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是骨折吗?那我养好了不就没事了吗?我身体很好的,我好好配合复健,要不然让我妈给我炖点骨头汤补补,对了,泽年哥,你不是认识很多医生吗!你帮我问问可以吗,我怎么会、不会的,肯定会好的……”
彭屿抓着傅泽年的手臂,整个上半身几乎半挺着脱离了病床,他神色焦急,却又像失去了焦点一样有些游离,看得傅泽年心脏刀削一般酸疼。
“彭屿,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傅泽年一句话,顿时让彭屿愣住了。
傅泽年看着眼前的人恨不得想把自己的腿换给他,男人无措地抱住呆愣的人,“我……”
傅泽年这三天堪比度日如年,他联系遍了所有人脉,可彭屿伤到了踝关节一直延续到膝盖,骨折可以养好,可之后的后遗症却是很难根除。
没有成了一个瘸子,已经是万幸。
彭屿不敢相信,他不过是伸手拉了一下人,甚至他被撞时都完全没有想过那些严重的后果。可就是那一瞬间,居然葬送了他的前半生。
傅泽年轻轻亲吻彭屿的头顶,“我陪着你,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彭屿,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傅泽年衬衫前默然湿了一片,微凉的泪水如岩浆一般滴在傅泽年心头,他怀里的青年低声呢喃,“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的……”
傅泽年心如刀绞,他仿佛成了一个刽子手,亲手斩断了自己心爱的鸟儿的翅膀,看着美丽的鸟儿在他面前苦苦挣扎。
他想收紧手臂,彭屿却突然爆发,一手把他推开,双眼发红地瞪着他,“我一定会好的。”
傅泽年站在原地,彭屿的眼神不是恨,而是濒临崩溃时最后的坚持。
彭屿沉声说完那一句话后,就再也没开过口,像一个破碎的陶瓷娃娃,沉默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也毫无反应。
第二天一早梅女士天还没亮就拎着保温饭盒到了,她明显也是一晚上没睡好,双眼浑浊地看了一眼床上背对着她熟睡的青年,垂下眼对傅泽年说到:“泽年,来吃点东西吧。”
傅泽年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他起身让开,让梅女士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低声道:“彭屿已经醒了。”
梅女士动作一顿,她先回头看了一眼傅泽年,接着直接伸手轻轻搬了一下彭屿的肩膀,这才发现背对着她躺着的青年双眼睁着。
梅女士当即眼睛一热,“你个死小子!醒了不知道跟我吱个声吗!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彭屿顺着他的力道躺平,却只看了梅女士一眼,一句话都不说。
梅女士不解地看了一眼傅泽年,后者垂眸解释,“我和他坦白后,他再也没说过话。”
梅女士当即脸上的表情也苦涩难掩,正踌躇着,却见病床上的彭屿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梅女士当即哎哟一声,俯身把彭屿抱在了怀里,一手顺着彭屿的后背,母子俩无声地哭泣。
傅泽年闭了闭眼,转身沉默地走出了病房。
傅泽年会抽烟,但毕业后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勤的一段时间还是他博士毕业答辩前夕。
初冬的清晨冷得最是明显,潮湿的水汽氤氲不散,凝结成露珠挂在遍地落叶上。傅泽年披着黑色的大衣站在楼外的消防楼梯上,指尖的星点红光闪烁明灭。
谁会不恍惚呢,谁会想到呢,只不过一瞬的事情,只不过看似很普通的,甚至不算严重的车祸,却葬送了彭屿的前半生,甚至还有后半生。
傅泽年深吸了一口烟,感受烟雾伴随着呼吸流进身体,苦涩却也麻痹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这似乎比他自己病一遭还累。
身后的门传来轻响,傅泽年伸手在栏杆上按灭香烟,回头就发现是梅女士。
老妇人双眼泛红,精神萎靡,她走到傅泽年身边叹了口气,苦涩地笑笑,“睡着了,昨晚折腾一晚上吧?”
