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天

辈分忽然矮了一大截,成了别人口中的大侄女,周卿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因她的重点并不在此。

“你没失忆!”

“那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说起刚刚被他无视,周卿云便没由地觉得十分委屈。

“难道你认识我?”陆希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周卿云被他问住,失忆的人是她,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她对他有种自然的亲昵,可见以前关系一定是极好的。

可是看他对她一点都不亲近,甚至十分疏远,不过六七年时间,真的可以让从小到大的友谊消失殆尽吗?

如果是这样脆弱的友情,那她宁愿永远都想不起来。

但…如果他也不记得了呢?

“我当然认识你,陆希真。”周卿云嘴硬道。

随后看似浑不在意地转身离去,七手八脚地关上门,又叫来玄甲卫给他送药,自己则回屋画画。

陆希真果然比传闻中更美,不立刻画下来做素材可惜了!只可惜美则美矣,但阴晴不定,讨厌得很!

傍晚,周卿云草草地吃了几口书院杂役送来的饭菜,心情不好所以也品不出什么味儿,对面怀仁斋依旧房门紧闭,连窗都是关上的,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他吃饭没有…周卿云想起他那张苍白的脸,看着怪让人心疼的,腿断了应当很难照顾好自己吧,要不还是去找舍监说说,把他的人叫回来?

周卿云不禁开始想象陆希真行动困难,弱柳扶风摔倒在地的模样,生出一股想要去帮忙的冲动,待回神时,又连忙唾弃自己,怎么被美色给迷了心智了,关心一个全身都很可疑的人干嘛?

他好早之前就开始囤药了,明显不是因为打断腿生病,也不知道背地里搞什么鬼名堂。

不能出院子,周卿云无所事事,把这双鹿苑逛了个遍,洗漱完便上床躺尸,无聊到睁着眼睛数床幔的褶皱,看起来像走了好一会儿了,还死不瞑目。

直到夜幕低垂,星河隐现,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飞至她的窗前,周卿云听到“咕咕”叫声,一个鲤鱼打挺活过来,她快步挪到窗前,取下鸟腿上绑着的字条,随后给它喂了把小米,拆开字条看起来。。

字条是连云写的,他们也分了宿舍,但是是三人一间,已经闹了好几场,但没用,明天还得早起上课,他说他们会找机会来“探监”的。

周卿云提笔谈起苦闷的宿舍生活,如飞流直下一泻千里,写了一车轱辘的话,奈何字又丑又大,纸张裹一起有一个小药包那么大,小鸟纤细的腿看着也不可能带走。

最后只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我的舍友为什么是桓义侯,速来支援。”

宿舍的床榻不够软也不够大,周卿云躺在上面辗转反侧,直到东方浮现出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还未进入梦乡,尚处在浅眠的周卿云被连续几声钟声惊醒,她掀开眼皮望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又裹着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咚咚咚咚——”

一阵由远及近的锣声,敲敲打打地来到含章斋门前,周卿云被吵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气愤地坐起来,对着外面没好气地大喊:“敲什么敲!给谁送终吗?!”

“一天之际在于晨,卯时已至,晨钟三响,学子需起身整装,卯时二刻开始晨练,你只有不到两刻钟的准备时间。”

袁舍监的声音如打鸣的公鸡般清晰地传到了周卿云的耳朵里,她正要反驳,门外又传来一板一眼的宣读声,“学生周卿云,你若再不起床,我们只好破门而入教你起来了。”

除了周颂月,鲜少有人叫她的大名,再加上基本没睡,脑子不太清醒,周卿云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便被强行破了锁,板着一张脸的袁舍监敲着锣带着两名女使闯进来。

“咚咚咚咚咚——”

周卿云感觉自己耳膜都要震破了,她“蹭”一下站起来,“够了!别敲了!吵死了!”

“放声喧哗,扣两分,顶撞师长,扣两分。”

袁舍监旁边的女使右手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画起来。

“扣就扣!”周卿云跳下床,两脚钻进一双镶着红宝石的缠枝牡丹纹丝质靸鞋,拉开衣柜,看着一柜子黑白水墨配色的学子服垮着一张小脸。

心情不太美妙的她随手扯下一套,翻动着研究款式,“我要换衣服,你们出去。”

袁舍监依旧站在原地,义正言辞道:“你昨日说你不会穿衣,我作为舍监自然要做好教你起居自理的职责。”

周卿云瞪她一眼:“我几时说我不会穿了!你们都出去!”

