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宁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提议投壶的少女着一身水红色襦裙,发间簪一支金累丝镶玉芙蓉钗,说话时笑意盈盈、娇妍明媚。
程念之见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凑到珈宁耳畔,压低声线道:“这是楚阁老家的孙女,行三,去岁刚刚及笄,名唤畹兰。”
想着背后说人到底不美,她并未多言旁的,只是补充道:“楚畹兰极擅投壶,去岁冬日里楚阁老家办了一场赏梅宴,席间她亦是提议众人投壶,那日她连中贯耳,出尽风头。”
复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珈宁,生怕她被楚畹兰一激便应下什么奇怪的赌注。
珈宁听罢,望向被一众少女围在中间的楚畹兰。
楚畹兰鹿目圆睁,骄傲地回望过来,午后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眸中,映得那双黑眸透出琥珀般的光泽。
二人目光相会,俱是一笑。
珈宁却是想起了家中那只憨态可掬的狸奴,她有时不想理会珈宁,也是蹲在案几上,摆出这副傲气的模样。
也不知自己嫁来京城之后,她一只狸奴留在织造府上,过得可还欢喜?
见珈宁似是在神游天外,楚畹兰朗声道:“世子夫人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楚畹兰出身好、相貌好,自幼都是贵女圈中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今日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初来乍到的珈宁引了去,难免心中失衡。
却也未想,这本就是侯府给珈宁办的赏花宴。
珈宁下巴微微昂起,道:“为何不敢?”
言罢,珈宁便唤来摇风与织雨,去寻投壶需要的器具。
又点了人群中两位跃跃欲试的少女,分别充当司正与乐工。再就是一直举着右手自告奋勇的程念之了,宣平侯府的地位与名望摆在这里,她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司射。
戚临瑶站在边上,有几分担忧,复又望向身侧始终不发一言的戚临珏,小声道:“要不去把二哥找来?”
说完又自己先挥了挥手,也不等临珏回答,便自顾自道:“不成,这是姑娘们间的游戏,若是去寻二哥,那不就等于嫂嫂认输了?”
临瑶咬着下唇,担忧地望向站在众人中间的嫂嫂与楚畹兰。
暗暗叹气,也不知这位京城双姝之一的楚家姊姊怎么就和嫂嫂争起了高下?
临珏却道:“你觉得二嫂会输?”
临瑶一愣,京中谁都知道楚畹兰于投壶一道下了多少功夫,二嫂平日里不是在熏风院中窝着翻看话本,便是上街去寻摸漂亮首饰或是可口的点心。
这如何能赢?
临珏见临瑶不答,继续道:“你瞧二嫂那模样,可有半分心虚?”
临瑶看向场中落落大方的珈宁,扁着嘴道:“……自然是没有,但是二嫂刚来京城,或许是不清楚楚家姊姊究竟有多厉害呢?”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临珏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且相信二嫂吧。”
言罢便不再开口。
徒留临瑶站在边上一头雾水,只能在心中不住地给珈宁打气加油。
不过半刻钟,织雨与摇风便带着投壶与箭矢并乐工要用的鼓回来了,众人俱都往后退了些步子,把场地留给珈宁和畹兰。
楚畹兰道:“咱们空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赌点什么?”
珈宁环顾四周,指着枝头开得最盛的那朵玉兰:“赌那朵花可好?”
楚畹兰一愣,回过神来,饶有兴味地笑道:“好!”
这侯府的世子夫人,难不成竟与她是同类人?
往日里楚畹兰和人作赌,那些人总爱拿些玉佩、钗环之类的身外俗物作为赌注,甚至前两年她还遇到过一位颇为无趣的小娘子,竟是想和她赌一桩婚约,她当时吓得不行,赶忙推拒了。
她哪里是真的想从别人那赢下些什么,她只是想做宴席上最瞩目的那一个而已。
楚畹兰心中的不满霎时间便去了几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珈宁,见着她杏眸含春水、两眉若秋月的模样,一时间竟是红了脸,回过神来之后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又道:“你先还是我先?”
