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京

情书一事,便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阮老爷爱脸面,怕此事传扬出去,叫有心人大作文章,便只说是丫鬟杨柳盗窃,被人捉住了,这才热闹了半宿,与大小姐阮静漪没什么关系。

他对管家吩咐此事时,韩氏尚在书房中。她有心作体贴状,可面上笑容到底显得有些勉强。

阮老爷见了,便问:“夫人怎么这幅脸色?”

韩氏怕被瞧出端倪,忙道说:“老爷,我是在担心呢。静漪险些被污了名声,我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心底难受。”

她有心为自己树一个慈母的架子,可阮老爷却不大领情。阮老爷放冷了眼神,不咸不淡地说:“你不是静漪的生身母亲,就该对她更上心些。今夜闹成这样,你自己也该反省,是不是平日太过厚此薄彼了?”

韩氏垂下头,老实地挨了训:“是。”

她面上这般说,心里却尽是不甘愿。

这样好的机会,原本可将阮静漪这丫头按到尘里去,叫她再也没法子在秋嬛面前抬起头来。可最终,却是什么事儿也没能办成!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就变了性了?明明她从前对那段齐彦最为痴缠不过,如今竟想写信去骂他!

韩氏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一边离开了阮老爷的书房,回到女儿阮秋嬛所居的枫院。

枫院的景致在秋日是最好的,红枫层染,美不胜收。但在春末之时,只有三两碧绿梧桐叶,外加一片横曳的潇湘竹,显得稍稍有些清寂了。不过,这正是秋嬛喜欢的。她不爱太花哨的,只爱空谷幽兰那般罕见的东西。

韩氏跨进小院门时,秋嬛正坐在小亭中,以一杆柳枝拂弄着亭下的池水。院子里的石灯光影愔愔,愈照得她形姿纤静,宛如幽昙。

听见母亲的脚步声,秋嬛将手里的柳枝递给贴身丫鬟百灵,语气清淡地开了口:“母亲,书房发生的事儿,女儿都知道了。”

韩氏脚步一顿,微叹一声:“真是天公不作美。”

秋嬛却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样,拿帕子擦着手:“我猜,是段小公子总对大姐姐爱理不理,大姐姐由爱生恨,便故意写了信去骂人家。偏偏杨柳还笨,看不出这是封骂人的信;二姐姐也傻,连查都不查一下。”

提到“二姐姐”,阮秋嬛的语气里有轻微的不屑。

在阮家四姐妹中,二小姐阮芙蕖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她不像静漪与秋嬛,本是嫡出,自然贵重;也不像小妹雪竹,虽是庶出,却身体柔弱,因此格外分得一些怜爱。偏偏她还是个有傲心的人,喜欢争抢。于是,她便选择依傍韩氏母女,来圆一圆自己向上爬的心思。

不过,因为阮芙蕖的心思浅,想不到太多弯弯绕绕的,所以秋嬛很是瞧不起她。私底下提起这个姐姐,总有些清淡的不屑。

韩氏望着秋嬛的面容,忧心道:“今晚闹得这么厉害,可阮静漪却全身而退了。如此一来,还怎么叫她留在丹陵?便是为了不叫旁人看笑话,老夫人也会照常带她去京城。”

秋嬛的眉轻轻蹙起,道:“事已至此,恐怕再难照先前的法子做了。母亲,我已想好了,等祖母与大姐姐出发了,咱们便驱车跟上去。我到底也是阮家的女儿,等到了京城,她总不能将我赶走。”

韩氏有些迟疑:“若要出远门,你父亲那,又得如何交代?”

秋嬛轻轻笑起来:“交给我便是。”如何哄父亲高兴,她最擅长不过。这虽是无奈之下的下下策,可为了将来,也只能搏这一把了。

///

过了几日,便到了老夫人与静漪上京的日子。

这次上京,明面上是老夫人去旧友孟夫人家中做客,实则是为孙女静漪相看孟家的公子。此事,宝寿堂与桃苑的人皆心知肚明。

晨起不久,静漪坐在妆镜前,由芝兰为自己梳妆。

老夫人叮嘱过,此次上京,她必须好好打扮。为此,她特意将压箱底的头面首饰都翻了出来,尽数往身上套。

这些珠钗本就笨重,在发髻上堆堆叠叠,就愈让她觉得脖子发酸了。人还没出门,便已想躺下休息了。

“小姐,梳整得差不多了。”芝兰说。

“嗯。”静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触手是珠钗银箔的冷硬,又问芝兰,“秋嬛那里,可有把我的口信带到?”

“带到了的。”芝兰答。一会儿,她不解地问,“大小姐这又是做什么呢?”竟将自己与老夫人的沿途所经之处都告诉了三小姐。莫非,大小姐这是指望三小姐跟在后头,一同上京吗?

