现在处境的差异，魏澜觉得很尴尬，虽然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可她就是觉得在三姐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像她亏欠了她三姐一般。

毕竟她的吃穿用度俱是按着伯爵府嫡小姐的规格安排的，屋子里烧的也是上好的银霜炭，而魏青与她同为伯爵府嫡小姐，日子过得连东府里的二等丫鬟都不如，这让她情何以堪？

“三姐，天越来越冷了，我给你弄了点棉花和炭，你做两套暖和点的棉衣穿，别冻着了。我，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就有人找了。”

说着她把西府墙根下横放着好几年没用过的梯子竖起来，踩着梯子便往墙头上爬。

魏青没跟她说客气的话，只是开了句玩笑，“没想到几年没见，四妹爬梯子爬得这么顺溜。这事儿可不能让你未婚夫知道哦。哎，你小心点啊……”

“才不会让他知道！”魏澜不甘示弱的回嘴，嘴角却在黑暗中往上翘了翘，三姐总算肯跟她说话，还跟她开玩笑了……

等魏澜的声音从墙边消失后，魏青和抱玉一人提着一个包袱往房里走去。抱玉力气大，提的炭，魏青拿的则是轻巧的棉花包。

到了屋子里之后，抱玉惊呼：“四小姐拿来的居然是银霜炭？她自己也是有定例的吧？”

当然是有定例的，不过凭她自己凑不齐这么些，估计是拉着二哥凑的。二哥在衙门当差，常常晚归。又是个练武的，身体耐寒，他那一份根本用不了多少，便是给了自己亲妹子魏澜，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倒是都让魏澜拿到她这里来了吧？

魏青让抱玉把银霜炭放炭盆里一些烧起来，抱玉本着节俭的原则问了一句：“三小姐，冷的日子还在后头，是不是省着点用？”

“先烧吧，今儿暖和暖和，明儿吃完早饭我带你再出一趟门。”

说着，她搓了搓手，拿出毛笔和纸，在纸下一行一行的写字。总共写了三张，写完了又检查了一遍瞧着没什么问题了才放下来。

抱玉好奇地往纸上描了描，认出来几个字，问道：“小姐，你写的好像都是日常用的东西吧？”

“对，都是我爹在世时家里有的古玩、字画还有家俱等物。”

抱玉不明白，屋里还没暖和起来，三小姐冰着手写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呢？

看出她满脸疑问，魏青卖了个关子：“有什么用，你明儿就知道了。我也不敢肯定有把握，试试吧，万一那些东西回来了呢？”

抱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