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玉栖酸楚又懵懂,不是难吃么,他还要吃?

这就是皇帝的癖好么?

然这般话也就腹诽一下,她怎么敢当着他面说出口。

当下只强整欢容,温婉地陪笑,“臣妾手艺粗笨,今后定然和听禅多多学习厨技,重新为陛下做来。”

赵渊面色平静,细细用着那两块咸糕,好像当了真,“那朕等着。”

凭心而论,她做的糕一般人尝来或许尚可,但在他眼里着实不算好吃,也就是一般味道。

御膳房有太多的天下名厨,每日穷极心思变着花样地做膳,赵渊从小吃到大,早已腻了。

可他方才瞥见她那样从御湖边落荒而逃,想来是误会了。

他虽没必要和她解释什么,可也不想她因为某些莫须有之事错会他。

她既做了糕来送他,总是因为心里在意他,想要讨好他的缘故。

不管味道如何,他吃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磨蹭了一会儿,沉沉的暮色便欲到来。

今夜缺了一半月亮,道道银光缭绕在云雾之间,使得刚刚降临的夜色更缥缈虚幻。

皎月清辉碎在地上,映得玉栖如花轻体,如胭脂润。

赵渊本只是来看看她,可此刻听她一起一伏不甚匀净的呼吸,沉静的心性忽然淆乱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抱在膝上,拂一拂她那雪色的腮。

玉栖见他这般沉溺似地锁着自己,心脏怦怦大跳。

赵渊扣着她后脑吻了一下,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她背上原本系得森严的丝带,已被他轻轻易易地解了。

赵渊抬手将她抱上了榻,俯身撑在她身前,漆黑明亮的眼珠如雾霭山岚,朦朦胧胧地凝注着她。

她打了个寒噤,“陛下要留宿吗?”

他寂然未答,答案再明显不过。

玉栖嗫嗫嚅嚅,“让臣妾来服侍陛下安置吧。”

赵渊顺手反剪了她的双手在背后,“不必。”

这么一拉一扯之间,玉栖感觉胳膊下方一硌,竟是她方才匆忙藏在袖中的双生花掉了出来。

帘幕之下,光线虽然黯淡,但花儿的色泽红幽幽的很刺目。

赵渊动作一凝,“这是什么?”

玉栖吓了一大跳,迅速抓了花儿在手中。

“陛下,没什么,一朵花罢了。”

赵渊从她手中把花拈了过来,那是一朵双生花,但只剩下一个花骨朵儿,另一截茎光秃秃的,似是被人用指甲掐去。

他愣了一弹指,旋即看透了她的心思。

刚要出口斥责她两句,却见玉栖毛茸茸的脑袋紧紧贴着他,带了点湿漉漉的颤意,好像有些害怕,跟犯了错的娃儿似的。

赵渊鬼使神差地转了话头,不轻不重地道,“以后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玉栖轻微若无地嗯。

双生花是她急中生智之下自己掐断的,只有皇后才配和陛下双生,她失手给用了出来,叫他看见,岂不是自取其辱。

赵渊微疑,“朕记得,宫里并未种植过这类品种的花,你打哪弄来的?”

玉栖只得拘谨地答道,“臣妾母亲教过臣妾一点戏法,臣妾信手变出来的。”

赵渊淡淡道了句是么,缓缓扫过她全身,看得极慢极慢,似是不信。

玉栖被他盯得发毛,不合时宜地抗拒了一下,委屈道,“陛下。”

这两字唤得甚是软糯,落在男子耳中,浑就是撒娇。

赵渊墨黑的眉峰一挑,暂时忘却了双生花的事,欺身把她桎在角落里。

一时间,两人都堕入深不见底的雾梦中。

……

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宿,玉栖昏沉地扒开眼睛,感觉男子冰块一样凹凸有致的鼻骨正靠在自己额上,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无法描述地亲近。

玉栖感觉周身疲惫不堪,很快又闭上了眼皮。

这一晚睡得格外劳累,半梦半醒中,白天里徐二小姐的风筝似乎飞进了她的梦中,在梦中迎风起舞。

她站在远处,虚幻地看着风筝飞。

梦中不断地提醒她,陛下只是喜爱她的容色,喜爱她的乖顺,两人并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等阿娘的病一好,她就会和他分道扬镳。

玉栖含糊着嘴巴呓语了一句,“陛下你娶了徐二姑娘之后,让我出宫么……”

当然这一声呓语她自己是不知道的,犹如石沉大海,很快就消弭在浑噩的意识里。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这声呓语一出口,却像一根冰线,清晰地落在旁边男子的耳中。

赵渊这一夜全无睡意,只因玉栖睡觉不老实,抢走了所有的被子抱在身上。

地龙在深夜烧得并不甚热,他只身着单薄寝衣,竟被若有若无的清寒冻醒了,之后他便再睡不着。

她说梦话时,赵渊正托着瞳仁的眼白瞧着她。

“让你出宫……?”