“我们可以出去,但你只有一刻钟的整衣时间。”袁舍监说完便领着两名女使走出去。

周卿云还真不会穿,衣带绕来绕去,一套衣服穿得七歪八扭,她对着铜镜刚穿上外披,门口便又响起了催命似的锣声。

“晨练时间到了。”

“知道了!”周卿云胡乱地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系上发带,没好气地拉开房门。

袁舍监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视她一圈,对着她身边的女使道:“衣冠不整,扣两分,床铺未整,扣两分,居室未整,扣两分。晨练迟到,扣五分。”

“随便扣。”周卿云抹了一把飘在眼前的碎发,依旧穿着那双丝质靸鞋慢条斯理的走向耳房洗漱。

她以为晨练会去练武场,还想着能溜达溜达,没想到还是走不出这间院子。

院中,一身着白色练功服的老头儿正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打坐,半百的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精气神十足,颇有高手风范。

还以为会是校场的把头来带晨练呢,也对,书生晨练哪有必要舞枪弄棒的,打打太极挺好的,不过这老师嘛……

周卿云猫着腰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自己没看错人。

有意思。

她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晴色。

周卿云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笑着问道:“这位师傅,如何称呼啊?”

老头儿缓缓睁开眼睛,语气淡淡:“贫道姓李。”

说罢他冷哼一声,又再次闭上眼打坐,“没大没小没规矩,先扎半个时辰马步吧。”

“我不会。”周卿云瘫坐在蒲团上打了个呵欠,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我也跟着您打会儿坐吧。”

“不会?”

周卿云都没看清他是怎样一下从地上起来的,一只干瘦如枯木的手抓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蒲团上拎起来,膝弯被人打了两下便自觉弯曲。

李师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木棒,将她的两只手臂抬到对应高度,再拍她的手背握拳,一个标准的马步姿势便完成了。

“这不是做的很好?继续保持。”李师父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眨眼又坐回蒲团上了。

“……”周卿云暗暗骂了他几句,将手脚收回来站直,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被木棍啪啪几下调回了蹲马步的姿势。

“不要调皮。”李师父泰然自若道。

周卿云又尝试了几次,都被很快调整姿势,她一肚子气没地儿发,于是转头看向四周,果然没找到那个人。

“不公平!陆希真呢!他怎么不晨练?”

守在一旁的袁舍监觑她一眼,冷声道:“小侯爷有腿伤,你昨日也看清楚了,如何晨练?”

“你叫我周卿云,叫他小侯爷?你就偏心吧!”周卿云站直身子,“晨练方式多得很,总有一款适合他。”

说罢拔腿跑向怀仁斋门口,啪啪啪敲起了门:“陆希真!起床了!陆希真!”

“别装睡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快起来!陆希真!陆希真!”

周卿云越喊越觉得这名字顺嘴,声音愈发轻快,拍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陆希真!陆希真!你别躲里面不出声!”

门“吱”一声忽然拉开,周卿云没收住手,失了平衡,猝不及防往里跌去,还好她眼疾手快,快速扶住门框,这才没摔进陆希真怀里,虽然他也同时掉转轮椅方向准备躲开,估计也砸不到他身上。

“你!”周卿云看向他,一瞬哑然。

只见他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雪青色薄衫,外披一件黛紫色提花金线刺绣披风,衬得整个人贵不可言,一头乌发简单簪在脑后,唇色依旧是淡淡的茱萸粉,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病气有种病态的美感。

美色在前,她的火气骤然消了一半,甚至觉得自己为难一个病人有些不道德。

但谁叫她是个不道德的纨绔呢?

“该晨练了,还不起?”周卿云挑眉道。

陆希真晃晃手中的书籍,上面已有不少批注,意思是他早就起来看书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刚起来。

周卿云自知理亏,却不甘示弱,蹿到陆希真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院子里走。

“走走走,晨练了!”

陆希真冷着脸回头看她,阴郁的眉眼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意,周卿云却并不怕他,甚至挑衅地努着嘴,朝他眨巴眨巴眼,乐得直哼哼。

有了陆希真在一旁陪自己吹风,周卿云心情好了许多,顺手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来收进袖子里,在一众人等惊惧的目光里松松垮垮地扎起了马步。

李师父拿出木棍纠正了她几次姿势,每当她心烦的时候,她就看一眼旁边黑着脸的陆希真,对方如果稍有要回房的动作,她便立即把他推回来,如此反复,倒也乐在其中,不知不觉晨练的时间很快过去。

到了辰时,周卿云终于知道那些看似不痛不痒的扣分会影响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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