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喜妹吹着口哨看完了麻雀,用眼角余光看到谢峰弯下腰收拾那些柴,这才若无其事的回去,拿了个搪瓷缸倒热水喝。
别说,有个暖水壶就是方便,原本陈家也有的,是二哥□□当上供销社售货员后内部买的不用票的残次品,其实就磕掉了一点漆,完全不影响使用。
不过家里那么多人,她原本就想着留给他们的,没想到居然又给她买了个新的。
倒完水还没端起来,谢峰就推门进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寒气。
陈喜妹转身,“等等,你先别走。”谢峰真的站住了,她仔细的打量他。
还是长得那么丑,也还是那么邋遢,也不知道在山上捡柴蹭到了什么,衣服上还有些泥。
“真是的,明明怎么看就是很普通,为啥爹娘都向着你?搞的我都要以为你才是他们亲儿子了。”不明白啊不明白。
陈喜妹就是吐槽一句,等进了屋才想起来倒的水忘了拿,再出来一看,好么,谢峰还真是不客气,已经端起来喝上了。
“怎么,这个不是给我倒的吗?”谢峰问。
陈喜妹嘴角抽了抽,她说不是有用吗,喝都喝了!
“不是,我给路边的野猫倒的。”
她不介意跟家里人偶尔不小心用了一个杯子喝水,但谢峰、或者说在她眼里是冯瘸子,明显还不是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心里有些小膈应,坐在炕上生闷气去了,刚倒出来的就喝,也不怕烫掉舌头。
谢峰偷偷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把那杯水喝完,重新洗了洗茶缸子,从碗柜里找出个吃罐头剩下的玻璃罐子,里头放的白糖,用勺子舀出点来,重新倒了水,端进屋放在陈喜妹旁边。
“洗过了,重新帮你倒的。”
陈喜妹更生气了,合着他知道之前那不是给他的啊!
她挪动身子,摆明了不想理他。
谢峰心里好笑,他从小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她惹毛然后又用好吃的去哄,可当兵后就再也没法享受这个乐趣了。
本来用别人的身份生活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受伤、得罪了人不得不退伍也有些消沉,但结婚后的这两天他觉得自己又像是活过来了,不自觉重复以前的小习惯。
谢峰在棉袄口袋里掏啊掏,右手攥成拳头,伸到陈喜妹面前才慢慢打开。
“鸟蛋!”
确切的说是鹌鹑蛋,陈喜妹认得这个,峰子哥哥以前总掏鸟窝给她吃的。
“你上山捡柴时找到的?”
谢峰嗯了声,把鹌鹑蛋放在炕上,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总共得有二十颗左右。
一个个看着特丑,又小、浅褐色的蛋皮上还都是黑斑,但里头白,可好吃了。
“晌午给你煮鸟蛋。”
冯家没有养鸡,虽说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但三只母鸡一年能下不少蛋,偶尔可以解解馋,所以谢峰只能去找鸟蛋。
陈喜妹很高兴,“冯瘸……冯大山,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他们都说你日子过得不好,好不容易有点荤腥,还拿来给我吃。”
这次轮到谢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表面上吃的不好那是掩人耳目,其实他吃的挺好,真的。
“……我们结婚了,你是我媳妇,给你吃好吃的是应该的。你歇着,我去做晌午饭。”把鹌鹑蛋用衣服兜着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可是我没有把你当成丈夫啊,还想着离婚。陈喜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么一比,她对他挺差劲的。
随手端起旁边的搪瓷缸子喝水,忘了刚倒的没多久,给烫了嘴。
嗯,甜的?
她吹了吹,慢慢喝一点,真的是甜的,加了白糖!