他眸深处的冷光闪了闪,垂下眼帘,深深捏了下那朵只剩下一半的双生花。

那朵花,应也是她准备送给他的。

只是不知什么缘由,又被她临时掐断了。

赵渊不甚心悦,似有执迷地低下头,欲咬一下熟睡女子的唇,却见她眼角滚出点泪花。

被子都被她一人独霸了,整张床也被她占去五中之四去,他也被冻醒了,不知道她大夜里的还哭什么。

如果她当时把双生花给他,确实是僭越了,他会象征性地责备她两句。

但他会真生气吗,却也不见得。

相反,他应该还会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吧……

*

翌日恰是逢十休沐,按规矩,玉栖须得早早起了,服侍陛下更衣、用膳。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孙嬷嬷的事震慑了太后,这一早也没见太后的人再送避子汤来。

一早,玉栖见赵渊眼圈微乌,似是昨夜并没睡好。

她本想象征性地关切一句,但转念一想能让他睡不好的,定然是朝政上的要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还是别问了。

按嬷嬷教的规矩,她须得先服侍陛下漱口、净手,然后再更衣、束发,待恭送了陛下,她自己再梳妆打扮便是。

然这一套流程被新手玉栖搞得不大成样子。

她先是失手洒了陛下一身水,随即又把他漆瀑般的长头盘成了鸟窝,跌跌撞撞的,还弄了自己一身汗。

赵渊脸色越发铁青。

他半垂着几缕凌乱的黑发,衣领章法混乱地敞着,愠然攥住她的手腕,“告诉朕,你到底是不是玉府那个老七?”

玉栖吓得发怔,懵懂地点头。

他冰凉的手指如剖骨刀似地寸寸滑着她的脸颊,讽然一笑,“朕还以为朕娶错了人。”

娶错人?

玉栖这才如醉初醒,他是说她既是玉府不受重视的七姑娘,从小干活,怎么还能把活儿做成这副样子?

玉栖咬咬牙,她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他那天子的身份,跟他说话都得毕恭毕敬,稍微一靠近他,她就会浑身战战兢兢地紧张。

而她一紧张,就容易做错事。

早膳,陛下仍留在芙蕖小殿用。

玉栖陪他一起,生怕吃相不规矩再惹他生气,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粥,时不时默察他的神色。

默察赵渊的次数多了,被他发现了。玉栖欲盖弥彰地埋了埋头,听他不经意地问起,“昨晚的花,是你用戏法隔空变来的?”

口吻散散淡淡的。

玉栖见那半朵双生枯花还被他放在桌角,小声地答道,“陛下,也并不算隔空,就是一点点小把戏。陛下懂得变戏法吗,就是民间三十六行当里……”

赵渊对其中诀窍并不感兴趣,只指了指,“现在演来给朕看看。”

玉栖推聋装哑,犹犹豫豫地站起身,低头绞着裙摆。

非是她不会,凭之前夏小娘教她的,信手变张小手绢、小花朵,她是做得来的。

可瞧陛下那复杂不明的眼神,怎么像是怀疑她呢?

她不知该不该演。

她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呢?

玉栖脸上藏不住情绪,赵渊看出她的心思,打断道,“也能穿墙入地么?”

玉栖微微讶然,“陛下,那怎么可能做到,那是神仙了。”

赵渊阖了阖眼,知晓。

隔了半晌,他只提醒她,“你已有了位份,以后这等事,莫要在下人面前展露,免得失了身份。”

玉栖蔫然答应。

又被训了。

这宫里的规矩真多,陛下的规矩也真多。

待阿娘的病痊可了,她可得找个机会摆脱他。

今日虽是休沐,政事也依旧是繁忙的。用罢了早膳之后,赵渊还是要去批阅奏折。

玉栖私下琢磨着他这一忙起来,说不定又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心中怔忡,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

她想回玉府去省亲,看看阿娘。

虽说华大夫已用生烟玉延治了阿娘的寒疾,但她为人子女,不亲自侍疾在侧,总是不能放心。

然而刚要说出口,殿外御前侍卫左凛急而求见,在赵渊耳边低语了两句。

赵渊本静宁的神色忽然覆上一层寒霜,他挥挥手驱退了左凛,撂了筷子,起身便要走。

玉栖也跟着起身,“陛下要走了吗?”

赵渊拉她近身,垂头在她颈窝处深深埋了一下,简短道了句,“前朝出了点事,朕晚些时候再来陪伴你。”

玉栖乖顺地缓缓点头,她还想跟他说省亲的事来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眼看着朝政有些紧急,玉栖也不好多拦他,只淡笑道,“那臣妾等待陛下。”

赵渊浅笑,只见在她鼻尖刮一下,才起驾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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