珈宁道:“我是主,楚姑娘是客,自然是楚姑娘先。”
楚畹兰骄矜道:“我怕你见了我投的,会手抖影响发挥。”
珈宁浅浅一笑道:“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便是珈宁该输。”
楚畹兰不再答话,转而望向站在一侧的程念之,以眼神催促她早些开始。
程念之却是望向珈宁,待到珈宁对着她微微颔首之后,方才开始宣读这场投壶的规则。
投壶这游戏是古来有之的,江宁城中与燕京城中的投壶规则所去不远。唯一的差别无非是,在江宁城中,若是箭尾入壶,依旧可以得一筹;但在燕京城中,箭尾入壶被称作“倒中”,是不得筹的。
再就是在燕京城中,若是能四箭全中,则会额外得一筹。
这些细枝末节,对于早已玩惯了投壶的珈宁来说,并不重要。
席间众人都不清楚珈宁在江宁城时候的生活,自也是不知,她为了人前风光,花了多少功夫去练习这些宴席上常玩的游戏。
就算是嫁入侯府,她在熏风院中,也从未放下过这些。
她并非是每日里只知道虚度光阴。
投壶也好,飞花射覆也罢。
她在江宁城中已久无敌手,如今见了送上门来的楚畹兰,心中激动得不行。
若是输了……
她没想过会输。
只见珈宁将脸颊两侧的鬓发都拨至耳后。
楚畹兰则是已从织雨手中接过四支箭尾涂成朱红色的箭矢,慢悠悠地行至那只青铜投壶的不远处。
程念之朗声道了句:“起——”
充当乐工的两位少女也开始击鼓。
“咚——”
鼓声乍响,惊飞了周围树梢的鸟雀。
又听得“当——”的一声。
楚畹兰手中的第一支箭已然入了壶。
有初,计十筹。
阳光落在箭尾,与人群中的楚畹兰一样光彩熠熠。
鼓声再响。
第二支箭竟是入了壶耳,贯耳,计十筹。
人群之中一片叫好之声。
楚畹兰回过头来,微微抬起下巴,看了一眼珈宁。
珈宁回望过去,心道,更像她的狸奴了。
鼓声又起。
第三支箭稍有些歪,还好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入了壶。
入壶,计五筹。
楚畹兰略略捋了捋袖口,又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将最后一支箭扔了出去。
正中壶心。
有终,计十五筹。
四箭全中,再加一筹。
站在场边的程念之道:“合计,四十一筹。”
摇风上前去将壶中的箭矢都收了出来,楚畹兰也退入人群之中,路过珈宁之时,低声挑眉道:“可别让我失望啊。”
珈宁颔首:“楚姑娘且看吧。”
鼓声又起。
只见珈宁手中握着四支箭尾涂成明黄色的箭矢,午后无风,鹅黄色的裙摆安安静静地垂着,与箭尾的颜色交相呼应。
恰好此时,又有一只明黄的彩蝶,落在了珈宁的发间。
珈宁浑然未觉。
鼓声一起,众人俱都不再说话,珈宁听见鼓声之下,蝶翅扇动的声音。
就是此刻。
“当——”
“当——”
“当——”
“当——”
接连四声,乃是接连四箭破空而出。
众人望向投壶,那四支箭矢,竟是两两分别落入了壶耳之中。
园中先是一寂,接着便爆发出翻天的掌声与起哄声。
有好事的少女望向人群中的楚畹兰,哪知她并未沮丧,反而眸光熠熠地盯着珈宁,跟着众人一道鼓掌。
程念之和戚临瑶这才明白了方才珈宁为何那般坦然。
原来她也是个高手。
只听程念之道:“有初贯耳,计二十筹;连中贯耳两次,计四十筹;有终贯耳,计二十筹;四箭皆入,加计一筹;合八十一筹。”
心中却想着,这世子夫人果真是个妙人,往后京中的赏花宴,可要有趣起来了。
临瑶欢喜地抱住身侧的临珏,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是不是早便知晓了?果然临珏才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
临珏低头一笑,轻声道:“姐姐别打趣我了。”
未等珈宁退入人群,便见楚畹兰走上前来,行至珈宁身侧。
戚临瑶心中一紧,生怕是楚畹兰输了游戏,要对二嫂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见楚畹兰依旧是方才那副傲气的模样,语气却是软了三分:“你果然很厉害,那朵玉兰,很衬你。”
言罢,便走向玉兰树下,亲手摘下了那朵开得正盛的玉兰,再折返回来,簪在珈宁发间。
还仔仔细细地调整了一番位置。
簪花的时候二人挨得极近,楚畹兰的呼吸落在珈宁的鼻尖,珈宁笑得眉眼弯弯,道:“你也很厉害。”
楚畹兰轻哼了一声:“不过你也别骄傲,三月廿三是我的生辰,到时候我们再比一场!”
也不管珈宁会不会拒绝,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
离席寻人的戚闻渊听见这厢的动静,又瞧着转身离去的楚畹兰,一时有些意外。
莫不是他的夫人,在投壶中赢了这位楚小姐?
他隔着群花,望向院中的一众少女,珈宁站在众花之间,发间的海棠花与玉兰花交相辉映。
他呼吸一窒。
这两天的最新更新好难蹭啊啊啊
投壶的规则参考b站开封文旅
(本来想写射覆的,但实在是太难写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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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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