陈喜妹更不是滋味了。
于是,不是滋味的她决定去看看谢峰做饭,给帮忙烧火添柴。
唉,想到大哥问的,打从昨天过来,除了叠被子和扫地,她真的啥都没干,直接就变懒了。
谢峰洗完了鹌鹑蛋,正在切白菜,还泡了把粉条。
“那个,晌午做啥稀的?我来做。”
谢峰没跟她客气,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你想喝啥,弄点高粱米做稀饭成不?”其实也没别的可吃的。
陈喜妹嗯了声,问了谢峰米面都放在哪,拿了个碗找到高粱米抓了一把,她的拳头小,一把也没多少,顺便看看其他的面口袋里头,发现剩的都不多了。
就那么点粮食早晨居然还做那么稠的粥,真是……唉,陈喜妹怀疑过年真的要去娘家打秋风了,又倒回去点。
她用水淘米的时候,谢峰看了眼,“怎么抓那么点?不够吃。”
“没事,我吃个饼子、喝点米汤就行,你……唉别,你真是……”
说话的功夫,谢峰又去抓了一大把放进碗里,搞的陈喜妹气的不知道该说啥。
“你这人真是,也不看看米袋子里还有多少东西,这么吃还能吃几天啊!”要是让周爱萍同志知道,就俩人的饭做个稀饭,放的米都快能闷干饭了,肯定要心疼的骂她败家玩意。
结果这位比她还败家。
陈喜妹已经可以预想到之后的悲惨生活了。
谢峰却道,“放心,不会让你喝西北风的。”
陈喜妹在嘴里无声嘟囔:信你个鬼。
谢峰仿佛能读懂她的心似的,“真的,就算我饿着也不会让你饿着的。”
陈喜妹把淘米水倒掉,不搭理这个整天做白日梦的,全村最最最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光蛋居然说饿不着她,反正她是不信。
可奇怪的,陈喜妹觉得心里扑腾扑腾的。
淘好的高粱米先放在旁边,她把火点着,填进灶膛里点好烧的干野草枯枝,有的那草说是野草,长得能跟小树苗子似的,晒干很轻,再用野草叶子引燃,最后再慢慢往里头放不好着的木头。
有了高粱米的败家,等看到谢峰炒个白菜粉丝都倒了又一小碗底的油,陈喜妹已经气的不说什么了,或者说叫生无可恋。
庄稼汉没有油票,他们吃的油要么是用肥猪肉炼的,要么是用菜籽找作坊榨的。
公社的地都是大伙一块种,所以想种榨油的油菜,只能在自留地。
可吃饱都是问题,少有人种这玩意,大多随便放可怜的一丁点猪油、甚至根本不放油。
谢峰可好,唉。
炒完白菜,倒水刷刷锅煮鹌鹑蛋,然后才煮稀饭,要想把高粱米煮烂得多煮会儿,快差不多的时候把棒子面饼子放里头,热一热、闷一闷。
“给你,吃鸟蛋。”谢峰没事的时候就把鹌鹑蛋剥了,去了外壳,一个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又放了那么一小会儿,温度正好下口。
“你都给我啊?”见他把整个碗都推过来,陈喜妹问道。
“嗯,我吃别的就够了。”说着,抓起一个饼子就往嘴里送。
陈喜妹咬唇,去找了个勺子,往稀饭碗里舀了七八个,剩下的连带着碗推回给谢峰。
“我吃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吃,要是不吃就扔了算了。”
她故作凶巴巴的样子不仅不讨人厌,还有点可爱,若不是身份不合适,谢峰特别想去拧她脸颊两下。
他用勺子又往她碗里添了两个,陈喜妹立马抱着碗往远处护着,“真不要了,再给我,我就都不吃了!”
谢峰只好把剩下的都倒在自己碗里。
总算能安生吃饭,陈喜妹夹了点白菜,没想到还挺好吃,绝对纯粹是因为他倒的油多,肯定是!
晌午吃的太舒心,陈喜妹一不小心又睡着了,而谢峰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轻轻拍拍自己的脸,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对了,不如还是继续之前没干完那事,找钥匙,按照那个锁孔,看着钥匙应该就不会太大,能在哪儿呢?
陈喜妹翻箱倒柜,把她觉得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了,没有,反倒热出一身汗。
难不成藏耗子洞里了?
陈喜妹坐在炕边歇了会儿,看见柜子上放着个不知道以前盛啥的铁皮罐子,一般基本是放茶叶。
茶叶算是金贵东西,如果不是不喝一口就睡不着的喜欢,生产队里没人会浪费钱去买这个不当吃的玩意。
她挺喜欢茶叶味的,以前有人给她爹送过一点,陈喜妹就总闻,顺手拿起来弄开盖子,里头很沉,原来不是茶叶是一点绿豆。
她晃了晃,咦,那露出的一个角不就是小钥匙头吗?
终于拿到了疑似柜子抽屉的钥匙,陈喜妹反倒有点忐忑,她不知道打开后抽屉里的东西是会让她惊喜还是变成大祸临头。
拍拍胸口告诉自己没啥,反正总归是要看的,终于还是坚定又紧张的伸进去,一拧,抽屉真的开了。
只是扫了眼,陈喜妹就张大了嘴,思索片刻,一个不太可能、但其实也很可能的结果不受控制的浮了起来。
对啊,其实木箱里的衣服也不是完全不可疑,对于一个懒汉来说,那衣服叠的也太整齐了点,所以冯瘸子做过……
不,他就是红星生产大队的社员,地地道道的村里人,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
陈喜妹看到抽屉里有证件,她拿出来打开,看到上面的字后,热泪盈眶。
也不知道站在那想了多久,赶紧把东西放回去,抽屉锁上、钥匙藏回铁盒子里,然后狠狠擦了把眼泪。
“怪不得,原来是你,混蛋,耍着我很好玩是不是!”
说完,又哭了,她还真以为他像爹娘和村里人说的一样,死在外面了,还为这个婚事反抗那么久。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冯瘸子,但既然跟自己结婚的是他,陈喜妹就彻底放开了。
她又高兴又有点被一群人欺骗的恼羞成怒,他不是喜欢逗她吗,她倒要看看后面谁逗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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