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到了。”如秀笑着说道,“这地方和庵堂当真是近,这还没半盏茶的功夫呢。”
殷姝皱了皱眉,然后高傲地抬起眼皮,“费那么多话做甚,还不快走。”
如秀闭了嘴,扶殷姝下车,又替她拉好帷帽。“不过是见二小姐罢了,主子您别急,免得让山风迷了眼。”
殷姝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切,我这好妹妹如今可不一般了,人家可成了侯夫人呢!”
“前日里她还派人送消息让我别出门,这算什么,是怕我没规矩?她这才嫁去多久,就想着对我发号施令了?!”
如秀不敢答话,想了想才道:“小姐您可别多心。当初二小姐沾了您的光才嫁进侯府,也算改换了运道。如今,还不得对您感激涕零?”
“最好是这样”,殷姝冷笑一声,直让那张姣好的面容都显得格外刻薄,“让我看,她就是忘了本分,当真过河拆桥!她也不想着这婚事还是我让给她的,不然就她那个克夫的名声,以后能不能嫁的出去都不好说呢!”
如秀眨眨眼,赶忙应声,“……二小姐当然不对!”
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觉得小姐太过霸道,更何况,如果不是小姐当初任性,这婚事又怎么会换给二小姐?现如今,二小姐还要莫名受这一番责斥。
主仆俩往庙门处走,还没到门口,如秀眼角便映入一排浩浩荡荡,威仪赫赫的车队,把去路给彻底封住了。
她惊得鞋底打了个滑,一下把殷姝闪到了一旁。
“干什么呢!”
殷姝站稳,看到了挡在前面的一众车队亲卫,反应过来,眼底暗了下来。
今日霍家要来这里办年祭的事儿殷姝一早就有耳闻。当初退婚,她走的这步是个险棋。可西境那一战九死一生,谁能想到,定远侯居然能活着回来?
殷姝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你说,殷婉她现在是不是过得挺好?”
如秀看到殷姝毫不遮掩的恼火,咽了口唾沫。“以后如何还都是未知数呢?边关不见得一直安稳。而且啊,奴婢听说,这位侯爷性子冷淡,还是咱们王爷知冷热些。”更何况王爷生的俊美无双,当真是举世佳公子。
如秀想到这儿,不禁红了面颊。
殷姝看她表情艳羡,这才稳住了心神,扬起一个张扬的笑。
“的确,王爷自然是个极好的人。”
“当然如此。”如秀接话,“二姑娘比不过您,想必攀了高枝儿也不讨夫君待见。一会儿您还得好生劝告她几句,让她知晓长幼尊卑才对!”
殷姝也觉得没错,越想越自得,再看远处,更加按捺不住要见殷婉,好好教育人一番的心情。
她快步径直走到车队前,对领兵的那个说,“是侯府的车队吗?我是殷家人,这次特地过来,想要看看家妹。”
她自报完家门,带着好几个婢女,神采飞扬地就要往进走,那领兵的却看也不看她,挥手让小兵拦人。
‘哐当’,兵戟相撞。
“侯爷有令,今日成华寺戒严,闲杂人等不准进入!”
殷姝看这阵仗,吓得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觉得他是没听清,又说了一遍。“这位官爷,我可是殷家人啊,怎么能算作闲人?”
带队的觉得她听不懂话,也懒得再理她,打发了两句。
“闲杂人等不准进入!有事儿你明天再来。”
“大胆!知道我是谁吗?”
殷姝火气直冲,气得伸手要撩开帷帽,却被旁边的如秀赶紧拦下。
如秀吓得喘气儿,怕惹出大事儿来赶紧拉住殷姝,小声道:“主子,您息怒!这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可……”殷姝瞪着一双杏眼,却没继续吼下去。
如香看着她好歹恢复了几分理智,赶紧把殷姝拉离了车队旁。
“真是岂有此理!”殷姝狠狠咬牙。
如秀赶紧给她顺气,“小姐,这些人都是带兵打仗的,武夫一群,您何必为此发火!”
殷姝皱着眉,“要不是我如今身份尴尬,定要同这几个虾兵蟹将好好理论一番。”
不光如此,殷姝这趟是偷偷溜出来的,哪里禁得起这一通闹腾。如秀就怕败露,说到这儿赶紧提醒,“如今您可有更重要的事儿呢,哪儿有功夫和这些人理论!”
“老太妃最是看中您,今日太妃要在庵堂讲佛法,咱们现在还是快些去趟资善堂,然后就回去见太妃吧。”
依如秀的意思,主子当务之急还是先讨好着这位才对。
殷姝一下醒神,讷讷道:“也只能如此了。”
资善堂殷姝不想去,可不去的话,又怎么能显出她的善心呢?想当初,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她才得以搭上老太妃的线。
殷姝望向太华殿,满心满眼的不甘心。殷婉这个晦气的,等往后,定要好好看看她的热闹!