傅泽年摇摇头,“彭屿受挫折很大,昨晚一直很安静。”
梅女士眼睛泛湿,却也只是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傅泽年的手臂,“没事,都会过去的,会好的。”说完她对傅泽年笑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泽年。”
傅泽年望着梅女士,从她眼中看出了些别的意味。
梅女士望着远方,“有你照顾彭屿,我放心。”
傅泽年当即明白了梅女士看出了他和彭屿的关系,却再也没有“有了名分”的开心,反而有些心事重重地低声道:“等彭屿好了再说。”
梅女士当即转头看他,神色难明,但看着傅泽年心疼的表情她又说不出话,最后只好有些惋惜似的附和,“确实。”
之后的两天,彭屿仍然很少说话,但偶尔也会摇头拒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躺着发呆,没了灵魂一般。
这天梅女士在病房里给彭屿切水果,傅泽年则在外面接电话。
“泽年,你家人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傅泽年身高腿长的站在走廊里俯视着来往人群,“还没恢复好,有什么事吗李博?”
“你也知道咱们项目急,你看能不能和你家别的人轮换几天照顾病人?”
傅泽年望着窗外,心里之前想过的计划在这一刻又被他提了起来。
傅泽年:“李博,我家人病得很重,家里除了我就一个老人,我怕是走不开。”
“啊,这样啊,那好吧,哎,也希望你家人尽快好起来吧,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联系我啊。”
傅泽年挂了电话后没有进去,而是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母子。
这不过是一份工作,更何况偌大的公司没了他傅泽年,照样运转自如,也或许,他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实现当初的计划。
傅泽年看着病床上沉默的彭屿,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解决。
彭屿浑浑噩噩了几天,但也算是积极配合治疗,可每次医生查房,彭屿却只觉得更加绝望。可看着泽年哥和梅女士,他更觉得愧疚。
他有时候会自嘲地想,就让我在他们的溺爱中再做一阵子缩头乌龟吧。
这天傅泽年处理完警察局和肇事司机的事情,带着梅女士一起回了病房,梅女士止不住地向傅泽年道谢,又被傅泽年安慰回去休息一会,晚饭再来医院就好,免得老人最近操心奔波累坏了身体。
彭屿看着梅女士离开,目光落在男人一身卫衣、运动棉服的背影上。
傅泽年为了在医院方便些,特意去买了些运动款式的衣服,他收拾着今天买的衣服,特意拿出两件准备给彭屿看。
“这个款式喜欢吗?我买了两件一样的,这样像你们年轻人说的情侣装了吗?”
彭屿听着傅泽年逗他一般的语气,这段时间泽年哥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这样逗小孩一般温柔的语气对他。
而他也真的被当作小孩宠了这么久。
傅泽年看着病床上安静地望着他的青年,心底一片柔软,垂眸笑了笑准备把衣服放好。结果就听到被子窸窣的声音,傅泽年抬头就看到彭屿伸出两条细瘦了不少,还带着留置针、因为每天抽血检查而多了不少针孔痕迹的手臂。
两条手臂正向他伸着。
傅泽年愣了一瞬,接着几步跨到床头又默然停住,轻轻地附身任那双手臂环住自己。
傅泽年眉睫颤动,脖颈被柔软的发丝磨蹭,青年沙哑的嗓音轻轻响起,“对不起。”
傅泽年那一瞬间竟然有种终于守得云开的释然和惊喜,他回抱着青年,有些激动的重复了两声,“没关系、没关系的。”
彭屿的委屈似乎终于宣泄了个干净,他手臂有些用力,沉沉地呼唤,“泽年哥。”
两人无声地抱了好久,久到傅泽年感觉自己腰都僵硬了才叫停,可刚苏醒一般的青年似乎终于进入了病人所特有的黏人期,撒娇的拉着男人不让他离开,傅泽年只好虚虚地躺到了床侧,让青年可以依偎在自己怀里。
傅泽年没问彭屿怎么才开口说话,彭屿也没再道歉,只握着傅泽年的手指,轻轻吻了吻。
男人笑着亲了下彭屿的头顶,“好点了吗?”
彭屿摇头,“好不了了。”
男人笑容凝滞了片刻,把怀里的人抱紧了,“我陪着你,会好的。”
这一次彭屿没再说什么,只是闭眼笑着靠到了傅泽年胸口,轻轻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彭屿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因为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伸手去拉邱菲,或者任何一个别的人。
两人就这样粘在一起躺了很久,即使护士进来也都没分开,反倒是护士姐姐一脸嗑到了的满足离开了。
到了晚饭时间,彭屿第一次想出去,不想再在病床上吃了,然而刚让傅泽年抱他到轮椅上,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彭屿当即攥紧了傅泽年的手,十分紧张地开口,“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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