静漪轻慢地笑了起来。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用指腹描摹着面颊的轮廓,慢悠悠地说:“秋嬛想随我一同去京城,那我就卖她个人情。”说罢了,她从妆镜前站起,“可以了,咱们去祖母那儿吧。”

阮老夫人正在宝寿堂里候着静漪。

春日晴好,屋外头一阵烟光明媚。一丛柳枝从檐角边垂落,柔软地招展着。屋檐下的金鸟笼,映射着澹澹的池塘水光。一只翠羽鹦鹉,正困倦地停在金杆上小眠。

屋内,芳嬷嬷给老夫人满上了茶。伴着烫水注满的细响,深绿色的茶针轻慢地浮起来。瓷杯壁上,一片漾漾的碧色。

老夫人盯着面前的茶杯,一边伸手按眼窝,一边喃喃道:“阿芳,打从早上起,我的眼皮便跳个不停。我总觉得,今儿会碰上什么倒霉事……”

“老夫人,旁人的浑说,您可别放在心上。”芳嬷嬷放下茶壶,小声地劝慰道,“眼皮子跳,那是您今日起身早的缘故,不必太在乎。”

“但愿如此吧。”老夫人皱起了稀疏的眉。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管家早早就来禀与她知道了。她活得比别人久,脑袋也精明得多,自然清楚这件事里头的门门道道——说什么杨柳盗窃,不过是有人想要往静漪身上泼污水。这污水泼不成,便只好拿杨柳撒气了。

至于那幕后人到底是谁,想也知道,是那对韩氏母女。

思及此处,老夫人心底颇为恨铁不成钢。

那韩氏怎会如此想不开呢?

她如今可是阮家的正头夫人。在整个阮家,无人能动摇其地位。从前的舒氏虽然常叫儿子挂念,可她到底没了这么多年,哪儿能和活人比?也不知道韩氏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三番两次和静漪过不去。

就在这时,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通传道:“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帘子打起,伴着一阵轻浅香风,阮静漪踏了进来。浅浅日光照在她耳垂上,肌肤白得如轻薄的瓷片。那乌缎似的发髻间,斜簪嵌红宝的绞金钗,几只盈盈欲飞的蝴蝶自鬓边垂落,定睛一看,原是轻薄的银片所打,精妙无比。

“祖母,静漪来给您请安了。”静漪低身一礼。

阮老夫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阵阮静漪,满意地说:“不错,这些首饰很适合你。看来静漪是将祖母的话听进心里了。”

一旁的芳嬷嬷也笑得合不拢口:“大小姐出落得这样别致,料想那孟家的老夫人看了,也顶会赞不绝口,更别提那孟家的公子……哎!老奴这嘴,胡说八道了。”

老夫人瞥了芳嬷嬷一眼,拨弄着佛珠:“混说什么?咱们不过是去做做客,喝一两口茶罢了,静漪只要在后头坐着就行。说多余的做什么?”

芳嬷嬷笑着点头,说:“老夫人说的是。”

静漪静静地站在一旁,只当自己听不懂,含笑点头应和。

待老夫人打量罢了,便道:“走吧,车夫在等着我们了。”

今日阮老爷有公事在身,不在府中。祖孙二人径直从正门出了阮府,相继登上阮府那辆绿帘红帷的马车。

阮静漪先扶老夫人坐下:“祖母,坐稳些。”

等老夫人安稳地坐下了,静漪便撩起车帘,向后探头一望。

府中很是寂静。看来,阮秋嬛并不打算现在就跟上来。兴许,她要过半个时辰才会出发吧。

这样想着,静漪便坐了回去,对车夫道:“咱们走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启动了,向着出城的方向驶去。

从马车窗里望出去,晨间的丹陵尚未彻底醒来,仍旧蒙着淡淡的雾气。她就像是个慵懒的美人,带着昨夜的繁华残妆,静卧于睡榻之上。

静漪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致,想起此行要去的孟家,不由心生浅淡的厌倦。

她并不想与孟家那个浪荡子相见,但又不可伤了祖母的心。为今之计,只能让妹妹秋嬛来拖上一拖了。秋嬛对自己从不客气,自己也不必以德报怨。

正当静漪这般想着的时候,马车忽然轻轻地震了一下,紧接着,便停下了。

静漪皱眉,不解地问:“怎么停了?”

外头传来了车夫有些无措的声音:“大小姐,这…您出来瞧瞧吧……”

见车夫的声音有异,静漪便打起了车帘,探出头去。却见左前方不远处,有几骑高头大马黑压压地立着。打头的骏马佩银鞍赤络,尾如拂尘;马上骑着个着玄衣的高挑男子,笑容微淡,甚是眼熟。

“小侯爷?”瞧见那男子,静漪皱眉,有些诧异。

“阮大小姐,你的马车赶跑了适才意图抢劫我的贼匪。我段某人真是感激不尽。”段准抱拳作揖,这样说道。

闻言,静漪只觉得一头雾水:“小侯爷,你在说什么呢?”

——劫匪?在这太平无比的丹陵城里?抢劫?小侯爷段准?

这句话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可思议?

段准悠悠牵了缰绳,再述一遍:“阮大小姐,方才我路过此地,竟有个轻功高强的劫匪意图抢劫于我。无奈我身小力虚,难以自保。眼看就要被那劫匪砍了脑袋,就在此时,阮大小姐的马车来了,那劫匪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

……

阮静漪的表情有些僵滞了。她甚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道:“我在做梦?”

见到静漪这副神态,段准似乎很满意。他笑了起来,说:“这等救命大恩,段某无以为报,恰逢家中又贫寒无比,只能……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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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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