寒风从她帷帽底下钻了进去,殷姝不知又想起什么,眼底划过一道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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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通往厢房的路上,侯府一行人延着阶除往上走。
庙里的斋房不多,层次错落地安排在山上,远处烟气缭绕,和雾气混杂在一起,愈发显得幽静。
顺着山道,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后院居所。院里很安静,洒扫的小沙弥站在外边,对着众人道:“施主请进。”
身后,姚灵蓉里外看了一遭,小声抱怨,说是住处寒酸。
“咱们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何苦来住这种地方。”
小和尚道了句“阿弥陀佛”,
“庙里规矩都是如此,斋客都住在此处。”
他没再多说话,转身徐徐走了。姚灵蓉见状,不情不愿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
“不就是个出家人么,逞什么能耐。”
太夫人原本还在屋里坐着,估计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出来低呵了一句。
“佛法重地,休要胡言乱语。”
老祖宗没有指名道姓,姚灵蓉却知道太夫人是在说她。这下不敢再多嘴,左顾右盼看了周围人的神色,最后不甘心地暗暗咬牙。
殷婉没吭声,等众人挑完了,才在靠西北角的厢房安顿下来。这处尽管屋子大,但恰好背光,格外寒凉。
一炷香后,将将安顿好行装,姚灵蓉却过来了。
她甚至都没打招呼,推开门,左边发顶的钗环还在一晃一晃地。
她道:“大嫂,我方才回屋,才发现那间厢房有些窄,您也知道,我如今有身子,最怕的就是一不注意磕着碰着。”
“况且二郎晚上顾完祭礼的事儿还要回来,我们夫妻两个,也是有点住不开的。不像大嫂您这边……大哥又不回来住。
所以啊,我想和您换个屋,你看什么时候我搬东西过来。”
刚才殷婉就看姚灵蓉心不在焉,主动让旁人先选就是不想惹麻烦,不成想还是和姚灵蓉掺和到了一起。
“等会儿吧,我让人把东西收整一下。”
殷婉不想和她闹腾,对着栖冬栖夏招手。
姚灵蓉这下满意了,“有劳大嫂了。”她撑着腰出了门。
栖冬道:“真是好大的派头,屋子也让她先选了,最后还要和您换。”
“还有她最后那话什么意思!”
见栖冬气哼哼地收罗。殷婉就道:“她说的也没错。再说了,这屋子冷得很,换换也好。”
栖冬觉得也对,可是栖冬还是不乐呵。
院里那么多屋子,那姚灵蓉非得要换这间,这不是觉得主子好欺负吗?
再看面前的主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更气了,等搬走了还是憋不住话。
“凭什么主子事事都得让着人!”
殷婉摆弄着方才从后山摘来的野花,把它插到瓷瓶里,这才开口。
“只是不在意罢了,她如何都与我无关。说什么、做什么,就当耳旁风听了。更何况,她如今是个金贵的,谁敢难为?”
姚灵蓉敢这么找茬儿是源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连太夫人今日都给她两分脸面,可殷婉呢,她找谁去说理。
栖冬眼皮跳了跳,尽管心里还有怨气,再不敢继续这个话题。殷婉也还是干着自己的事儿,接着插花。
等把东西打理好,她慢慢把花瓶摆到桌面,坐到了窗边静静看了片刻。
栖冬就夸这花雅致,“不过可惜没有些颜色艳些的,若是有凤仙花,奴婢还能给您染个指甲呢。您的手又细又长,指定好看得很,估计就像那九天神女一样。”
殷婉就摇头,笑道:“你可别在这儿哄我了。”
栖冬就说,“哪儿是哄您,奴婢曾听老太太说过,您小时候总自己染指甲,又秀气又鲜亮呢。”
“染指甲,那是因为……都太久之前的事儿了,早记不清楚了。”
中途的话殷婉岔了开来。
栖冬也没有觉察,一边笑着一边把花盆摆正了些,“等往后,奴婢定要帮您染一次。”
天更暗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到了傍晚用膳的时辰,雨下了好一会儿了,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仆役们只得撑了油布伞,一趟又一趟送家眷们去斋堂。
殷婉正要出门,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哭声,再然后就是急促的叩门声,好像打雷一般隆隆作响。
殷婉忙打发栖冬去看情况,自己披了个雨披一起出了门。
冬雨倾泻而下,地面结的冰花都被冲散开来,此刻,门口那湿漉漉的地上正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小男孩。
“云雀?”
殷婉叫栖冬扶他到檐下。
“你怎么在这儿?”
云雀嘴唇蠕动着,一下竟发不出声音来,更答不出话。他赶紧抹掉脸上的眼泪和雨水,朝外边指了指。
“阿姐……阿姐……”
殷婉听他急得牙关都在颤抖,知道是云鹃出了事儿,连忙和栖冬一起跟了过去。
云雀领她们去了夹在成华寺和庵堂中间的一个小屋子。
屋里的槅扇窗尽力阖着,外面的风雨从闭不拢的窗缝进来,寒气在周遭游荡,云鹃躺在床上,小脸煞白,面上都是冷汗,嘴里呓语着,显然已经神智不清了。
云雀在旁边哭着开口道:“阿姐下晌去了后山采药,可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到傍晚我急的上山去找,在树下看到摔到了腿动不了的阿姐,刚刚才把人背了回来。”
“就……就已经这样了。”
殷婉过去探着云鹃的额。
滚烫得仿佛烙铁。
她手缩了一下。
云鹃这般高烧不退,再烧下去怕是人都糊涂了。可住持早前办完法事,便领着僧众出门化缘去了,其他和尚也都聚在斋堂,一时完全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而眼下大雨倾盆,下山去叫人显然来不及。
殷婉想了想,让栖冬赶紧拿着腰牌去请侯府的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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